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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门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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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李忠义和李茂回到家中,父子两个神色都不怎么好看。李媛低声问向李茂:“哥哥,怎么了?”
还不待李茂开口,李忠义便对着李茂发火道:“你成天结交的就是这些人吗?他们各个酒囊饭袋,除了教会你花天酒地,还能有什么能耐!”
李茂不服气:“父亲大人,他们不是酒囊饭袋,而是天下最智慧的谋士!”
“谋士?!”李忠义冷笑:“没看出他们谋了什么,但酒量一个个都不小!”
“才高之人当然不拘小节”,李茂梗着脖子:“父亲为何只看到他们饮酒,却看不到他们针砭时弊的才气和远见!再说喝酒又不是什么坏事,您……您的酒量也不小!”
李忠义猛然一拍桌子:“混账!”
他们父子俩几年才见一次面,每次见面都要弄得面红耳赤,李媛赶紧开口化解:“父亲,您别生气,哥哥不该顶撞您,是他不对!”
说着,李媛向李茂眨了眨眼,李茂有些不服气,但还是对着李忠义行礼道:“孩儿刚才不该顶撞父亲”。
李媛继续道:“不过,哥哥长时间都在京城,这里不同边塞,每天要与数不清的皇亲贵胄、文臣武将打交道,这些虽不用刀光剑影里分胜负,但谋人谋事却比舞刀弄枪累多了。所以多招揽些门客谋士也非坏事。”
听她这么说,李茂连连点头,李忠义拧着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李媛笑道:“哥哥都已经是大人了,爹爹不如放手让哥哥一做。”
李忠义瞪向李茂骂道:“大人了还不知道娶妻生子?!成家方能立业,我像你这么大时,你大哥都五岁了!”
李茂没有顶嘴,但拉拢着脑袋十分不服气。
李忠义看向李媛,他一生征战,虽有五个子女,但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只有这一个。妻子难产死后,李忠义悲痛非常,带着李媛去了西北,14年来,李媛从未离开过他半步。而且李媛也争气,不仅识文断字、身手矫健,而且知义识理,颇有容人之风,有时候李忠义会感慨如果李媛是个男子,那李氏也许还能再繁盛几代。
叹了口气,李忠义问道:“媛儿,皇后可好?”
李媛笑道:“姐姐一切安好,父亲放心。”
“皇上……”,李忠义面露尴尬之色:“对你姐姐还好吗?”
李媛知道父亲生性极为刚强,对男女之情总是讳莫如深,他能开口问这句话已经是下了很大的勇气,于是便装作平常的样子回道:“皇上对姐姐极为关心,每日安排太医诊脉,而且山珍海味应有尽有,皇上还日日探望,是难得一见的伉俪情深”。
李忠义点了点头,长舒一口气:“那就好!姝儿自幼进宫,又是太子府邸之人,皇上想必对她还是有感情的。”
李媛笑道:“那是肯定的!皇上还体恤姐姐宫中寂寞,让我进宫多走动,时常陪伴呢。”
李忠义看着李媛和蔼道:“去吧,有时间就多陪陪你姐姐。你们的母亲去的早,父亲总是觉得对不住她。”
三年一次的归省,对于李媛来说,也就是最近的这两次让她有了些许印象,8岁那年,13岁的姐姐被封为太子妃,她只记得姐姐出嫁之前,跪在父亲面前放声痛哭,然后就是将军府一连半个月的流水席,父亲天天喝的酩酊大醉;11岁那年,太祖龙御归天,新皇继位,父亲得到消息后从西北军中日夜不歇疾行800里赶回京城,她一个月之后才到京,那时朝中上下正忙着新皇继位,16岁的姐姐被封为皇后,老泪纵横的父亲总算得到了一些安慰。可是新皇继位没几天,西北蛮夷就开始侵扰边境,父亲立即带她回转,那一次归省,李媛只记得都在车马上度过了。而今年这次完全不一样了,姐姐怀有龙嗣,无论男女,这都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父亲高兴,哥哥高兴,她也很高兴,而且这一次她也长大了,可能认真地了解一下这个她进场靠近却从未熟悉的京城。
第二天,李茂出门,李媛一身男装跟在他身后。李茂发现了,自然不肯,李媛不依不饶,逼急了还无赖般地说道:“哥哥若是不带我去,我就一人只身瞎逛!”李茂无奈,只得让人也给李媛牵来一匹马。
大周朝的京城临州历经三朝屹立五百年,是天下最繁华恢弘的城市,一条金鳞大道将整个都城封为两区,大道两旁坊市阡陌纵横,南北商人络绎不绝。李媛自小生活在不毛之地,此时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一路上一边走一边拉着李茂问东问西。李茂也不嫌烦,一一给她解说,若是遇到好玩儿的好吃的,还会让小厮买过来给她。
两人一路慢慢走着,直走到一个叫“昙华林”的地方才停下来。李媛跳马下来,跟在李茂身后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原来这是一处酒肆。
与时下最流行的胡女沽酒不同,这里没有大堂,只有雅间,没有穿着暴露的胡女,只有低眉顺眼默不作声的小倌儿。李茂带着李媛直奔后院,此时后院里已经聚了一些人,看到李茂时纷纷起身打招呼。李茂大步行至众人之中,拱手笑道:“我又来迟了。”
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人立即说道:“李爷事务繁忙,不似我们这般闲云野鹤有的是大把时间。”
李媛打量众人,大部分人都是素布麻衣,无非有人穿的是枯草黄,有人穿的是素麻白,这是时下临州最流行的学子服,为的是标榜“出仕入仕皆清高独立不染一物”。
大家调笑了几句,便在院中摆席落座。李媛当然坐在李茂身边,她清瘦寡淡,看起来就像个清秀的未成年孩子,并未引起大家注意,还以为是李家的其他亲戚。
坐下之后,大家照例聊天饮酒。李媛皱眉,这才刚过了早上,还不到晌午就开始喝酒,怪不得哥哥每日回到家中都一身酒气,还时常烂醉如泥。
此时,有穿着素麻白衣服的男子站了起来,对着众人说道:“李爷,众位,汉生有论。当今我大周朝一统已久、四海归心,但虎狼之辈觊觎之心不死,我听说平阳之地久旱,民生贼心,贼生反心,奸猾之人借平阳县令克扣粮款一事,打着告御状之名,纠结流民企图谋反,听说前朝夏氏遗族也有参与,此事朝廷不可小觑,应当立即剿之。”
这位叫汉生的学子说完,立即有人附和:“前朝夏氏遗族食我周粟,享我周饷,不知感念太祖之恩,反而参与谋反,实在该诛!”
也有人反对道:“不过是灾民闹诈,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草草打发了就行”。
可是这样的言论立即受到了周围人的攻击。
“小患不除,必生大祸”。
“灾民闹诈,也得杀一儆百,否则朝廷天威何处?!”
“平阳干旱闹诈,若是忍了,那明年汉中蝗虫闹诈,又该如何?”
一时间,大家吵吵嚷嚷好不聒噪。
李茂不言语,只是慢慢抿着酒杯,神色和气地看着众人。待大家吵得差不多了,李茂问向一直沉默着的一个学子:“不知少康如何见解?”
这位叫少康的男子先饮了手中的酒才站起来:“治天下有三样足够。一为征伐、二为怀柔、三为疏导。就平阳一事来说,疏导足矣。”
第一个开口的汉生面露嘲笑:“少康差矣。平阳此时已经民心动荡,何谈教化?再说还有前朝夏氏遗族故意诋毁我大周,此等行为已然不是民心民智的问题,此时说教化无异于对牛弹琴。”
少康笑道:“刚才汉生也说,灾民闹诈不过是因为久旱绝收,而县令克扣了粮草,所以,民众不满的是县令,而非朝廷,想要得到的,也只是温饱,而非谋反。就便是夏氏挑唆,只要朝廷尽快调拨赈灾银两,重处县令,自然可以平息民愤。”
他说完,四周静了静,片刻又有人站出来说道:“那夏氏如何处置?”
少康慢慢转头看向他问道:“怀远以为夏氏为我大周子民,还是前朝子民?”
怀远一愣,立即说道:“自然是我大周子民。”
少康微微一笑:“既是我大周子民,又何来‘食我周粟,享我周饷’之说?!夏氏能居平阳,皆为我大周隆恩浩荡,便是其有反心,只要民心归顺,则夏氏谋反不仅孤掌难鸣,而且还会背负忘恩负义之说,加上平阳乃中原小隅,既无险关屏障,又无粮草之地,人少地少钱少粮少,若是加诸己身,怀远兄可愿意做这逆天逆民逆己之事?!”
怀远被问得说不出话,其他人刚要辩驳,少康又接着说道:“若是夏氏没有谋反,但却被朝廷剿杀,那么太祖当年对夏氏的隆恩便荡然无存,势必还要激起百姓议论,若是这样,才真容易被奸猾之人利用呢。夏氏遗族的根基不在平阳,而在西川。”
少康说完,众人久久没有言语,李茂点头笑赞:“少康真是一语中的,这一番分析鞭辟入里,真是精彩!”
李媛早已听得心悦诚服,她偷偷打量少康,只见他丰神飘洒、器宇轩昂,无论气质还是样貌都是众人所不能及的,恰好此时,少康也转过眼来,与李媛眸子相撞。李媛心中一荡,立时撇开眸子,可是脸却早已红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