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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刘彻司马迁篇【秋风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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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辞原是只填了半阙的。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刘彻斟词酌句最后掷笔,半卷帛书闲置。
司马迁无意中寻见此卷时已任中书令,在一室书卷中坐下静静续曰: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萧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子长。”
闻声望去见帝王负手立于镂空的墙格子处逆着光,仿佛仍是年轻时候模样。
司马迁恍惚着微微笑,自语了一句什么刘彻没听真切。
只感觉那一笑似乎剥落了时光与苍老,如初见时一般无二的风流倜傥。
一个十三岁未及束冠,就已然风流倜傥的少年。
大约气质这种东西从来与年龄无关。
司马自幼饱读诗书,却并不如一般吊书袋卖弄文辞。
比如刘彻要他评那举国膜拜的上林赋,少年淡然一哂:“虚辞滥说,佶屈聱牙,美则美矣,没有魂魄。”
眼见得对方拉长了脸,才慢吞吞补充道:“即功在讽谏,姑且引之节俭。”
然而刘彻仍是很不开心,只是碍于自己微服私访的身份不能与他一般见识。
是了,他是沿汾河巡游至夏阳泊岸,独自偷跑了出来的。
帝王乐见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太有成就感。
那天的夏阳也正好迎接他似的,因为丰年举行满城欢庆的祭典。
吃了刚磨出来的白面热馒头夹肉,饮了时年开春才窖藏的杏花酿。
刘彻便是在这时,遇见了正在围观巨幅帛书上林赋珍藏版的司马迁。
盛赞声中,那少年神态不是很好描述:用挑剔形容便失了雅致;赞赏么,十有一二而已;不太上心么,明明看的专注。
乃至听了他的评说,方觉这厮果然是挥洒着书卷香和傲气的。
那是他一赞三叹,天下文人竞相模仿的上林赋。可这人不被潮流左右自己的感受。
“你叫什么名字。”
司马有点好笑他似乎预备兴师问罪,听起来很没礼貌的冷淡语气:长得好看有什么了不起。
“问你呢。”
只是懒得与他计较:“子长。”
“哦,你可以叫我通彻。”
司马仍是谦谦有礼的笑着不太搭话。
“你为何待我如此冷淡。”
“君子之交淡如水。”
是这个道理么,刘彻琢磨着:“但我觉得你是认为咱们萍水相逢后会无期,并不稀得敷衍我。”
“看破莫说破咯。”
刘彻大怒:“虚伪,小人,就会说的好听!”
司马迁频频失笑:“对不起嘛。”
“嗯。原谅你了,我们还是好朋友,带我逛逛。”
司马迁无语。
刘彻本性喜怒无常实属天威难测。
他自幼受宠,人生是一条康庄大道的坦途——他也不是平白无故受宠的,脾气大,量也大。自来便给人以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帝王之相。
气场这东西同样的从来与年龄无关。
但平时还是很有所收敛的,他今天只是酒喝的有点多了。
稍晚时候便绑票似的硬要人跟他回船上。
十三岁还是成长期的年纪,哪里拉扯的过文成武就的青壮年刘彻。
“你不是要去长安么,我的船顺路。”
子长啼笑皆非:“我是说我晚些时候也会去的,我才刚回来。”
行将至尽头,龙舟已然在望。
刘彻颓然席地而坐懵懵的仰着脸,看小小少年尖削的下巴颏和他垂到腰际的柔软长发:“我想你能与我同行。子长,宫里文人骚客倡优一般多不胜数,只没有一个跟我说上林赋美则美矣没有魂魄。”
司马迁若有所思,竟不太敢低头看他,俄顷问道:“你可是姓刘?”
刘彻不语。听得那孩子极尽婉约的轻声喟叹,他便不禁将额头抵在他心口,莫名的不舍。
司马试着拍了拍他肩膀,却说不出一句道别的话来。
走出去好一段路,才听他在背后喊:“子长,长安再见。”
司马驻足,折回头冲他扬手挥挥,又是那种风流笑靥。
当然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