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你用情，极深》纳兰晤

5、五、纳妃

　　午时阳光正艳，夏烟缈坐在凉亭里皱着头发呆。
　　自从几天前苗宿在朝堂上提了提她后宫纳妃的事，那些大臣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天天上奏望她尽早抛弃儿女私情，顾全大局，广纳妃嫔，繁衍子嗣。
　　想来多么可笑，女帝广纳妃嫔这种事，按世俗常理来说，本该是万万不可行的，可苗宿一党为了自己利益，居然连如此卑鄙的手段都用上了。
　　虽说闵昌民风开放，但历来遵循的也还是男尊女卑的常理。若不是万不得已后继无人，父皇是不会将皇位交给她的。
　　凭着女儿身继承大统，她已经背负了太多世俗的压力。
　　闵昌百姓一直对她的能力存在着怀疑，何况当初登基时，她还不顾种种反对强强将项容璘立为皇后。如此一来，民间对她这个少年女帝的议论声也就越来越大了。
　　俗话说得好，民乃一国之本。
　　外有诸国列强蠢蠢欲动，内有苗宿一党虎视眈眈，若是在加上民心动荡，她可真就是木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但苗宿一党从一开始就摆出了一副为君思为国愁的嘴脸，她是明白这其中的玄机，可百姓都不明白呀！若真是下手狠狠惩治了他们，百姓间只会传出“昏庸女帝为了自己私情，完全不顾忠诚丞相的苦苦相劝，痛下杀手。”如此这般的留言。
　　现在的夏烟缈，根基还没有稳固到不顾及民间的口舌留言是非。
　　“项容璘啊项容璘……你真可是害苦我了……”默默叹了一句，夏烟缈无奈的苦苦笑开。
　　若是你可以给我一个孩子，我现在何需如此苦恼？

　　“想怀我项家的孩子？夏烟缈，你做梦。”

　　后来她被烦的实在不行了，便厚着脸去和项容璘摊牌。
　　料到他态度一定很差，却不成想他对她的排斥比她想象的严重的多。
　　明明……从这段时间的情况看来，他们的关系应该在逐渐变好呀？
　　但一想到当日项容璘对她不屑鄙夷的神情，夏烟缈的心脏就一阵一阵的抽着疼。
　　说来也奇怪，一路走来，明明有那么多人厌恶着她。嫌弃她的神情她也见了无数，可哪一次她面色不是和煦的如同三月春风，一笑而过？
　　可偏偏，她就是受不了那样的表情出现在项容璘的脸上。许是因为她喜欢着他吧，所以一旦他露出一点点对她的不满意，她都会诚惶诚恐的落荒而逃。

　　“陛下，天凉了，回宫吧。”见她一直在出神，雪枫只好垂着头立在一旁低低的劝。
　　现在她已经不是从前跟在公主身边只道玩乐服侍丫头，而是后宫内敛狠辣的总领事，所有太监宫女的头儿，是夏烟缈最得力也是最忠心的左膀右臂。
　　见过了世间的人情冷暖，人心的辗转叵测，曾经单纯的雪枫，也已经如同曾经的夏烟缈一般，被扼杀了。
　　“哎……”默默叹了一声，夏烟缈缓缓起身，衣带间发出窸窣的声响，“枫儿，你说从前父皇是怎么当的皇上呀？为什么如今我就会这样的累呢？他从前看起来很轻松的样子啊。”
　　从前父皇经常可以抽出空来陪她玩，辅导她的功课。没有想到，曾经看来那么枯燥无聊的午后，如今想来却是那么温暖安宁。
　　“先帝明睿，治国有方。”因为四下还有其他的宫女太监。雪枫不好像无人一般对夏烟缈没大没小，只好安分守己的垂着头做她的总领事。
　　夏烟缈也无力怪她，轻轻再叹，都说皇帝是天下至尊，可她却连自己想做的事想说的话，都不能按自己的心意去做去说。
　　一行人因为她的有意拖沓，稀稀拉拉的到天黑才回到寝宫。
　　看着灯火通明的皇宫大殿，夏烟缈心底徒然生出一种悲凉的情绪。第一次发现，偌大的皇宫，里面有这么多人，却还是如此清冷，一点都不热闹。
　　记得从前教课的太傅说过，只有年老之人，才会喜欢热闹。原来，是她老了么……
　　这样想着，夏烟缈便就随口向雪枫问道：“枫儿，我老了么？”
　　听的雪枫着实一愣，不明白没头没尾的夏烟缈何来如此一问，只好如实答道：“怎么会，陛下今年明明才二十六的年岁。”
　　“是吧……”眼睛里蓦地填了些许黯然，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二十六年里，似乎一直在为别人而活，真是好没意思。
　　前十八年为了父皇和母后的期望，后七年为了还债为了闵昌子民。
　　“公主……”低低唤了一声，见夏烟缈还是没有反应，雪枫皱着眉挥退了跟着的宫女太监，独自扶着她走进了寝宫。
　　马上就要踏进去了，夏烟缈却生生止住了步伐：“去熙苑。”
　　雪枫又是一愣，熙苑住着的，是那位项氏公子……
　　“已经很晚了，公主。”从头到尾，夏烟缈和项容璘的那些经过，她都看在眼里。如今就是她也知道，公主和他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夏烟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雪枫。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倔强。
　　心里紧了紧，雪枫无力让步，“摆驾，熙苑。”

　　“你怎么又来了。”还是这个时辰。好看的眉目微微皱着，穿着亵衣被迫接驾的项容璘非常不开心。
　　知道他一定不愿见她，但夏烟缈还是硬着头皮的来了。大概他已经打算睡了，一身戒备都已放下，如今就算还是满身的寒霜，但也少了几分的骇人，多了点随和。
　　“我……”沉吟了几番，夏烟缈鼓了股勇气，低声道：“我还是想来再问问你，真的不能和我行圆房之礼么？我……还是不想和别人……”
　　不想，也不能忍。
　　“陛下，我以为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虽然我答应你做你的妃子，但我从未接过你的风杖，所以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妃嫔。实在没有资格干预陛下您的选妻纳妃之事。”移开目光，就算只穿着亵衣，项容璘也依旧不怵，愣是站出了一种正气凛然的气场。
　　“就像你说的，你是我的妃子，我、我让你服侍我，你敢不从？！”本想拿出点帝王霸气来，但她毕竟也还是个女子，碍着女孩子家的娇羞矜持，话音刚落，她便红了脸。
　　漂亮的桃花眼染了点温度，项容璘看着红了脸的夏烟缈点了点头，“是不敢不从，但……我想，堂堂闵昌女帝，应该不会在这种事上强求别人的吧？”
　　“你……”被噎了噎，夏烟缈的脸更红了，急的在地上转了个圈，眼睛也变得湿润润的。
　　该怎么和他说呢，她的那些难处……何况，他是她唯一、唯一想有夫妻之亲的人啊……
　　“容璘……”低低亲昵的唤了一声，夏烟缈颓唐的垂着头立在原地，“我想你一定知道的，我现在是个怎样的境地……前朝那些老头子，各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我想整理超纲，他们却先拿我的子嗣问题来为难我。先不说我若真的广纳妃嫔民众会怎么想，万一那些老头往妃嫔中赛个探子进来，就足够我头痛的了。何况……何况我……”只认定了你一个人啊！
　　最后一句话果然还是没办法说出来，夏烟缈无力的想。如今，她真是把自己最柔软最脆弱的心绪坦然给这个人，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懂……
　　微微挑眉，就算在后宫里不与人接触，项容璘对前朝的事儿也了解一些，加上夏烟缈一失意就往自己这里跑来疗伤，他就算想不知道，也不行了。只是，如此坦然的将她的无奈告知于他，这倒还是第一次。
　　“所以，所以啊！”猛的抬头对上项容璘的眼睛，夏烟缈有些迫切，“就当帮帮我，项容璘这次你就救救我，好不好？”
　　目光一顿，项容璘心里忽然翻起千层的浪席卷着一切。静默良久，待心中的浪将整个心脏洗的湿淋淋的，才干涩的开口反问：“我，为什么要救你？”
　　当初，你杀害我妹妹，灭我笃珺皇族的时候，怎么没有想着救救他们？当时，你怎么就没过，今天会让我救救你？
　　夏烟缈，有了这样的曾经，你凭什么以为，我还会救你？！
　　看着她眼里明亮的光闷闷的黯淡下去，麻木的心里再次涌起那种疼痛的快感。每次见她在他面前露出那种黯然痛苦的神情，他麻木的心，就会涌起这样疼痛自虐的快感。
　　“是啊……为什么呢……”心里泛着酸酸涩涩的疼，缓缓闭上双眼，夏烟缈认命的叹了口气。
　　一直疲惫万分的身子如今再也无力支持防御的铠甲，一直隐藏这的柔弱失落终于全全显露无疑，“我明白了，我会纳妃……”
　　转身望向那个她心心念念，暗许了万般深情的男子，拉开了一个笑容：“我不知道纳妃后，后宫会是怎样的境遇，但必定会变得乌烟瘴气。你，多保重。”
　　说完，便举步往门外走去。
　　临行至门框边上，又停了下来，不过这次却没有回头。

　　“我都快忘了，本来的夏烟缈，是个怎样的模样……”

　　“你还记得么？当初初见时，我……是个怎样的模样？”

　　一个问题问的在听她说要纳妃时就愣住的项容璘更深的愣了下去，等他回神时，夏烟缈已经不知走了多久。
　　看着无人的门框，项容璘唇边泛起了一抹苦涩。

　　没事，我记得。

　　忽然就想到了一句话，纵有万般深情，更与何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