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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九章 ...


  •   再次醒来之时已近黄昏,暗黄余光透过斜卷的窗帘映入,铺满平卧之人面上。方萧岱只觉身下摇晃不定,多半是身处车马之上。他睁开双眼,却发觉全身裹得严密,连动上一动都是艰难。转动麻木僵滞的头脑,他勉力想了想先前的种种变故,这才有些茫然后觉地感受到了身上麻痹僵冷的痛楚。
      他终是活了下来。方萧岱阖拢双目,是谁救了他?之前所见到的……
      此时马车停了下来,一人掀开门帘,探头进来张望,正与方萧岱四目相对,见他醒来微微一惊,而后欢喜道,“岱哥,你醒了!”
      正是寒歌。
      “小歌……”方萧岱迟疑了一下,“我们身在何处?大……”他蓦地停顿了,竟是不敢再问下去。若是先前所见只是他的幻觉又如何?若只是他太过想念大师兄而现了癔症……若真的大师兄仍与他天涯海角遥遥相隔……他可能在此承受这般别离苦楚?
      方萧岱只觉心头苦涩,闷闷地堵塞了住。
      寒歌却是毫无察觉,自然接道,“你找方大哥么?他去为你煎药了,应该这会便回来了。”
      甚么?方萧岱悚然一惊,莫非……莫非……可这猜测太过幸福美好,竟令他连想都不敢去想。
      寒歌的脑袋伸了出去,方萧岱只觉心砰砰跳个不停,却连思考都做不到。他这一年来心机百变,往往不及抬腿便想好了之后百步,然而此时此刻,却懵懂天真一如曾经少年纯稚时,只愣愣地张望。
      门帘又一次掀开,那人手中药碗兀自热气蒸腾,白气扑在他面前,将那张熟悉的面容微微扭转出一丝罕见的陌生来。
      他瞧见呆滞不动的方萧岱,嘴角现出一丝温柔的笑意,伸手松了松他身上丝被,柔声道,“可好些了么?身上还疼么?”
      方萧岱愣愣摇头,一双眼只紧紧望着他,便连一丝一毫都不愿稍离。那双手搀在他背后,扶他半坐半靠,倚在车壁上,还细心地垫了棉垫在后面。
      淡淡的暖意透过衣衫,传到身上,仍旧熟悉一如曾经。方萧岱闭上双眼,他突然控制不住自己,仿佛这一年间所有的痛楚委屈都尽数在此刻爆发,只在这人面前,他怎样脆弱无能都无妨,全天下单这么一个人,旁的谁都不同。
      那双手顿了顿,慢慢移动到方萧岱面上,轻轻拭去了泪珠,手指干燥而粗糙,却轻柔得像云朵擦在面颊,如此温情怜惜。
      方萧岱放松了力量,将面庞整个靠在那双手中,便觉得安心放纵,他终于轻声唤道,“……大师兄。”
      那双手没有动,手指在方萧岱面目上微微滑动,方剑吟低声道,“嗯。”
      如此简单的应答,又是相隔了多久,多悲伤的时光?虽只一年,却是恍如隔世,两人相对而坐,只觉物非,人却不变如一。一个大师兄,一个小师弟。一个我,一个你。

      过了一会儿,两人都已平静下来,彼此依偎在一处,大略说了些离情别事,相互都是心疼不已,正相互安慰之时,门帘又被掀开。
      一双水润大眼,却全没了先前畏怯模样,来人大大咧咧靠在车门之上,撇嘴道,“你两个倒是小姑娘不成?亲亲热热躲在一边说些闺房话语,真教人瞧不起。”
      竟是刘青。
      方剑吟微微一笑,方萧岱却是气不过,哼道,“我与大师兄久别重逢,说些话又怎么?倒是你嫉妒罢了!堂堂千面鬼手,竟喜好听人墙角,才是着实令人笑掉大牙。”
      他竟是又恢复了之前牙尖嘴利,护短又半点不愿吃亏的执拗模样。曾经方剑吟为此伤透了脑筋,现下却只觉安慰,恍如时光倒流……仍是当初天真无忧的旧日。
      刘青哈哈大笑,“不错不错,竟然猜到了我是谁,你这小子甚合我心!”他全然不以为忤,反而欢欢喜喜,“天色已晚,前面有座破庙,若你小子还能爬得动,便下来用过晚饭罢!”说毕也不待二人回答,利落放下帘子便走了,惹得方萧岱反驳之语憋在肚中不得倾吐,纠结已然。
      方剑吟回神笑道,“你可能走了?我搀着你,我们也去罢。”
      方萧岱转头面对大师兄,立刻是满面笑容,听话体贴,只道大师兄所言甚是!但凡大师兄之言,绝对遵从……方剑吟见他这般乖巧模样,不由失笑,却还是不曾稍忘地端起药碗,笑吟吟地捧在方萧岱面前,并不意外地瞧见了后者苦了脸。

      庙中燃起了火堆,虽然时值夏日,山中夜晚仍颇有凉意,火堆上架起了一口锅,方剑吟动手弄了些简单吃食,刘青也跟着帮了几把,几人围坐在一处,简单解决了晚膳。
      其间方萧岱与刘青两看相厌,总是吵闹不休——说是两相厌倒也并不妥帖,多是方萧岱一方挑头,另一方笑嘻嘻化解掉了。直到后来方剑吟瞧不下去,斥责了一番,这才安稳了。
      简单打扫了一下,寒歌招呼了一声,跑去马车上照顾昏迷未醒的寒瑰,其余三人坐定,这便谈起正事来。
      方剑吟道,“多谢刘兄施予援手,救了在下师弟,大恩大德,实在没齿难忘,他日若刘兄有求,自当全力襄助报答。”
      刘青笑嘻嘻地打量了他几眼,也不说话。
      倒是方萧岱一旁哼了声,很是不屑。方剑吟瞪他一眼,“若非刘兄指点方向,又如何能从雪下寻到你?待到浮雪冻实,只怕你一条小命难保。”方萧岱立时便想反口驳斥,但瞧见方剑吟神色,还是不甘不愿地道了声谢,只是声音细如蚊蚋,更是毫无诚意,干干巴巴。
      刘青道,“得你一声谢,倒是不容易。”面上神色很是得意。
      方萧岱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方剑吟只得道,“小师弟脾性娇惯,是我管教不力,刘兄不要放在心上。”
      刘青嘻嘻笑道,“倒也无妨。”他倒是乐在其中。
      方剑吟面上神色一正,“既然如此,不知刘兄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助我兄弟?”
      刘青道,“你倒是终于开口,我还道你要等到何时,我是……”他微微一笑,“……刘青。”
      ……方剑吟默然。
      一旁方萧岱按捺不住,气冲冲道,“你搞些什么鬼?爱说不说罢了!”
      刘青笑道,“我便是叫刘青,你们更是早早知晓了,为何现下又来问?”他手抚面颊,悠悠道,“我为何帮助你们,总不过三个字——爷乐意。”
      方萧岱气结。
      方剑吟轻轻拍了拍他,又对刘青道,“是我二人冒犯了,刘兄不必介怀,我询问只为他日报恩,并无恶意。”
      刘青微笑,却不接话。
      三人继续寒暄,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气氛略是尴尬。过不多会儿,方萧岱闹着身上粘腻不适,方剑吟无法,只得跟刘青道了个歉,自出去取水。
      见他背影走远,刘青这才道,“你将他支开,又是要与我说些甚么?”
      方萧岱面露不豫,“这话倒是该我问你,你一路跟在我们身边,所图为何?”
      刘青嗤道,“若非我引发了雪崩,你怕是小命不保……便是如此对待救命恩人么?”
      方萧岱不耐道,“我适才已经道过谢了……你倒并未回答我的问题。”
      刘青道,“我左右无事,又离了寒霜门,跟在你们身边瞧瞧罢了。”
      方萧岱面色一沉,“我并非魔教中人,你无权监视于我。”
      “若非你与教主和冼护法做了交易,你当我闲来无事救你么?”刘青道,“你在寒霜门中予我暗号,我这才放弃卧底救你们出山,现下可是过河拆桥?”
      方萧岱微一沉吟,“我与魔教立约,无非各取所需,眼下交易终了,你跟在我身边并无意义,不若回去复命。”
      刘青伸了个懒腰,“我亦非魔教中人,不过欠了那沈三人情,这才为他驱策五年,如今四年已过,若是回去教中,又要做事,不如跟在你们身边走走瞧瞧。”
      方萧岱默然,半晌道,“我为何要与你同行?”
      刘青却是神秘一笑,“你与你师兄二人均是身负内伤,我适才搭他脉象,很是古怪,假日时日,说不得便要危及性命……”他卖了个关子,却是住了嘴。
      话及方剑吟,方萧岱立时没了半点机变算计,急道,“甚么?”
      “天机不可泄露也……”刘青拉长了调子慢悠悠道,“你若想知道,便要带我一路。”
      方萧岱恨恨瞪他一眼,只得道,“我答应了。”
      刘青大笑道,“你二人均是脉象奇特,所受内伤更是九死一生,若是寻常,只是万万不能解的。偏你二人命理相连,一则相遇,是大凶转大吉之相……”他竟是啧啧赞叹,说起卦象来了。
      “我倒是不知千面鬼手还精于卜卦,”方萧岱口中如此,面上却满是不耐,“你医术出众,剑走偏锋,究竟有何法子能救我师兄?”
      刘青叹道,“你倒是焦急,然你二人解救之法,实是……”他忽地诡秘一笑,“依我来看,说不定倒是便宜了你小子。”他上下打量方萧岱几眼,附耳在侧与他低语了几句。

      不多会儿方剑吟带着水壶归来,却只见刘青一人守在火边,他不由问道,“刘兄怎地一人在此?”
      刘青笑道,“长夜漫漫,我孤家寡人,只得一人伴月……呜呼哀哉!”他感叹起来,便是再不理人,从怀中掏出只小酒壶,一边喝酒一边吟起诗来。
      方剑吟只觉莫名其妙,却也不便多言,于是左右找寻了一圈方萧岱,待找到马车之后,却见一人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嘴里尚自嘟哝不休。他不由好奇,举起油灯一瞧,正是方萧岱,后者面色晕红,瞧见是他,倒是吓了一跳,手足无措模样,低低唤,“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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