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雨红途》橘平

5、幕间：墨雨红途（1）

　　红色的空间，淡淡的红色，浓重的红色，水墨胭脂一般氤氲在这个空间。乌云在头顶翻滚，时不时，有几滴浓墨从云端坠落而下，滴入红色的水塘中，消失不见。
　　我坐在水塘边，想要从水塘的倒影中看清自己的脸。
　　醒来时，我就处在这个空间之中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而脑海中的记忆，只剩下那两个人。从儿时，到青年，再到后来的荒诞年代。
　　我也许是他们之中的一个，是哪一个，我并不确定。红色的水塘仿佛是用红墨水倾注而成，无法看清自己的相貌。一滴黑色的雨落在手心，瞬间蒸腾，消失在空气中。
　　我抱紧双腿，蜷缩起身子，好让自己有一些安全感。
　　这个放眼望去满眼红色与黑色的世界，任何人单独置身其中，都会心生孤独和恐惧。
　　我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多久。这里仿佛是一幅定格了的水墨画，浓墨重彩，与淡泊飘邈的水墨山水画大相径庭。这也许，还只是一个混沌的世界，花草树木，鸟兽鱼虫，人类文明还没有凝聚成他们该有的模样。
　　好想离开这里，又不想离开。
　　这里起码还有两种色彩，外面的世界恐怕只有一种色彩，或许根本早已没有色彩了。
　　“红途。”
　　一个声音从云端传来，温柔地唤着我的名字。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这个名字，但是下意识地，我明白这是我的名字。
　　“红途。”
　　那个温柔的男声又一次响起，这一次是在我面前了。一双脚停在水塘对面，我抬起头。
　　那张记忆中的面孔，苍白，清秀，眼睛下淡淡的黑眼圈，嘴角总是若有若无地挂着一丝笑容，好像世界上一切喜怒哀乐都与他无缘。
　　“雨墨？”我张开口，发出了声音，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声音。
　　他的眼神中泛起满意的笑意，我似乎叫对了他的名字。
　　“红途，你喜欢这里吗？”
　　他蹲下身子，伸出手，轻轻地放在我头上，好像在安抚一只小动物。
　　“我……我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是脑海中总是在放映与自己无关的两人的记忆。我无法将自己与那两人中的任何一人挂钩。如果其中一人是眼前的这个人的话，我确实是另外一个人了。只是，为什么，在这个与记忆中的世界完全不同的世界里彷徨？
　　“这样啊。也许，只有和别的世界对比了，你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哪个世界吧？”
　　虽然在惧怕那可能只有一种色彩的世界。“我想看，别的世界。”
　　我毫不犹豫地就回答了。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不如确认一下别的世界，记忆中的那两人待过的世界。
　　“这就是你现在的愿望吗？”
　　“嗯。我想出去。”
　　他走到我身边，在我身旁坐下。天空，乌云渐渐消散，阳光照射大地，一条鲜红的路在我们面前延伸，直到看不见的远方。
　　黑色的雨也不再滴落。
　　“红途，这难道不是你所期待的世界吗？我帮你建造出来了，现在，你却想出去。”他淡淡地说道，口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我所期待的世界？这个红色的世界吗？一个人都没有？”
　　“我在这里啊。”
　　我摇摇头。这个人看起来虽然很平静，但是，又很可怕。
　　总觉得，他好像做出了很不得了的事。无法挽回的事。
　　“你觉得我很可怕？”
　　我心中一惊。他居然能读出我的心思。
　　“是有点可怕，可是，又有种令人怀念的感觉。”
　　“是吗……”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望着眼前这条红色的路，记忆中那令人怀念的部分更加浓重了。
　　“红途，从今天起，你可以离开这里了。”他站起身，踏过红色的水塘，溅起的不是水花，而像血液。
　　我轻轻颤抖着。
　　太过诡异的世界，变得可怕的故人。原本符合自己常识的世界，却在醒来后颠倒。无法分清哪个是真实的，哪个是虚假的。原本的世界在崩坏，眼前的现实世界却充满各种荒诞。
　　我甚至开始质疑自己的存在。就如同庄公梦蝶，这个自己到底是真实的自己，还是只存在于别人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