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你用情，极深》纳兰晤

4、四、债

　　朝堂上，一些元老再度联合起来像夏烟缈发难，似乎他们此生的乐趣就是折磨这位初初登基的女帝陛下。
　　无聊的在龙椅上偷偷的玩着自己的护甲，夏烟缈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那些老头的报告。
　　“上次朕给西北地区的赈灾款，难不成没有到达灾民手上么？”听到户部的人又报告灾区灾情紧急，夏烟缈不由的皱紧了眉。她明明已经为灾区拨去了大笔赈灾款，为何灾区的情况还是没有得到缓解
　　“启禀皇上，赈灾款已经到达灾民手中。只是这次受灾民众众多，且因为此次水灾续而引发了瘟疫等多种灾情，上次皇上拨来的赈灾款根本不够。”低着头，户部的人说的那叫一个有理有据情有可原。
　　“哦？”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容，夏烟缈微微坐正了身子，目光在那个虔诚的跪在地上的户部人员身上和她严肃的一丝不苟的苗宿丞相身上左右徘徊了一番，垂了眉眼。
　　苗宿，一定又是他。
　　赈灾款不出意外多半是被他和他的同党瘫了个干净，挥霍完了，就又想空手套白狼了？哼，灾情太多赈灾款不够？这种理由真亏他们想得出来！真当她夏烟缈是个傻子哦？笑话！
　　用食指有节奏的敲打着龙椅的手把，这是她思考时的标准动作。在静默的大殿里，那微弱的敲打声显得格外磨人。
　　要不要借这个机会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呢？含着笑，夏烟缈暗暗打算着。
　　嗯哼，这朝纲早晚都要重新整治的，倒不如先告诉他们，她夏烟缈并不是个好欺负的主儿。
　　打定主意，手指重重一扣，长长的出了一口，在众人的静默中，夏烟缈淡笑着说道：“爱卿，这赈灾款朕当初给你的可是国库的一半呀。才短短一个月时间，灾情便耗光了全部灾款，可见程度非同一般。如今这种程度，已经不是朕再给你拨款就能解决的了，不如，朕广发皇令组一个救灾队派往灾区，配合你赈灾，如何。”
　　“皇上……”没想到总是对启奏有求必应的夏烟缈居然会提出反意见，户部的人有些无措的看向一言不发的苗宿。
　　阴沉着脸，苗宿向来就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一直都是一副严肃刻板的摸样。
　　“就这么定了。”收起脸上和气的笑容，夏烟缈随着他的目光看向苗宿，“为了方便爱卿你更好的为国分忧，朕特准你带着家眷迁居灾区，体恤民情。”
　　迁居灾区？这根本就是放逐！
　　“皇上！”户部的人惊恐的望向苗宿，却发现苗丞相并没有出手相救的意思。明白自己已经被弃，这样纠缠下去，只会被夏烟缈揪出挪用赈灾款的事情，此事牵连众多，怕是到时候他连命都没有了……
　　忍了半响，地上那人认命的低头匍匐，话风一转，“微臣领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意的笑笑，虽然这次没办法让苗宿和他同党认罪，不过如此一来，多少被他们吞进去的赈灾款也会被他们吐出来一些。
　　下意识的看向苗宿，才发现自她执政以来就对她视而不见的苗丞相也再看着她。
　　微微歪头，夏烟缈乖巧的弯了弯嘴角，就如从前父皇将他领到自己面前时微笑的一模一样。
　　没想到，从来不在朝堂上有什么面部表情的苗丞相居然陪着她一同笑了起来。心里一愣，但几乎立刻，夏烟缈就明白了苗宿的意思，笑意更盛。
　　总算意识到我和父皇的不同了么？那么我的丞相大人，从现在起，你准备好了么？
　　微微垂了眼帘，苗宿向外垮了一步，拱了拱拳，毕恭毕敬道：“臣有本启奏。”
　　没想到反击来的这么快，夏烟缈饶有趣味的笑道：“准。”
　　“一国社稷之本，在皇族子嗣昌旺。虽说圣上身为女子，但身为闽昌的一国之主，本就不同与寻常女子，怎能被世俗所束。”
　　心中一凛，夏烟缈没想到苗宿居然会用这件事来说事，不由苦笑，“不知丞相出此言所为何事？”
　　见夏烟缈装傻，苗宿便知这次抓对了她的七寸，“请皇上选妃，扩充后宫。”
　　苗宿一起头，还不等夏烟缈反驳些什么，满朝文武百官便纷纷下跪请奏：“请皇上选妃，扩充后宫。”
　　被噎了半响，夏烟缈暗自咬牙恨恨的笑道：“都起来吧，这毕竟是朕的家事，还是不枉各位爱卿费心了。”
　　“话虽如此，但皇上的家事，便是闽昌众民的家事，便是国事，臣等怎有不管之理？还望皇上三思，兴旺我闽昌皇室！”
　　“皇上三思！兴旺我闽昌皇室！”
　　你们是八哥么？还学舌！
　　暗暗握紧双手，夏烟缈头痛的不知如何是好，许久才缓缓说道：“子嗣问题，朕会给你们一个答复。今天早朝就到这里，你们都下去吧。”
　　知道这位女帝被他们已经逼到了极点，苗宿也不继续，以他手头上的情报，夏烟缈她想和那位怀上孩子，简直比登天还难，再选新妃，势在必行。
　　“臣等告退。”

　　下了朝，夏烟缈回宫的路上难免有些恍惚。
　　当初父皇驾崩，她一边忙着登基的事一边着手准备立大牢里关着的项容璘为后。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她凭借一己之力特断独行的将灭国太子项氏写进了闽昌史册。
　　闽昌第七位皇帝，夏烟缈的皇后。
　　立后大典前，夏烟缈去了大牢。而她的准皇后，正被寒铁铐锁着手脚。
　　她永远也忘不了，当时项容璘的眼神。那双桃花眼啊，明明是最适合柔情的桃花眼，里面却满是阴冷的麻木。不似初见时的淡漠疏离，也不像后来熟悉后的光彩琉璃，那是一种心死后的绝望麻木。
　　听着看守他的人向她汇报着项容璘近来的状况，原本苦涩的心情在听到他企图自我了断的消息后，就宛如一根细长的针缓慢的尖锐的一点一点刺进她的心里，痛的她想哭都哭不出来。
　　她很佩服自己，居然还可以冷静的命令他们打开牢门走进去和项容璘谈判。
　　“你就那么想死么……”
　　话一出口，夏烟缈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居然如此干涩且沙哑。
　　被锁着手脚的人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黯淡的眸子没有一点光。咬了咬牙，她忍着强烈的想上去拥抱他的冲动，是的没错，她又不欠他什么！他们谋害了她的弟弟，间接害死了她的母后。她灭他全族，只是为了报仇而已！
　　可她……真的不知道他是笃珺的太子！若她知道，若她知道！她或许就不会那么冲动……
　　“项容璘，原来你这么没出息，你难道，就不想复仇么？”心一横，夏烟缈咬着嘴唇说道。
　　而她清楚的看到，在听到复仇两个字的时候，项容璘的眼睛有那么一秒亮了起来。
　　“做我的皇后吧，这样你才有机会报复我，毁掉笃珺。”
　　就这样，她带出了项容璘，带出了让她万劫不复的毒药。可是奇怪的，就算如此，她依旧甘之如饴。
　　其实她也不明白，为什么非对项容璘如此执着，宁可彼此折磨，也不愿就此放手，让彼此解脱。她身上满是他笃珺皇族的血，他们已经……没有幸福的任何可能性了。
　　所以，所以她才不甘啊！
　　明明，她们是可以的；明明，是那么温暖的记忆；明明，是只要想到就可以让她微笑的人；明明，是如此真诚的情愫……她想不通，真的想不通，为何上天非要给这么美好的两情相悦，淬上这致命的毒药，侵染成墨。
　　如今，就算知道项容璘是为了寻得机会给笃珺报仇才答应和她走的，就算知道，他要的是她的命是她的天下，她也还是想让他和她在一起，她也还是喜欢他喜欢的不能自己。
　　就算是毒药也好，利刃也罢，她想要他，她爱他！所以她顾不得了！她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她愿守着他恨她的心，过一辈子，只要他人还在她身边，她就有可能让他们两个人，找到摒弃前嫌的可能。她愿让他眼睛明亮的生活，哪怕这支撑他的希望，是向她复仇的机会。她愿他好好的生活在这世上，哪怕明知，每天亲人的妄死都在质问折磨着他。
　　从回忆中挣脱出来，夏烟缈疲惫万分的叹了口气。
　　她的父皇和母后离开的太早，他们只教会她如何处理政务，却忘了告诉她，如此疲惫的深爱还是否有继续的必要。
　　在知道真相之后，这种疲惫感更是与日俱增。原来是债啊，是她欠他的债。

　　她会还的，无论以何种方式。

　　“参见皇上！”
　　“起身吧，项公子呢？”鬼斧神差的，她居然自己跑到了这里。看来还是和他谈谈为好，毕竟她想要的只有他一个人。
　　“项公子在里屋看书，用我们通传一下么？”宫女欢喜的笑着，皇上和项公子的事她们都不是很了解，但如今皇上肯来，是不是就代表……
　　“不用了，我自己去。”令宫女太监们都在外恭候，夏烟缈自己走了进去。
　　阳光正好，斜斜的洒在项容璘身上，说不出的惬意。太美好了，这样的项容璘，让她忍不住的自惭形秽……
　　她想，现在她在他眼里一定可恨极了。天下所有形容恶略的词都不足以描绘她在他心中的形象。
　　大典的时候，项容璘当着所有闽昌官员的面，拒接了她递给他的凤杖，所以他如今的身份若是追究起来，连个妃子都算不上。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她已经把他的名字写到了史册里。
　　为了不让项容璘感到排斥，她命宫里的人叫她项公子，而不是皇后或是妃子。
　　她是如此小心翼翼，原来，从头至尾，她都是如此小心翼翼。

　　“你来做什么。”见她来了以后只是傻傻的看着他却不接近他，项容璘实在受不了她那近乎黯淡的眸光，先开口问道。
　　“呃……”没想到项容璘居然会先对她说话，夏烟缈有些无措的站在那里，就像小孩子做坏事被大人抓住的那种局促和尴尬：“我就想来找你……说说话。”
　　“我不想和你说，出去。”收回目光，项容璘继续将视线移到了书本上。
　　“……你果然，很讨厌我呀。”想到刚刚自己想到的那些事儿，夏烟缈突然有了一种想哭的感觉。
　　“知道就别来烦我。”抿紧了唇，项容璘连目光都变得有些寒冷了。
　　“我喜欢你，项容璘。”自己寻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夏烟缈目光闪烁着，最后归为黯淡：“所以我舍不得，我舍不得你。”
　　我舍不得，所以我想让你活着。算我自私吧，就算你生活的如此艰难我还是想让你活着。
　　“现在的我看起来一定很丑吧……面目可憎？或是更过分？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出现在你面前的……”说着说着，她眼睛里居然泛起了雾气：“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子……”
　　项容璘微微一愣，回头看向坐在木桌旁陷入自我厌恶的夏烟缈，不由的皱了皱眉。
　　“是挺丑的。”项容璘点了点头认同了夏烟缈的话。放下手中的书，提了壶新茶走了过去。
　　“谢谢。”接过项容璘递过来的茶杯，夏烟缈脑袋里有种连不上弦的感觉。
　　“你今天来，想对我说的就是这些？”抿了口茶，项容璘忽然有点不想看到这样的夏烟缈，不论是初见还是在笃珺国，夏烟缈都是个自信果断的女子。
　　她不该是这样的，就算他想要报复夏烟缈，那该接受他复仇的，也该是那个果断的女子。
　　“嗯？”那根连不上的弦彻底断了……说什么？说她被那些臣子逼纳妃的事？还是下次吧……她情绪不加，会被打击的。
　　“下次吧。”将手里的茶杯放下，夏烟缈尴尬的笑笑。
　　“你不是知道我讨厌你么，还这么执着的想要出现在我面前？”有点想笑，项容璘觉得自己有些无力。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这是要将尴尬进行到底么？
　　望着茶杯里渐凉的茶，项容璘垂下了目光，“挺好的，现在活着挺好的。”
　　“什么？”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夏烟缈震惊的望向他。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项容璘弯了弯嘴角，目光冰冷，“能活着，记住这份愤怒和耻辱，还有力量和报仇的可能，挺好的。”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的夏烟缈，你休想从我这里得到救赎，在我得到真正的救赎之前。就像你不会放过我一样，我也不会放过你的，夏烟缈。”
　　几番的欲语还休，夏烟缈慢慢站了起来，转身离去。她想，其实当项容璘说出这样的话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得到了救赎。
　　就让我们的命运一直这样纠缠下去吧，直到一方先死去……
　　在她脚步踏出房间的一瞬间，他端着茶杯开口道：“别被欺负的太狠了。我要复仇的，是闽昌女帝夏烟缈，不是一只失意的丧家犬。”
　　身体莫名僵住，回头看向那个绝世而立的男子，夏烟缈眼角再次泛起雾气，想要冲过去抱住他，却有生生忍住。平复了几番，终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父皇母后，女儿现在似乎已经有了答案了……
　　若是深爱，那么不论什么，都是值得的。

　　阿西，是的没错~
我又回来了~~~
希望大家都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