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皇后 ...
-
明黄的重檐庑殿顶在太阳的照射下晃得人真不开眼睛,汉白玉石阶上站立着肃穆的金甲侍卫,雕梁画柱之下,体态轻盈的侍女毫无声息地疾步行走,带起的衣带飘在空中,仿若飞翔。李媛一身橙红色礼服,垂头跪在章泰殿外,头上的女官帽子插满了金的银的饰物,只压的她抬不起头。虽然才跪了不到一杯茶的功夫,但李媛已经开始左摇右晃,尤其是膝盖更是又酸又疼,就在她打算悄悄活动一下小腿的时候,身后小太监高喊一声:“皇上驾到。”
李媛吓了一跳,赶紧跪好,可膝盖正好磕到了地面的大理石上,痛得她忍不住咧嘴,就在身后的脚步走到身边时,她赶紧调整方向,向着皇帝的方向跪好,待皇帝走进,前身完全匍匐在地,叩头拜道:“李忠义之女李媛参见吾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黄色的图龙的皂靴在李媛面前停下,皇上在她头顶上开口道:“原来是皇后的妹妹,是来看你姐姐的吗?”
李媛额头抵着地面:“回皇上,臣女跟随父亲回京,听说皇后娘娘有了身孕,特前来拜见请安。”
皇帝“嗯”了一声:“起来一同随我进去吧。”
“是!”李媛连忙站起身子,可是腿脚酸麻,她忍不住踉跄了几下,幸好身边小太监眼疾手快将她扶住。皇帝笑道:“你跪了也有段时间了吧?宫里规矩大,太医问诊龙胎时,旁人都不得在前。”
李媛赶紧点头:“臣女明白!”
掀起帘子,跨进章泰殿,迎面扑来的就是一股子说不出的香味。李媛下意识皱了皱眉,忍住想要咳嗽的冲动。李皇后已经从软榻上站起身接驾,见皇上走进来蹲身行礼道:“臣妾见过皇上。”
皇上忙上前几步,伸手扶住李皇后的肩膀:“姝儿有孕在身,早就说不需行礼,何故不听?”
皇上声音温软低沉,充满了对皇后的柔情爱意,李媛还只是个14岁的小女,未曾经过男女之情,她虽低着头,但脸悄悄红了一片。
这时,从旁的小太监轻不可闻地咳了一声,李媛赶紧跪下对着皇后磕头行礼:“臣妹李媛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快起来!”皇后的声音虽然克制,但还是带着明显的急切:“赐座!”
李媛站起身,慢慢抬起头,向那声音的主人看去。一看之下,眼睛里竟然酸涩不已,多年未见的姐姐,怎么看着竟然比出阁之前还要瘦弱无力?!
她看皇后时,皇上也在看她。李皇后李姝和李媛都是一等功骠骑大将军李忠义的女儿,李忠义是开过元老,跟随高祖南征北战、并统八方,成就了今日大周朝四海称臣、诸侯俯首的地位。高祖在世时,对李忠义极为看重,不仅赐他丹书铁券,而且还将他的大女儿李姝嫁给了皇太子,更为倚重的是,开国之后,所有手握重兵的武将都被收了兵权,唯独李忠义手下的二十万忠义铁军依旧归他所领,长期雄踞西北,看护着大周朝未能平荡的西北蛮族。可以说,李氏是大周朝最受隆宠也是最为耀眼的家族,不仅朝廷需要李氏的拱卫支撑,就连平民百姓也知道李老将军看守西北的丰功伟绩。
李媛就是在这样的家族长大,与她姐姐李姝不同的是,李媛生下来,她母亲就因为生她难产而死,太祖皇帝疼惜两姐妹年幼丧母想一并接进宫中抚养,可是李忠义只将李姝进宫去,却带着这个小女儿远赴西北。许是长期塞外生活的作用,李媛不似京城贵族小姐般娇嫩柔弱,她皮肤不是很白也非吹弹可破,而是带着一点健康红润的麦色。她的神情也非矜持沉静,而是像个活泼机敏的兔子一般,保持着对周遭一切事务的兴奋与喜悦。皇帝嘴角上情不自禁飘出一丝微笑。
这时皇后正在问她父亲的情况。
李媛声音清朗,听惯了太监内臣怯懦的声音,李媛这嗓门儿还真是挺大呢:“回皇后娘娘,父亲身体尚好,每日早上三碗稀饭,两个馒头,中午两大碗糙米饭,晚上还要再吃一顿汤面呢。”
皇后本来思父心切,一脸的忧郁悲伤,却被李媛这一番话说得笑了出来。皇帝也笑眯眯说道:“骠骑将军就是天生神武,虽半百之人,却不输小伙儿啊!”
李媛也跟着笑了。
皇后这才叹口气道:“父亲身子骨硬朗,我便放心了。”
李媛稍稍欠身:“父亲得知皇后有了身孕,高兴不已,只是感慨不能从旁照顾,说……说……对不起您……”。
李姝眼圈儿也红了,但她拼命忍住,手掐着座下软垫说道:“告诉父亲不必记挂,我有……有皇上这么精心照顾,又有太医整日汤药养胎,身体壮实着呢。”
李媛点点头。
这时,皇帝说道:“李老将军上次归省是太祖龙御归天,朕初登大宝之时,想来已经三年了。这次回京定要多住一段日子。”
李媛颔首:“是。”
过了一会儿,皇帝起身对着皇后说道:“朕在这儿,你们姐妹俩也拘束,朕来看看你,既然没事儿,就先走了。姝儿,你好好招待着。朕以为可以让你妹妹多在宫中住几日,也好陪陪你。”
皇后起身行礼:“谢皇上。”
其他人跪地磕头,恭送皇帝离开。
刚才还到处是人的屋子,现在只剩下三个宫女。皇后对着宫女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见众人都走了,皇后突然站起身,冲到李媛面前紧紧抓住她的手,李媛诧异看着,发现姐姐的双目里尽然蓄满了眼泪,那眼泪绝对不是姐妹重逢的欣喜,而是深藏恐惧。
李姝压低声音开口:“媛儿,让父亲不要久留,赶紧回去吧!”
李媛诧异:“姐姐,你怎么了?”
李姝眼泪串串而下:“京城是是非之地,父亲耿直不弯,我担心会有人对父亲不轨。”
李媛瞪大眼睛:“姐姐,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李姝摇头:“没有,但是我有感觉!”
李媛一愣:“那姐姐是什么时候有这种感觉的?”
“自从我坏了龙胎之后”,说道孩子,李姝一直不满阴愁的脸上这才出现了片刻欣慰,她一手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一手握着李媛的胳膊。
李媛笑道:“姐姐,都说有了身孕之人都爱疑神疑鬼,我看你的那些个担心多半是他闹得”。
说着,李媛趴在李姝肚子上,隔着衣裙附耳倾听:“哎呀,小皇子在动呢!”
“乱说,他现在还小,你怎么可能听到动静?!”李姝伸手轻拍在李媛背上,脸上的忧虑被笑容代替。
李媛一副认真的样子:“真的!真的!小皇子再说小姨来的正好,快别让我的母亲整天操心了,安然养胎就好!”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中的太阳不见了,章泰殿外下起了丝丝缕缕的细雨,已经是五月天气,可是小雨之中还颇有凉意。此时此刻,除了章泰殿内轻声细语的姐妹二人和沥沥雨声之外,全然没有一丝动静。通往每一处宫殿、楼台的廊道两边,都站满了手握长矛的侍卫,他们的金甲即便在阴天也熠熠生辉,可他们的表情却麻木冷淡的没有一丝生气,整个皇宫也如同她的守卫者一样,萧然寂寞、死气沉沉。
李媛回到骠骑将军府时,他的父亲李忠义和哥哥李茂还没有回来。李忠义只有一个妻子,共生三子二女,大儿子和二儿子战死沙场,为国尽忠,只剩下小儿子李茂和两个女儿。李茂从未上过战场,一直跟着皇子们在宫中学习,现在是驸马校尉,虽是闲职,但官品不小,人前人后的也是威风凛凛,来上门求亲的女子更是踏破门边。
李媛回房,脱下厚重的礼服和头饰,换上轻便衣服,活动了一下筋骨。对于一个在军营中长大的女子,拳脚功夫是必须会的,李忠义擅长大刀,当年就凭着一口二百斤的玄铁黑刀为大周朝开国杀出一条血路,李媛姑娘家的自然不能用大刀,李忠义便给她打了一柄短小趁手的弯刀,取名“月影”。
因为下雨,李媛就在游廊里操练。她的功夫不需要大开大合,而是敏捷迅速,只为防身,逼不得已才有杀机。正当她一柄月影练得正酣时,游廊里走过来一个身穿绿衣的小丫头,那小丫头手里端着食盘,看到正在练武的李媛,喊道:“小姐,该吃药了。”
李媛不理,依旧操练不停。
那小丫头又喊一遍:“大夫说,这药得热着喝,要不然功效就弱了。”
李媛一个燕子回头,挑衅般瞪了小丫头一眼。
小丫头撇了撇嘴角,不慌不忙放下食盘,拿起筷子:“既然如此,阿姜得罪了。”
话音未落,阿姜身子一动便蹿到了李媛身边,也就是来去几下,只听“咣郎”一声,月影飞出去掉在了地上,李媛气的满脸通红,跺着脚对着小丫头骂道:“阿姜!”
阿姜已经回身端起了食盘,送到李媛面前。
李媛皱着眉,气呼呼一挥手,食盒眼看就要反扣在地上。阿姜不疾不徐,伸臂就捞,李媛立时飞起一脚在食盘下踹过来,不料阿姜已经稳稳接住了药碗,只见“砰”的一脚,食盘破了,但那碗药还是好好的。
“小姐”,阿姜叹了口气:“每天都这样,还有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