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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毒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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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记者招待会,虽说出席媒体都是精心挑选过的,但那些问题仍叫萧笑招架不住。因为事情本身太过棘手。
“……”
“有传闻萧公是在神志不清的情况被迫改立遗嘱?”
“听说萧小姐在订婚宴当场被警方请去协助调查,不知今天的招待会,会不会也突然中止?”
“有消息透露说萧小姐横刀夺爱,姚家的公子不肯接受利益婚姻,所以才临阵脱逃。”
“据称前日大闹婚礼会场的是您异母同胞的姐姐萧云,她还在日前还在公开场合指责您虚伪。姚远的爱人是否就是您自己的姐姐?”
“可否请你解释你同姚氏的三公子姚致是什么关系?”
“……”
好不容易送走了媒体,她回到公司就收到酒店公会的通知,员工要求增加薪水,优化各项福利待遇,并列出别间酒店种种惠及员工的政策,来证明东隅是怎样一个刻薄的企业。
这对于她地位摇摇欲坠的新主席来说,这无疑是雪上加霜。不管这起事件是有人故意怂恿,还是员工真正的需求,她所要面对的困顿局面都是不可抗拒和回避的。忙到月上柳梢时早已疲惫不堪,却仍要硬撑着去石澳别墅参加游园会。
市区到石澳路途甚远,她在车上假寐再睁眼时已经差不多快到了。
萧笑偏头看着车窗外,路边一幢幢殖民时期的别墅,影影重重,似乎都向她压了下来,这些房子都属于城中有名有姓的富商,而每一间房内似乎都掩饰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来到大宅前,自有佣人过来为她开车门。
这是父亲去世后她第一次回来,短短时日记忆中的萧园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最明显的是庭院,原来几何形式的欧式园林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清淡的日式格调。园子内布满了整齐漂亮的苔藓,并设置了石佛、五轮塔、道祖神,还种植了修剪整齐的草木。
萧笑默然的联想到乐盈珊为什么不喜欢原来的园子。
她叹了口气,这个是一个极力想要显得温暖的地方,只是房子太大,住的人又太少,微风浮动时,总让人觉得这里的主人也冷漠至极。
远处有笙歌飘来,她沿着小径进入回廊走到后花园往台阶上一站,立刻就在众多的人头里认出庄正楠。
此刻,他正站在一株山松下同乐盈珊说话。
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似的,他转过脸,眼睛也很快的望向她,昏黄的灯光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就像是一幅油画的人物般覆上了浓墨重彩。对视的那一刻萧笑立刻觉得自己的内心被什么东西击中。而同时,她为自己的这种感觉而微微吃惊。
园子内柔和的灯光下,他告别乐盈珊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她走过来,活脱脱像是一个从高台上走下去迎接自己女友的大明星,周身带着耀眼的荣光。这下子,园子里半数以上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这对男女。
“这件衣服跟你很和称。”他似乎比较欣赏她选择衣服的眼光,夸赞一句后笑得风度翩翩,并握住她的手俯身吻下去。
这个男人到底有几张面孔?
连她都迷惑了。
“你知不知道这园子里有多少人是东隅董事会的成员?”他将她顺势拉在身边后,她在他耳边低声问。
他却并不介意,握住她的手更紧了,看着她的眼神更如网一般罩下来:“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萧笑的心从未像此时小鹿乱撞,她的脸微微一红,轻轻一挣,想要把手挣脱出来。就在这时,余光忽然瞥见陈德胜牵着他夫人的手经过,向庄正楠点头致意。
“怎么了?”庄正楠放开她,看她从侍应生的托盘里拿了一杯香槟啜饮一口,微微撇撇嘴,轻蔑的神情在她眼中一闪而逝。
“没什么。”她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不,”他亲昵地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挑起眉目道,“你的样子并不像是没事。”
他摸的是她右边的耳朵,她半张脸竟然就那么“倏”的一声烧了起来,为了转移自己的心思,她刻意的看着陈氏夫妇的背影问他:“刚才有没有注意到这位陈先生看我时警戒的眼神?”
庄正楠低低地“嗯”了一声,等她下面的话。
“今日去中环试装,我看到他身边的‘夫人’,并非现在这位。”
庄正楠听完这话,久久没有发言。等萧笑奇怪的去看他时,他忽然问:“你那个精品酒店的新计划想顺利通过需要几人支持?”
“自然是越多越好。”想到这件事,她的唇又抿成一条直线。
“你知道作为商人你的缺点在哪里?”他居然抬手摩挲她柔软的唇。
萧笑想躲,却又使不上力气,只挑起眉尖看他,不明所以。
“是太过清高。”他说着手滑下来抱住她的肩头朝着陈德胜夫妇走去。
“做什么啊?”萧笑脚步迟疑。
“play dirty.”他笑的竟然像个坏小孩。
萧笑还在发懵,人已经被他拽到陈德胜夫妇二人的眼前。他的又手顺着他的肩膀往下,抚上她腰间纤美的弧度。
陈夫人已然是50出头的人,膝下一双儿女聪明懂事,看在萧笑的眼中,这是一个依然美丽的女人,她眼角的皱纹只让人感受到岁月是隆重的恩赐,给予她人生不同时段的光彩。陈德胜的所作所为她并不欣赏。
“陈太,越来越漂亮了。”萧笑发自内心的夸赞。
“哪里哪里,老了啊,再怎么打扮不如你们这些年轻人光彩照人啦。”陈太太开口,亦是谦和有礼,仪态万方。
萧笑的目光刚刚调到陈德胜的脸上,就听到庄正楠开口道:“笑笑今天还同我说,今日去拿礼服刚巧看到陈公正为夫人挑衫,说的便是夫人今天身上穿的这件吗?”
庄正楠叫她的乳名。如有人用羽毛的尖端拂过她的心尖。
他却不知道她的心里活动,言罢垂眸看着她,顽皮的眨眼。
陈德胜听到这话大惊失色,而身边陈太的脸也立时三刻沉下来。
气氛登时尴尬不已。
他的手在腰间使力,她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挽住他的手臂假意抱怨:“你看你,说话不择时机,陈公特别嘱咐我是要给太太订礼服在二人的结婚纪念日上穿,你现在说破,还会有什么惊喜。该罚!”她说着,还像模像样的在他手臂上拧了一下。
全是紧致的肌肉,完全掐不起来。
“老陈,这是真的吗?”陈太太难得小女孩似的看向老公,忽略了那一对情侣的眉目传情,脸上的表情很是欢喜。
“是,是,唉。唉,笑笑嘴巴不紧,害我前功尽弃。”陈德胜这话接的天衣无缝,说完已经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拿下眼镜擦拭,又顺带不着痕迹地抹掉额角的冷汗。
“都是我的错,还望二位不要见怪。上次我从内地回来拍了一副吴冠中先生的画,如果陈公不嫌弃,送给二位,当做赔罪。”庄正楠立刻说。
“哎呀,”陈太爱画众所周知,一听“吴冠中”这三个字立刻道,“这太珍贵了,我们受之有愧。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是啊是啊,不是大事。”陈德胜被太太提示,立刻鹦鹉学舌一般,“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那也就当做贺礼吧。”庄正楠面色不改,笑的越发迷人,“除非陈太要在纪念日当天将我拒之门外。”
“哎呀,哪会啊。”陈太太立刻道,“我们还怕你不肯赏脸来府上,是不是老陈?”
“对,对。难得庄先生来香港,明日我便请人将请柬送至您下榻的酒店。”陈德胜慌忙订约。
庄正楠同萧笑对视一眼,二人都看出陈德胜的心虚,如今他们两个在他老人家的眼里应该是比妖怪还要可怕了。
“夫人,我们到那边去跟嫂子打个招呼。”陈德胜眼尖的看到乐盈珊飘过,立刻说。
陈夫人又同他们二人寒暄了两句,才慢慢走开。
等到陈氏夫妇走远,萧笑旋即放开庄正楠的小臂。她还未开口,庄正楠先说话:“你信不信下次投票,计划通过的胜算会更大一点。”
刚才亲密举动所营造的氛围霎时不见。
萧笑的心神恍了一下,不确定的说:“我看到的那件事,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好像还不至于有如此的影响力。”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作为主席竟然如此不了解下属,才真让人吃惊。”他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我问你,陈德胜真正晋升东隅的股东是什么时候?”
萧笑想了想立刻悟了:“陈德胜是入赘的女婿,如果不是他那位老岳丈,他恐怕……,所以说他不可能因为这些事跟太太闹翻。更何况以陈太艺术家的性格和大小姐脾气,应该不会在那种事前忍气吞声。”
她说到这里停下看庄正楠,见他顺手从侍应那里拿了杯香槟举起同她手里的那杯碰了碰杯沿缓缓地道:“孺子可教。想要在毒蛇的巢穴里生存下去,你第一步要做的就是变成一条蛇。”
萧笑望着那杯香槟并没有喝,庄正楠看她出神不由问:“在想什么?”
“我在想,”她抬眸一笑对他道,“如果夫妻之间都不能够建立信任,这样的婚姻或者说人生,岂不是很可悲。”
谁知这话一出,庄正楠的反应竟然是挑眉疑问:“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人生在世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萧笑闻言一惊,这种语气,同她的父亲是多么的相似。
曾几何时她同父亲去内地度假,那所建在北方的宅子比较特别,四合院式的旧房改造,其中一间连着室外的游泳池。北方的冬天冷的刺骨,父女二人宅在家中穷极无聊便玩起游戏,一个人闭上眼睛背对着泳池的方向倒走,另一个人在则从旁观看,倒着走的那个人可以问前面的人是否快到水池了,而另一人也必须诚实地回答,最后谁停住的地点离水池更近,便算谁赢。
父亲说这游戏是用来测试勇气与胆量的。
萧笑天性怕水,于是让父亲先来,父亲非常信任她,一步一步的朝着泳池的方向后退,直到她说“不可以再往后走”才停下来。然而待到她上场时,父亲却没有对她始终诚实,她一直倒走,最终整个人背对着泳池掉入浮冰的池水之中。
“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的父亲。”父亲将她打捞上岸后如是教导。
年幼萧笑喝了许多池水,都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如此惨痛的教训怎敢忘却。只是不明白父亲为何用这么残酷的手段对她。后来长大了,也渐渐可以理解。但每每想到这件事如身临其境,总觉得下一秒,自己便可以轻易的死掉。
她真的不曾想过这一生会有第二个男人对她说同样的话。
心中有种异样的情绪晕染开来,庄正楠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伸出食指点住她的下颌迫她抬起脸。
“那么你呢?”她并未介意他的霸道,而是盯住他好看的眉目软软地问,“我该不该相信你?”
大概因为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话,庄正楠神色一顿,然而只是一瞬间他复又笑得风华绝代:“千万不要。”
他的眼神落到不远处的一点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