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8、第三十七章 ...
-
妤凰扶着桌案站起来,季绯衣已经来到她面前,微微皱眉轻按她坐下,他看到她额上的青肿,柔声问道,“还伤了哪?”
妤凰嘟着嘴巴,委委屈屈拉起袖子,她的手臂被剑刃之气割出两道伤痕,血淋淋的蜿蜒在肌肤,显得格外狰狞。
季绯衣果然目露心疼,还有隐有悔恨,“痛不痛?”
“你被割几刀试试,看你痛不痛!”妤凰没好气的瞪他。
季绯衣悔色更甚,低头看着那道伤口道,“我没想过他们会违令闯入,今日是我不对,我不该留你一个人,若非如此,你也不会受伤…”
他抚抚妤凰的头发,轻轻抱住她,“下次别乱跑,别让我找不到。”
妤凰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几乎毫不迟疑的一脚踹过去,“你不是喝醉了么?可我刚刚看你挺清醒的。”
意在指责他借酒装疯。
季绯衣苦笑一下,“是我的错。”
他认错认得痛快,妤凰也不好得理不饶人。
可真不说什么,她又憋得难受,她转过头嘟嘟囔囔道,“本来就是你的错,我知道姒锦成婚你不开心,我不过是想安慰你,无缘无故对我发火就算了,还把扔我在外面,你不知道我会…”
该说迷路两个字的时候,妤凰恰到时机保持了沉默。
季绯衣叹了口气,“是我不好。我本以为那条路距这里不过一盏茶的路程,你不会出什么问题,等我后悔去找你,你已经不在那个地方了。我不知道你能自己找回来,寻得有些远,直到听到这里传来伢女的呼喊,除了竭力赶回来,竟再也想到还能做什么,我怕他们闯进来,妤凰,如果你再消失在我面前,我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前面几句诽谤她的话,妤凰只当做没听到,她皱着眉,朝季绯衣挪近了些,“你知道我惧兵刃之气?”
季绯衣略微犹豫,然后点了点头。
“那秋祭巡猎时守在宫中,也是怕我出了问题?”
季绯衣再点点头,愣愣看她,对妤凰这么快猜出因果有些不可置信。
妤凰慢慢弯起笑,带了些狡黠,“那令他们不许靠近,也是因为我?”
季绯衣耳根逐渐泛起红色,他侧过头避开妤凰笑吟吟的眼神,艰难的嗯了一声。
妤凰开心的扑过去抱了他一下,“嘿嘿,我就知道我们的友谊海枯石烂,天长地久。既然你待我这么好,我也不便与你计较,这件事便就此作罢吧,我从不是小气的人,若你仍为姒锦的事难过,便说来我听听,不过这次不要再代入错误了。”
季绯衣耳根的红色逐渐退去,一张脸一会青一会白,妤凰好奇的瞅了他半晌,季绯衣才眉梢跳着回答,“不、必、了,劳驾费心!”
妤凰谦逊的摆摆手,意思是他这般有情有义,这种事自然不再话下,他不必不好意思。没想到这无意识的动作又牵动伤口,疼得她再吸一口冷气。
季绯衣脸色缓和了些,大概是看她受伤看的十分舒心,他打来一盆温水擦拭着伤口,又看了看妤凰,“还伤到哪了?”
妤凰皱着眉,向后移开两步,指着他恨恨道,“登徒子!”
季绯衣哭笑不得,“我怎么轻薄你了?”
妤凰不说话,只瞪圆了眼睛瞧他,半晌有点委屈抿抿唇,伸手去解外袍,季绯衣脸色一红,连忙按住她的手,“你解衣做什么?”
妤凰亦是欲哭无泪,指指肩后郁闷道,“在、在后面…”
季绯衣脸色再红,俊逸的面容几欲滴血,“这…这怎么办?”
她哪里知道怎么办,还不都是季绯衣这个大混蛋害的!
“但,但是我…”季绯衣侧开脸不敢看她,模样十分挣扎为难。
妤凰知他心系姒锦,做不出这等男女授受相亲的事来。而且若非迫不得已,她也不想被季绯衣占了便宜,便干脆道“其实也不怎么痛,不然无视过去吧。”
季绯衣立刻转过头来否定,“不行!”
语气十分斩钉截铁,等妤凰抽了抽嘴角说一句,“果真登徒子。”他的脸又红了,“你省点心不和我吵架,也不会这样。”
妤凰气的要跳起来——到底是谁跟谁吵架!
季绯衣叹了口气,又露出那种无可奈何的表情,“你的箜篌呢?”
妤凰不知他要做什么,疑惑着抬袖将箜篌唤出来,已经不是墨郇做给她的那一架,是她凝生的七十二弦凤尾箜篌,自从来到这,它又奇迹般的又能出现了。
妤凰将箜篌推过去,季绯衣却没碰她的弦,只是抬着下巴微微示意,“奏羽生,有治愈伤口的疗效,只是有点损耗修为。”
“我不要!”妤凰把箜篌推的更远,“只是疼一会,过几天便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季绯衣的脸色黑的像锅底,一副极想将她痛扁一顿的表情,“凤妤凰,是你的修为重要还是身体重要?”
妤凰瞪大眼睛看他,简直不明白他的逻辑,“当然是修为重要了!”
季绯衣瞪她一会,终于无奈妥协,他把笨重的箜篌拖到身边,手指落在长短弦上,“那我奏给你听吧,虽然不能治好你的伤口,不过我还记得夫子当时说,用心听也是可以凝心静气,缓解疼痛的。”
他还没开始弹奏,妤凰已经兴致勃勃的挪过去,“我不知道你也会弹这个。”
季绯衣按着弦,没有说话。当初他们一道学的时候,他弹得比她还要好一些,只是后来一起弹奏的人不在身边,转而为别人奏曲了,他拨着最简单的调子也会勾错几个音符,后来觉得无聊,便再也没碰过。
“如果你能再唱个歌就好了。”妤凰想起第一次见他时听到的吟诵,得寸进尺道。
季绯衣瞥她,哼了一声,“没心情。”
暗夜沉寂,木构的离合殿是褐褚的原木色泽,看起来贵雅又庄肃,季绯衣一袭薄缥色的长衣,袖边绣着金红色精致纹路,安静的烛火下,华美修丽中带着曳冶风流,仿若三月春风徐徐而过,无息的风卷起轻盈的花瓣,携着浅雅的香落上衣襟。
人生短长,一曲空弦,一下就弹尽了时间。
妤凰抱住膝盖,熏染的风吹过来,长长的袖衫遮住她的伤口,像是把疼痛也遮住了,她这天晚上过的乱七八糟,吵架被冤枉又莫名遇险,到最后还受了伤,这曲子轻柔和缓,她听着听着,眼睛便不由闭起来,到最后干脆伏案睡着了。
一曲未结,季绯衣却停下来,他按住余音颤动的长短弦,垂眸看箜篌上的清晰刻画的凤止纹。
凤止,族中传说中会引得凤凰落止的花木,传闻并没有错,只是凤止花中栖的不是她们的真身,而是死后往止不息的心魂。
但她死后,诀别摇曳的凤止没有回树海,反而开在了万里之外的钟华殿。
他手上微微用力,那架箜篌如镜中美好的幻影,啪的一声碎做无数晶亮的碎片。
他隔案抚抚妤凰的侧脸,漆黑的眸底复杂沉暗,良久,他低低道,“和我一起留在这不好吗?”
没有人回答她,殿门却吱呀一声开了,伢女瑟缩入殿行礼,“大人,伤药拿来了。”
季绯衣瞥一眼那伤药,面无表情,“不必了,拿回去吧。”
伢女不明所以,也不敢抬头,只小声应了声诺,躬身准备退下。
季绯衣又叫住了她,伢女转身,灯影的映照下,独自坐在桌案边的神官大人神色晦暗不明,“公子尹命你找的东西,原本是在离合殿中,就在你探到的那个位置,不过前些日子已经失窃,你无需再多费心思。”
伢女大惊,连忙跪道“奴,奴不知大人在说什么。”
“不知?离合殿内殿只留你和婀女侍奉,外殿有剑客守卫,寻常人进不来,如果离合殿丢了东西,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你和婀女,你害怕被人查出你和公子尹的关系,所以借故引众人入殿,好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不是吗?”
伢女脸色一片惨败,她哆嗦着嘴唇,“奴…奴…”
“无需惶恐,公子尹的人,我没打算处置,告诉公子尹…”季绯衣习惯性的想扣一扣桌面,却看到了趴在桌上睡得没心没肺的妤凰,又收回了手,“锦公主付那么重的代价要嫁予央序,他就没想过原因么?”
妤凰身上的伤好的极快,不过一晚便看不出痕迹,她没受过伤,但料想也不该好的这般迅疾,大概是季绯衣的曲子起了作用,没想到他的确有些深藏不漏的本事,看来神官大人有朝一日混不下去,也可以开个医馆,治个跌打损伤聊以度日。
她就这个问题同季绯衣讨论许久,不知不觉便从离合殿走到岚洵殿。
今天是姒锦拆掉纱布的好日子。天朗气清,蔚蓝的天如柔软的丝绒,几抹浮云散作微末的白,殿外羽扇花开得正好,大片绛紫团簇出美丽的色彩,阳光下似镀了一层金粉,柔软的花瓣静静舒展。
姒锦坐在回廊的阴影中,静静瞧着院中的羽扇花,有奴婢上前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她这才抬起头,目光落在季绯衣身上,微微颔首示意。
季绯衣皱了皱眉,妤凰看着姒锦脸上层层包裹的纱布,也皱了皱眉。
季绯衣问道,“痛否?
姒锦摇了摇头,手指沾了些茶,在木栏上写到,“可也?”
季绯衣慢慢点头,伸手为她解开缠绕的纱布。一圈又一圈,动作小心谨慎,妤凰在旁看着,只觉得连呼吸都要屏起来,紧张到了极点。
明知不该质疑季绯衣,但这种紧张并不受控制。姒锦看起来很镇静,但事关容貌终身的大事,她没可能这样镇静。
衣袖下,她的手攥的紧紧的,指骨分明的关节泛起一抹青白,已是紧张到的极致。
终于去除所有的纱布,露出的是一张姿容倾城的脸。
季绯衣的脸色有些复杂,妤凰却往后退了一步,认真打量好一会,疑惑道,“季绯衣,你觉不觉得,这样看她像一个人?”
季绯衣没有回答,表情越发高深莫测。
姒锦的目光却落在镜子里,眼中隐隐透出光彩。
她眉目疏冷惯了,难得令她开颜的事,即使只露出一双明眸,也如春日化开寒冰的清泉泠泠作声。她长得好看,拆去纱布便露出一张倾城的脸。也许新婚之夜,她还会对央序扬起明丽的笑,用最好听的声音唤他夫君,妤凰咬着唇想象他们大喜那日的情景,又看微微皱眉的季绯衣,忽然觉得他很可怜。
如果他不开心,她一定要拉着他喝酒,可是举杯消愁愁更愁,不如直接下蒙汗药好了,一则以免他去破坏别人洞房,二则,她实在很想去偷偷的…咳…看一看现场版。
季绯衣开口,声音有几分沉重,他说,“你果真要嫁央君?”
姒锦目露疑惑,季绯衣却什么也不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