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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公主出郭相扶将 ...

  •   许州北郊土厚,自然增累成冈,间杂嶙峋大石。宁半城发家之后看中此地风水,将之买下,在冈上垒土填石,又造小路周环而上,溪河绕下。山脚、山腰、山顶分别有“歇山楼”、“委婉山房”、“惜春堂”三处建筑群。山上遍植梅树,花时如雪,又因旧名“平冈”,有“平冈艳雪”之称,是许州八景之一。

      此时的平岗却已成了焦土一片。

      许州知州、守备两人眼望着烧的面目全非的整座山峰,都是心乱如麻。这宁半城富可敌国,却在大办儿女婚事的当夜被离奇烧死,干系重大。昨夜又有总督、学政、公主府等一干贵戚重臣的人在场,亲眼目睹,受惊匪浅。若不能迅疾破案,随便谁动动小手指,上个折子,总是办事不力,难以向上交代。

      两人今早待火势完全熄灭之后,派了几个功夫好的府兵仵作攀着岩石上了平岗,已将山上情状勘察一遍,烧剩下的东西也都一一封存。除了宁半城之外,宁府还死了几个家丁仆妇,宁小姐受了烧伤,且惊吓过度。所幸客人们都在山脚,一见火光及时逃散,没有大的伤亡。

      远处不知是谁在用许州方言歌唱:“谁不愿黄金屋?谁不愿千钟粟?枉使心机闲计较,儿孙自有儿孙福。”

      难怪人说,物壮则老,繁华到极便容易陷于虚浮。

      知州老眼含泪,想到宁半城一向出手阔绰,对自己打点周到,今后上哪找这样消闲的好去处,徒然望冈兴叹。守备武将出身,粗人一个,虎目圆瞪,没好气喝道:“谁在那里饶舌,快给我把嘴撕烂了!”

      两人都是一夜未合眼,待现场清理干净,预备回去睡个囫囵觉,晚上一齐到知州府商量对策。许州知州李知微垂头丧气回衙,快到府门前时,轿子猛地坠地,把打着瞌睡的他震醒。他正要发脾气,只听外面传来师爷惊慌失措的声音:“老爷,老爷,快快,快出头啊。”他其实想说“快出来磕头”,一紧张就简略成了“出头”。

      快、出、你、妈、的、头!又不是赶着投胎!李知微在心里骂了一句,掀开轿帘,往外一瞧,他以为是梦中,又揉了揉眼睛再一瞧,吓得汗透重裘,连忙踉跄出了轿子。

      知州府衙外面多了一队不常见的卤簿仪仗,个个人似虎,马如龙,擎一面令旗,上书一个隶书的“端”字。队伍前面站着一个穿绯色官袍,佩银鱼袋的清标少年,正含笑望着他。李知微十几天之前已接到驿报,此时不疑有他,连忙就要跪地磕头,口中道:“臣李知微叩见端王殿下……”

      师爷捂脸只觉惨不忍睹。那少年倏地弯腰,止住他下拜的姿势,口角含笑道:“李大人,莫拜错菩萨。晚辈左风眠,王爷在府内大堂上。”

      “原来是少卿大人。”李知微老脸通红,端王今年已经二十多岁,这大理寺少卿却未加冠,何况他又穿红袍,而非明黄,根本就是两个人,只怪自己老眼昏花。

      两人一齐入州府,李知微再叩拜了一次端王的皇家威仪,寒暄两句。裴昭业单刀直入道:“孤来许州的缘由,想必李知州已经有所耳闻了吧。”

      李知微连连点头。他此前已收到朝廷奏报,端王此来是奉命整顿盐务,但怎么个整顿法,却全然不知。“臣已派人去通报两淮盐运使大人,殷大人马上就到。”

      裴昭业抿唇一笑道:“听说昨夜许州城里有一桩大案发生。本州的第一大记名盐商家宅失火,死在了喜宴之上。有没有这回事?”

      春寒料峭,穿堂风一吹,李知微打了个哆嗦:“殿下真消息灵通……”他话没说完,站在一旁的左风眠道:“李大人,这案子涉及盐务,我们大理寺接管了。听说宁宅的人都已收押,现场也勘察完毕,为防串供,不如现在就开堂审理吧。”

      大理寺少卿,从四品,许州知州,正六品。有道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李大人哪敢说个不字。于是左风眠主审,李知微、裴昭业陪审。

      惨案昨夜发生,案情还没来得及造册登记,左风眠问过府兵仵作,事情大概已经梳理清楚。于是,先提宁府一名家仆上堂。这人满头头发都被烧糊,身上也黑一块红一块,到堂后扑通跪地,自称“宁三斤”,正是左风眠昨夜在山腰“委婉山房”看见的值守家丁。

      这人声称,昨夜开席后不久,就见新郎官带着一人上了“委婉山房”,两人说了没多久就吵嚷推搡起来,然后听见东西砸地的声音,两人随即开门惊惶而出,家仆见屋内油灯倒地燃着了绫罗绸缎,慌忙提水来浇。但那房里堆得都是易燃的东西,一会儿功夫火势就大了,止也止不住。看守的两人连忙下山来通报,宁老财带人上山救火,不幸被大梁砸中,命丧火场。

      他说完之后,左风眠又让提新郎官赵南星到堂。过了一会,只见一个年轻人从容上堂而来,只作揖不下跪。左风眠昨日没机会细看他,此时一见,清俊面庞,眉目韶秀,隐隐含着忧愁之色。一日前还是走马长街风光无限的新郎官,现下已换成一身素衣人如淡菊的孝子装扮。

      左风眠让人把宁三斤的供词给他看过后,问:“你可有什么话说?”

      赵南星低垂着眼睫,道:“晚生没有话说。一切以家仆的供词为准。”

      左风眠问:“昨夜和你争吵的人是谁?”

      赵南星道:“是晚生一个朋友,因为酒喝多了一点言语口角,与本案无关。是晚生不慎,失手打翻自家火烛。”

      左风眠眉毛一立,眼里射出两道寒光,李知微在旁边看得清楚,以为他要发作,谁料他却是募地一笑,柔声道:“我知道了。不过还是委屈赵公子在府衙里多待一会,等验过尸,案情理清就能放人。”他说完又额外加了句:“这两天任何人不得做保。”

      赵南星乖顺点头,却道:“晚生岳丈的丧事……”

      左风眠依然是满脸笑容道:“若果真是意外之祸,两三天便能结案,耽误不了赵公子尽孝道。”

      左风眠随后又提审了几个宁家家仆,不是推说不知,就是与前面人的供词大差不差。李知微一夜未合眼,又被拖着在公堂上坐了大半天,早就支持不住,快要躺倒。裴昭业见了,朝堂上使了个眼色,左风眠便一拍惊堂木,下令明日再审。

      此时驻地在许州的守备、学政等等大小官吏早已汇集在知州府里,等着大礼参拜端王殿下。裴昭业一一见过。到了晚间,就在知州的后花园里摆开了筵席。

      知州府占地不大,后院却也清奇精巧,碧梧翠柳,水木明瑟。堂后广厦五楹,室外凿池,溪泉横流。酒桌上玉杯盛来琥珀光,燕窝鸡丝汤,鱼翅螃蟹羹,鲍鱼珍珠菜,海参汇牛筋流水般上下。四面轩窗大开,满座达官贵人,头顶高悬一副对联:香溢金杯环满座,诗成珠玉在挥毫。

      裴昭业叹道:“富贵和风雅,今日得兼了。”

      李知微拿手绢擦着汗,抖声问:“殿下,怎么看不见少卿大人?”

      裴昭业云淡风轻道:“他晚上要审案子,不必管他。”

      左风眠此时确在审案,不在大堂上,是在监牢里。宁三斤趴在地上,一身是血,赵南星也被捆着,脸色泛白,满牢里人都站着,只他一个大马金刀坐在条凳上。莹莹烛火下,绯袍鱼袋,人如春花之初绽,秋月之未满。

      左风眠道:“我问你,你家新姑爷昨夜和谁人争吵?”

      宁三斤吐出一口血沫,喘气道:“小的委实不认得。”

      左风眠嘲讽道:“似你这等奴才,鼻子比狗还灵,又是许州土著,还有不认识的达官贵人?若是不认识的,看见和你家新姑爷争吵,护主心切,没有不上去帮忙,反而袖手旁观的道理。除非是认识的,而且还是宁府的座上贵客,所以插不进嘴去。”

      宁三斤泛着死鱼眼,不说话。他下身从腰部开始,已被打得稀烂,连刑棍都打断了一根。

      左风眠手里捏着几张写满字的薄纸,是宁三斤的堂供,一页页翻看,又嘴角一弯问道:“你说起火的原因是争吵中碰翻油灯。你们是在山腰的委婉山房吵架,火势要起也是往下蔓延,怎么这么快又烧到了山顶的惜春堂?”

      地上人只有喘气的份,狱卒上去往他脊背上捣了一棍:“快说,大人问话呢。”

      宁三斤喘息良久,方虚声道:“春天风大,许是火星吹着,飘落到了山顶……”

      左风眠冷笑道:“你当我傻子。吹面不寒杨柳风,春天都是东风,惜春堂在委婉山房东面,你倒是吹给我看看,怎么从西边的半山腰把东边的山顶也给我吹着火了。”

      宁三斤浑身水里过血里捞一般,趴在地上装死。

      左风眠把他今日的堂供撕成碎片,冷道:“没有一句真话。拖下去,治好了,再打!”待人下去后,又转脸向一旁面如金纸的赵南星,正要开口,赵南星却将脖子一昂,横眉冷对道:“何必杀鸡给猴看了。当日我和漕运总督公子一前一后离席,千万人都看在眼里,谁人不知。着火之后,我岳丈恐怕出事,便劝袁公子先行离开,这些事旁的人都清楚。家门不幸,赵某人和宁府下人都不愿攀附别人,牵三搭四,多惹官司而已。至于惜春堂怎么着火,我是一概不知了。”

      左风眠便笑了,色如春花,道:“赵公子好气性!袁尚秋的事我也知晓一二,既然千万人都看见过,你也不需替他隐瞒。还是,你真正想要隐瞒的人并不是他?”

      赵南星眼皮微微一跳,过一会,缓慢抬头看他,眼含笑意道:“我说什么大人都不信,其实可以请袁公子来对质的。”

      好歹毒的人!左风眠却比他更毒三分,抚掌大笑道:“你当我不敢?来啊,把总督公子袁尚秋请进来。”

      知州府后院,李知微为了款待端王,特意请来了城里素心阁的丝竹班子。一班妖姬狡童浅斟低唱,奏着李太白的清平调。裴昭业假意听着,却眼观八方,不时注意席间动静。中觞过后,有一人走到漕运总督袁槐客的背后低语了两句,袁槐客顿时色变,朝主座上望了一眼。端王正好也在看他,还笑着举起了手里的酒杯。袁槐客见状,一声不响,举杯先干为净。

      袁尚秋被人从妓院温柔乡捉到时,正提枪上阵,阳、物不仆。此时只着中衣,老远就骂骂咧咧,被推进刑室之后,立时被满屋的血腥气震醒了。他定睛一看,赵南星被五花大绑狼狈不堪,便扑过去大声道:“小南星,怎么回事?谁敢绑你?”

      “袁公子,”左风眠弹弹衣袖。

      袁尚秋回转身子,上下打量他,话里满是纨绔子弟的倨傲不屑:“你是那个什么大理寺少卿?倒比翠微阁的小竹儿俊几分。”

      左风眠笑容凝在嘴角边。

      袁尚秋腰杆挺得笔直,又道:“姓左的,你快把他放下来,他是举子,读书人。刑不上大夫。你要再敢打他一下,我叫你好看。”

      他根本搞不清状况。赵南星苦笑一声,开口道:“袁尚秋,你快滚。我以为你来了能帮我的忙,洗清我的嫌疑。现在看来,你死了才真是帮我的忙呢。”

      袁尚秋回头看他,摸不着头脑。明明是在帮他讲话,怎么又招他骂。

      左风眠未语先笑,眼里有三分诡秘之气,若是裴昭业此时在旁,便知他已起了杀心。只听他漫声道:“袁公子,我知道你是这许州的靠山老虎,拦街太岁。是权豪势要之家,累代簪缨之子,嫌官小不做,马瘦不骑,若打死个人,如同捏杀个苍蝇一样。我只问你三个问题,你若都真心诚意回答我了,你和赵公子,我现在就放了,八抬大轿抬你们回府。你说可好?但若是不能回答,或者有一点隐瞒,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袁尚秋挺胸道:“你问。”

      左风眠道:“放火、杀宁老财的是不是你俩?”

      袁尚秋奇道:“宁半城不是烧死的?”

      左风眠不耐烦道:“是我在问你,不是你在问我。”

      袁尚秋翻白眼,斩钉截铁道:“不是!”

      左风眠道:“好。放火、杀人的人,你们知不知道是谁?”

      袁尚秋这时眼珠转了一转,话出口却有点犹疑:“我不知道。”

      左风眠便笑了笑,原来他早知这两人并非放火杀人之人,第一个问题只是想看清楚袁尚秋怎么回答,给下一个问题做个参照物。这会儿已经从他面上些微表情变化中看出他有所隐瞒,至少是心里有怀疑的人,而且这个人还相当熟悉。

      左风眠漫不经心道:“袁公子,你没说实话。”

      袁尚秋打定主意咬死不承认,大声道:“我说不知道就不知道。大丈夫一言九鼎。还有第三个问题呢,我回答了你,你就要放了我们,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左风眠一拍大腿,道:“很好。第三个问题是,昨夜你们在委婉山房吵架,话里提到一个人,你们叫他青弟,那是谁?”

      袁尚秋像头顶打了个焦雷,一句话也说不出,如坠冰窖。

      赵南星在一旁不忍看他,轻声细语道:“尚秋,我们上了他的当了。”

      左风眠眉花眼笑,清凌凌的嗓音道:“我今日午后把梅花书院的花名册都翻了一遍,没有看到与你们同年的学生谁名字里、表字里带青的。审你们之前,也特意问过了几个与你们交好的老师、同年,都想不起那个人是谁。袁公子,赵公子,这个人到底是谁?”

      袁尚秋猛地抬头,大步上前,旁边的狱卒以为他要对左风眠不利,连忙一左一右上前将他扑倒在地。袁尚秋在地上猛烈挣扎,眼里怀着愤怒的光芒,箭一般射向前方的人,竭尽气力吼道:“我不能说。但是我担保这个人和此案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大理寺有本事去找真凶去,何必欺压良善百姓,乱攀好人,搅乱一方安宁。”

      左风眠叹口气道:“袁公子,你出身官宦人家,本来替人做保我是应该相信的。不过有方才第二个问题打底,我可一点儿不敢轻信了。我也知道,似你们这样的人家,要教训个把人,何用自己抛头露面。所以,你们今夜是走不了了。还请二位屈尊在这里,好好想一想其中的利害关系,然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吧。”

      他说完这些话就起身拂袖而去。

      袁尚秋趴在地上,还在喃喃自语:“他为何知道昨夜委婉山房里的事情?”

      左风眠从刑室出来,真正连手也不曾弄脏,径直往知州府后院去。将到时,月渡回堂,正酒阑歌罢玉尊空。

      裴昭业远远看见他笑吟吟踱步过来,不自觉蹙了蹙眉头。漕运总督袁槐客来与他道别,欲言又止,裴昭业忙压低声音道:“袁大人,我刚刚才知道,我手下的人因为查案误抓了令公子,昭业十分抱歉。若令公子与案无关,明日昭业就携手下登门致歉。令公子在州府衙门,无须大人担心,但有损伤,都记在昭业身上。”

      他一介天潢贵胄,如此折节陪不是,弄得袁槐客诚惶诚恐,再有表现,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于是只得怏怏而回。

      裴昭业送走了客人,一脸疲倦,转身就进了李知微给他安排好的晴雨楼。左风眠脚下踏雪无声,跟他进了寝房,斥退了端水进来服侍的丫鬟,亲自拧了一条毛巾来给他擦脸。

      裴昭业问道:“都弄清楚了?”

      左风眠冷哼一声,道:“宁老财气管焦黑,连血管也焦黑,分明是先中了毒不得动弹,然后被人抬到火里活活呛死的。赵南星,袁尚秋分明知道些什么,却又不肯说。我看十二本黄册的下落少不得还落在此二人身上。”

      裴昭业便叹气道:“那我明天还是躲远点好,免得见了袁槐客心烦,不见又心愧。”

      左风眠奇道:“你要躲到哪里去?”他自幼父母双亡,得裴昭业的端王府收养,诗书礼乐一路手把手教大,十五岁上就中了探花郎,御笔点到大理寺供职。他与裴昭业的情意只怕比端王妃还要深一些。所以私下里“你”“我”相称,从不讲尊卑那一套。

      “晋陵离这里不过一日水路,我出京时,父皇嘱咐我若有空就到镇国公主府去看一看皇姑婆。今年中秋,公主府要给小侯爷讨妻,我去问问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裴昭业抹了脸,又预备脱衣除靴,手下悉悉索索做响。

      左风眠扔了手里的布巾,服侍他上床,言笑无忌道:“要娶妻的是御书房对‘圆月扁风’的那一位宝货吗?当年可把那些太学生笑得肠子都断了。”

      裴昭业笑而不语。拉好被子躺下,转眼见他还立在床前,温情脉脉地望着自己,手里捏着帐角不忍放下。裴昭业目色一深,扬手拍了拍他的臀部,道:“不累吗?上床来。”

      左风眠大喜过望,脸上好像滴的出血来。

      翌日,裴昭业留左风眠在许州继续审案,自己带了一半的仪仗,乘一艘快船顺运河而下,往晋陵城去。

      本朝太宗皇帝龙潜之时,封邑就在晋陵。太宗皇帝有一个视若拱璧的女儿,闺名永真,封镇国公主,也封在此地。驸马亦名门之后,賜爵位安宁侯。三代单传,到孙子辈也只有一个身娇肉贵的小侯爷,今年一十八岁。

      春水泛滥,快船扯足了风帆,斜折川风,破水而下。黄昏时已入晋陵地界。

      裴昭业在舱内正检点文书,突然听见水面上一阵呜呜的号角声,下走奔来报告说,前面看见一艘三层雕花楼船,仪仗打得是镇国公主府字号。

      他走到轩窗旁一望,果然不假。而且对面楼船已放出一艘小艇往自己这边来了。于是连忙整了整衣襟,走出舱去,立在船头。小艇靠近,一个中年文士打扮的人跳上船头来,一撩袍子就要下拜,被裴昭业连忙扶起:“船上颠簸,快别多礼了。”

      此人自称是镇国公主府里的清客,命唤江希烈,说听闻端王殿下从许州来晋陵,公主特地出府来迎,就在前面楼船上,请端王过去一叙。

      裴昭业想不到惊动长辈出郭相迎,连忙望船一拜。整整衣冠,随江希烈跳下小艇,往那楼船而去。

      这大船外看气派豪华,里面更是装饰得金碧辉煌。帐舞蟠龙,帘飞彩凤,繁花似锦,珠宝争辉,直看得人眼花缭乱。他在人带领下一路上了最高的轩室,四面窗户打开,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窗边摆一个美人榻,一张条几,一把素椅。一个五旬左右的宫装妇人,正歪在榻上,拨弄条几上的一具古琴。

      裴昭业急趋两步,当中一跪,磕头道:“昭业罪该万死,惊动皇姑婆大驾。”

      那妇人双鬓染白,五官端正秀丽,可见年轻时的美艳风情,此时一挥袖子,慈眉善目道:“我自个想出来散散心,正好碰上了你而已。什么罪不罪的,怪没趣。”

      早有人把裴昭业扶起来,引到素椅上坐着。公主细细打量他一番,见他风裳水佩,一表人才,含笑道:“你比从前稳重多了,也长进了。你爹爹想必也很欣慰。”

      她提到当朝皇帝,裴昭业就谨慎应着。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江希烈走过来,口角含笑道:“殿下,小侯爷还未回府,现下在山庄。”

      公主脸上怫然不悦,蹙起眉头,眉心就显出深深的皱纹,气不打一处来:“不成材的东西,家里养得野马一样,七纵八跳,没一日安生。”

      裴昭业一旁陪笑道:“小侯爷身子养好了吗?长成什么样子了?”

      镇国公主回视他一眼,道:“你想见见他吗?我带你去回柳山庄逛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公主出郭相扶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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