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夭白淼

11、深渊

　　石澳的大宅里觥筹交错、言暖酒酣之时，城市的另一头却有人陷入了无底的深渊。
　　命运以两种形式将我们摧毁，或驳斥意愿，或充盈欲壑。
　　下午匆忙买单后从中环服装店出来的姚致径直去找自己的四弟，傍晚才在一间餐厅找到他。萧云给姚远打电话不通，就给他打电话，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姚远听说他让他去见萧云，说什么也不同意。
　　“她爱你，你如果去劝一句她一定肯听的，我怕她会伤害自己。”姚致有点着急了。
　　“她不会有事的，”姚远摇摇头，“三哥，她不过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她每次胡闹我都出现，她下一次就会变本加厉。你这样不是为她好……”
　　姚远说的一点也没错。
　　姚致无法，只好自己驱车径直驱车赶往跑马地的公寓。
　　他站在门外一遍又一遍地按门铃没人应门，才径自按了密码锁进入。屋子里一点光都没有，到处都是熏天的酒气，冲他不由地掩鼻。怒火中烧的他一路冲进虚掩着大门的卧室，那个女人像个死尸一样正躺在床上昏睡，他气的浑身发抖，“啪”一下把灯打开。
　　忽如其来得明亮刺激着萧云的眼睛，她抬手挡住眼睛，紧蹙眉头沉沉地问：“为什么是你？”
　　她的声音很粗，声带里似乎卡了一口化不开的浓痰。
　　姚致走到另一边去开窗，并没有回答她的问话。
　　“我打电话给姚远，来的人为什么是你？！”萧云迅速的坐起来，拿起手边的枕头朝着他砸了过去。这句话似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孔，只看得见睡衣下她的胸口迅速地一上一下。
　　“我来替你收尸！”他心烦意乱的踹开地上的酒瓶恨恨地道。
　　等他再看向她时忽然发现她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冰冷的刀在灯光下闪着耀眼的光，他心里一紧，一下子扑上去把她压在身下，随即按住她执刀的手将凶器从她紧攥的手掌中奋力抠了出来。
　　“你疯了吗？！”他大声的质问后又恨恨的将那利刃往地上摔去，起身泄愤一般地冲她嚷嚷，“你想死，到别的地方死！别在这里，别在我眼前！”
　　“怕什么？”她皱着眉头不解地指了指床头的果盘，“我只是想削苹果。”她顿了顿复又嫣然一笑，“你在生气？为什么生气？因为在医院前面的事吗？”她低头想了一下又说，“那天你故意在我眼前抱着萧笑进了医院，就已经在生我的气了对不对？你气我对媒体说了那些话？那又是何必呢？我只是……”
　　“对！那又是何必呢？！”他咬牙切齿地说，“姚远根本不爱你，你怎么对我的，他就是怎么看你。萧云，这就是报应！”
　　“那你不要爱我啊！你滚啊！我又没有叫你来！你干什么要来！”他的那句“姚远根本不爱你”刺痛了她的心，萧云双拳一遍一遍地捶着床面，像个疯子一样大喊大叫，“我不想看到你，你滚，你滚！”
　　“萧云，”姚致慢慢蹲身到她的眼前，用手扳住她的后脑强迫她看向自己。他的额头对着她的，就听他用一种轻而残忍的语气问：“怎么你的心也会痛的吗？”
　　他的气息就喷在她的脸上，她只觉得恶心。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就将他推开，姚致顺势坐在厚厚的地毯上冷冷的看着她。她每多一分心痛，他的心里就多了一个洞。
　　“他不爱我，”半晌她终于开口，明明在流泪，又忽然笑了笑，一双眼睛就像是失去了焦距，近乎于自言自语的说， “都怪萧笑。她什么都跟我抢！贱人！”
　　长长的指甲掐入手心的肉中，她都不觉得疼痛。
　　虽然早知道会看到这些，知道她找他不过是为了这些，但是……
　　姚致更愤怒了，他根本就不该来！
　　“不、可、理、喻！”他从牙缝里迸出这几个字，站起来抬脚想走。却被她一把拦腰抱住，那力气就像是濒死的人用力抱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姚致的身体猛的震了震，但下一秒他立刻俯身去掰开她的手。
　　“你也不要我了是不是？！”萧云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悲恸。
　　“你该去看精神科！”
　　“好，你走！”萧云忽然放开他，“你走我就死在这里！到时候我看你怎么跟姚远家交代！是他让你来的对不对？！他自以为是的把我交给你？！”
　　“对！就是他就是这么说的！”姚致蹲到她眼前再次用手指掐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看向自己，两人的距离不过寸许，“想知道为什么？”他似笑非笑，声音像个残忍的魔鬼，“因为他不爱你，非但不爱，他恨你、讨厌你、恨不得从没认识你。跟萧笑订婚他不过想逃婚，如果你跟你在一起还不如杀了他！我这样说，你满意了吗？嗯？”
　　他们之间太熟悉了，姚致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刃精准的刺在萧云的心上。他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并在看到她瞬间受伤的眼神后体内的肾上腺素急速飙升，然而与此同时他的心里又充盈着对她和对自己的愤怒与怜悯。
　　姚致不知道要怎样处理这种感情，每每面对她，他就会失去控制，情绪更像是脱缰的野马。
　　即便他知道自己为她所做的一切，包括自己的感情她根本从不在乎。
　　哪知道萧云默然了半晌，突然“吃吃”笑了起来。
　　姚致的心忽悠一下，差点被这个笑软化。
　　其实她笑起来，眼睛就像是弯起来的月亮，有着很美很美的弧度。
　　“不如，你帮我啊？”她伸出手臂挂在他的脖子上撒娇，“你帮我，好不好？”
　　姚致没想到她有如此反应，他先是迟疑的一下，马上放开她，她却没有放开他。
　　而是一点点的站起来，直到跟他的视线平行。
　　她的眼里闪烁着恶作剧的火花。他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想后悔，却来不及。
　　“我知道你恨姚云鹏，你要是肯帮我得到姚远的心，我也会想办法帮你把家产夺回来，怎么样？”
　　姚致手上地动作顿住了一拍，随后他很快推开她。
　　萧云却先他一步张开双臂堵住门口。
　　“你到底想干什么，疯女人？！”姚致简直要被她逼疯了。他根本就不应该来这里，这一刻他只想把自己的这双不听话的腿给锯了，如此便可不再犯错。
　　“我是好心，想替你报仇。你难道想配一辈子当仇人的儿子吗？！你还是不是男人啊！”萧云开口也是句句刺耳。
　　姚致紧紧的攥住拳头，片刻偏过头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才怪。姚致，你跟别人一样以为我是傻子，我有眼睛的，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么。你每个月初一十五都要去给你老爸上香，每年他的忌日都会不见人影。这么多年来你看上去像个败家的二世祖，其实手上有不少的投资项目，而且都是姚家的对头公司。你打什么主意，以为我不知道吗？我现在是给你指一条明路啊，笨蛋！”
　　萧云的眼神从未像现在这样精明，仿佛有着洞悉一切的能力。
　　“走开！”姚致不耐烦的上前拨她的肩膀，想要夺门而出。
　　“我们合作，你答应我，我就让你走，”萧云微微一笑，“不过我可不是义务的，你也知道我对那些个什么公司啊、业务啊、荣华啊、富贵啊、通通不感兴趣，我唯一想要的就是姚远。如果你肯跟我合作，我保证你能得到整个姚氏集团。只要你能做出一个小小小小的牺牲就可以了！”
　　“你什么意思？！”他停下来盯住她。
　　“动心了是不是？”萧云让开了门，唇角挂着恶魔一般的笑意看着他的侧影说，“很简单，只要你肯娶了萧笑，你我就什么都有了。怎么样？”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半个身子已经出了门口却堪堪停在原处，转过身来看着那个女人。
　　“我像是个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的人吗？”萧云傲然反问。
　　“那个人是你亲姐姐。”姚致再次强调。
　　“那又怎么样，反正她也是没有心的。只要能要把持着东隅的大权，她根本不在乎自己嫁给谁。你或者姚远，对她来说都一样。”她说着慢慢的走过来，靠近他，纤长的手指在他的脸上撩动，语气随即变得低而暧昧，“何况你娶了她，得到姚家的产业就指日可待。别告诉我说你从来没有动过这个念头。那天你送她去医院的时候，眼里头可透着关心呢。”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心底升起，姚致捉住她撩拨的手问：“就算我能娶了萧笑，你也不一定嫁给姚远！”
　　“那就是我的事咯，”萧云懒洋洋的说，“不劳你操心。”
　　这一刻姚致看着萧云，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他是从什么时候认识她的？
　　大约也有二十几年了。
　　直到今天他才幡然醒悟，这二十几年的时间，他在她的心里竟然真的什么都不是。
　　姚致想到这里，惨淡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门“砰”的一声被大力的关上，萧云在原地呆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回房打电话。她拿着听筒，注视着窗外日光倾城，像是呓语似的对着电话里头的人说：“乐姨，你交代的事办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