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夭白淼

9、重遇

　　她抬眸，他垂头，两两相视，她竟分不清他的话哪句是假，哪句是真。
　　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让她心底的慌一点一点的沁上来。
　　片刻怔忡，他忽然抬手，指尖滑过她细致的面颊，微微俯身到她的耳际，唇擦过她的耳廓以一种无尽缠绵而温柔的语气说：“花，收到了。”
　　忽如其来的话，打乱了她思考的节奏。
　　想说什么，正在恍惚之间徘徊，忽然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
　　“庄先生，介不介意我借你的女伴聊两句？”
　　庄正楠一笑，站直的同时鼻尖再次从她的耳侧滑过，又握了一把她的腰，很有绅士风度的对乐盈珊欠身离开。
　　萧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追逐他，那种不由自主的感觉又来了，就像是被人一把按入了水里，又一下子提上来，一呼一吸之间，充满了对氧气的渴求于沉溺。
　　当她想到这里，心里又忽悠一下。
　　氧气？
　　她居然会用这样的比喻……
　　须臾，她的目光调回，看向乐盈珊，神色趋向淡然。
　　今天的乐盈珊一袭深蓝的礼服，美丽动人。
　　“真是个出色的男人，不是吗？”她的眼睛亦追随着庄正楠的背影，接着又转眸意味深长地看萧笑一眼。
　　萧笑当然听出这不仅仅是对他一种赞美，更是对她的试探。
　　于是只淡淡一笑问道：“什么事？”
　　“是关于萧云。”乐盈珊并不介意她的直接，将手中的空杯子放在侍者的托盘上，开门见山，“你最近见过她吗？”
　　萧笑眼波一闪，唇角旋即挂上讥诮的笑意：“满世界都知道日前我同她在圣玛丽医院外见过面，她恨不得当着全港媒体给我难堪，如果你说的是这个，对，我当然见过她。”
　　她这样说话，乐盈珊自然听出她心里的别扭，不由端起了长辈的架子意有所指地道：“笑笑，我是在同你说正经事，你最好换一种态度。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你和萧云两人之间也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而我也是你的长辈。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与其寻求外人的帮忙，倒不如相信自己人。”
　　“哦？是吗？”提及此事，萧笑暗暗深吸两口气，终于忍不下那口气，她勾起唇角冷笑，眯起眼睛看向乐盈珊，颇有些咄咄逼人的开口，“乐姨，在你要求警方重新调查父亲的死因，并有意无意向他们透露我曾在父亲死之前出现过大宅时；或者说，在我们吵架后你出手干涉音乐盛典的颁奖典礼，导致萧云没有拿到奖项怪罪于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今天会对我说出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呢？”
　　“笑笑，”乐盈珊被她如此讥讽，即刻冷起一张脸，“我想关于这些事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
　　“什么误会？”萧笑截断她的话，一双寒星一般的眸子对定乐盈珊，“这两件事，有哪一样我怪错你了？”
　　乐盈珊起初不响，后来微微抬了抬下巴：“关于奖项的事情我不想多说。至少你父亲的调查并不是我要求重启的，而是警方的决定。我所能做的，正向你曾经说的，是尽一个香港公民应尽的义务。”
　　萧笑的眼眸微微的张大，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的神色。
　　如果说一开始她只是猜测，那么现在萧笑终于可以肯定，在婚宴上设计陷害自己的人就是乐盈珊。
　　她的脑海中将整件事来来回回又想了一遍，心中不由地泛起一丝冷笑：“乐姨，父亲前前后后四段婚姻，前后几任太太我最佩服你。你有野心、有魄力，有手段，懂管理，跟那些只懂得绞尽脑汁嫁入豪门享清福的女人有天壤之别。不管你有没有爱过我爸爸，就凭你曾经为他为保住东隅做过的那些事，我就该敬你三分。所以从宣读遗嘱的那一日我就想，东隅应该有你的那一份，只要有我在的一天，绝对不会亏待你和萧逸。但是除了这些应得的，你若还想要拿走什么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对不起，我不允许。”
　　她说完，转身移步离开。
　　“你站住！”乐盈珊的脸沉下来，声音也变得严厉，“我的话还没说完。”
　　风从花间穿过，树枝摇曳，让萧笑觉得既冷又热，内外交困。她快走了两步，听到这句话，强压了两下心中的火气却终于还是忍不住再次爆发，反身迅速逼近乐盈珊：“别以为你可以命令我，别自作聪明，别在我眼前演戏，也别以为你开始了这场游戏就一定会赢，至少我一定会奉陪到底。”
　　她的声音低且沉，眸光带着前所未有的冷厉。像是凝结了千年的寒冰，又像是闪烁着无可熄灭喷薄而出的焰。
　　二人之间的那根弦似乎一触即断。人群中却突然发出一阵异样的声音。因为人群议论的混响声越来越大，她们都不由往那声源处望去，只见入口处站着一位身着黑色晚礼服的女人，她有惊世的容颜，和动人的微笑。礼服从腰际开始用碎钻点缀，一直到裙角的边缘越来越密，就像是夜空闪烁的繁星，此时柔和的灯光一照更显的她出尘脱俗。
　　江嘉慧？！
　　一瞬间萧笑似乎明白了什么。
　　乐盈珊为何提醒她一定要来。
　　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把她引至这个位置。
　　她就是要她看，看看谁才是掌控整个事件走向的主角。
　　与萧笑不同，此刻江嘉慧心中也有片刻的恍惚。还曾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情形，那时候的她才刚刚毕业踏入社会,却仍住与人挤在九龙空间逼仄的贫民窟，并不知道自己偶然认识的朋友是过着如此这般她连想都不敢去想的奢华生活的公主。
　　她想到这里，微微拎起裙子，又下了一个台阶。
　　此刻，站在萧笑身边的乐盈珊马上走了上去热情地迎接并同她拥抱，几乎在同一时间她握住江嘉慧的手，扬声向在场所有人宣布：“这就是我今日请来的神秘嘉宾，关于东隅集团参与西九龙文化大都会的各项事宜，江嘉慧小姐会是我们最有潜力的投资人，并且也是我们关爱脑瘫儿童慈善基金会最有力的赞助者。”
　　乐盈珊说完后，整个花园有片刻的静寂，之后伴随而来是热烈的欢迎声。
　　萧笑的心中似有冰水漫过，今天的园子里的客人里有谁？
　　除了东隅自己董事会成员，还有许多名商巨贾、各界政要。
　　乐盈珊却把江嘉慧介绍给他们。
　　她知道江嘉慧的来历吗？知道她同父亲的关系吗？知道她曾经威胁过自己，要自己付出代价的事情吗？
　　萧笑心中的疑问不住的翻腾，盯住那两个女人的目光几乎滞住。
　　江嘉慧的目光掠过萧笑惊讶的脸庞，心中有种异样的快感。
　　而这种快感让她正是她求之不得，让她甘之如饴的。
　　少顷，她心生凛冽，再接再厉，发言道：“我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投资对象，而盈珊姐对于东隅日后的发展眼光独到，况且特区政府一次性拨款216亿港元，我相信西九龙文化大都会计划会有光明的前景。”江嘉慧寥寥几句，迅速发表了意见，建立了与乐盈珊的同一阵线，并且将自己的身份瞬间拉到大投资人的高度。
　　人们开始七嘴八舌地低声议论，萧笑根本勿须看到旁人的眼睛便，都似乎可以听到他们心中打得“噼啪”作响的小算盘。
　　此刻的她已经从震惊中缓缓地透过气来。
　　她们要看她笑话，她当然不肯中招。
　　所以重新拿起香槟，唇角高高挂起轻描淡写的笑。
　　乐盈珊同江嘉慧并肩走入花园，立刻有人迎上去搭讪。
　　萧笑的心中不由的嗤笑。
　　这个年代多么好，不管你以前何种身份，你的财富从何而来。只要你有足够的金钱，扬扬手就能看一场群魔乱舞的好戏。
　　所谓的笑贫不笑娼，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