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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chapter 141 ...


  •   管欣是不甘心的,上次若青和颂锦没能堵到萧然,她怎么都不死心。

      正好男人上了楼来,手还牵着另外一个姑娘的手,说说笑笑没能注意到蹲在墙根的管欣。

      见有人说话的声音,管欣顾不上堵住的血气,整个人摇摇欲坠的扶着墙站起来。

      从来没觉得那三秒钟过得如此漫长。

      她总以为萧然躲着她,是单纯的害怕负起做父亲的责任,没想到,早有人取代了自己的地位。

      不可置信,却满脸泪水。

      那女人穿着鹅黄色的蕾丝短裙,是那么耀眼夺目,手腕上带着高冰玉荔枝手镯,腰肢轻盈被握在胳臂里,看着弱不禁风而精神萎靡的管欣,嗤之以鼻。

      “这就是你说的牛皮糖?”

      萧然扬起半边的嘴角:“真聪明。”

      说着拉着女人的手就像离开,管欣冲过去张开手臂挡着二人面前:“我肚子里的孩子,你不准备给个说法吗?”

      萧然后退几步,将距离拉开,盯着她隆起的小腹,声音很是轻佻:“谁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那女子听到肚子里的孩子时,瞪大双眼,对着萧然就伸手,却被男人抓住:“亲爱的,你这么不相信我,这种女人的话你也信?”

      “这种女人?”她满脸泪水,质问道:“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女人?”

      “一切尽在不言中。话说的太明白,就太难堪了,你给自己留一点面子不行吗?”

      说完,拉着女人就要下楼去。

      接着,两个人不知道被什么堵住,又再次原路返回。

      不知道什么时候,若青和颂锦二人从楼上下来,一步步逼近萧然。

      见有人要溜走,若青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神秘粉末,对着萧然道:“我要你向管欣道歉!”

      “你开什么国际玩笑!我做错了什么?她这样的风尘女子,有什么资格接受我的道歉。她配吗?真脏!腌臜!”萧然倒是不掩饰了,当着管欣的面说话难听,说完还吐了一口痰在地上,拿脚碾干净。

      说时迟那时快,还未出手教训的若青愣在原地,那个巴掌打得又响又急促,萧然整个人捂着脸楞在原地。

      身旁女子见势不妙赶紧溜之大吉,不顾身后萧然的挽留。

      在颂锦的心里,被男人侮辱,胯·下生出刺向自己的尖刀,是无法接受的痛苦。

      身处青楼,她知道萧然说出口的话是有多么的戳痛人的心窝子,真是啥话不好听说啥,好似不把女人身上的清白摘干净,他就不痛快似的。

      怪不得,男人总爱逼良家妇女为娼,劝风尘女子从良。

      总之,什么得不到,就毁掉。

      若青才反应过来:“你选不选择她,那是她的造化,可孩子是无辜的,你总要对孩子有个交代。要么结婚,要么把孩子流了,医药费,精神损失费你得出。”

      “结婚?那不行!”萧然说的斩钉截铁:“既然要流,你要多少钱?”

      管欣彻底失望了,这段关系开始的不明不白,结束的也够彻底。

      她还曾抱着一丝的希望,以为他会看在孩子的份上,能和自己维持这段卑微的关系。

      若青看向管欣,示意管欣开口提要求,没想到管欣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想要钱。

      没有了爱,她要钱有什么用。

      “加起来,怎么也要五千块。”若青替管欣开口。

      “你狮子大开口,讹我不是?”萧然回应,转身指着管欣的鼻子骂:“这就是你的朋友,她们就这样讹诈我?我真是看错你了,管欣,咱俩好聚好散不成吗?你用得着这样来毁我吗?”

      “萧然!我要是真的想毁了你,我早就登报了,早就和圈子里的人说你是什么样的人。事到如今我缄默,又是为了什么,你居然把我想成这样的人!”管欣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委屈,蹲下身来抱住自己痛哭。

      她知道,萧然断然是不会愿意拿出那么多钱的,结婚的事情更别提。

      可她宁愿想再试一次,在他不愿意掏钱的时候,再向前一步,或许他会答应同自己结婚。

      “钱我不要,那我们结婚,给我和孩子一个名分。”管欣最后试探。

      萧然叹了口气,扶着额头无比的懊恼。

      答案已经很明白了,管欣提议道:“不要为难我的朋友——你和我去骆先生那儿,我要讨个说法,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她向前走几步,望着五层楼的高度,不仅腿肚子打软。

      其实,她比任何的人都害怕。

      “好好好,我服了你了,我去!”萧然拗不过管欣的坚持,最终还是在三个女人的监视下到了骆先生的家。

      这也是若青第一次见到骆先生。

      见到四个人,骆先生也有些大吃一惊,更让人惊讶的是,见到骆先生的萧然比其他人还要委屈,躲在骆先生的身后,看着似乎是不讲道理的管欣。

      “今天我们说理来了。”萧然说。

      师母田瑶很识趣的将门带上,宋妈在门外摇摇头:“怎么老爷总是招惹些是非——门前总是不消停。”

      田瑶道:“能找老爷主持大局,可见仲宇也是个说话有分量的人,你该高兴。”

      若青和颂锦坐在一起,萧然和管欣各坐在对面,骆先生顾及到管欣肚子里的孩子并未点烟。

      “说说罢,要怎么处理?”话是对管欣说的,可骆仲宇却看着萧然,不打一处来。

      “我要结婚。”

      “那不成!”萧然听到结婚二字,怒不可遏,拍案而起。

      “为何?”骆仲宇反问。

      萧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想结婚的理由千千万,不想结,只需要一个理由。

      那明明是几夜风流下的产物,何故要赔上他一生的自由。

      “谁知道她肚子里是谁的孩子?我萧然可不戴这顶帽子,晦气!”气不过,萧然开始诽谤管欣的不洁身自好。

      管欣被气到无法呼吸,四肢都快中了风,整个人死死抓住沙发的扶手。

      “这就是理由?”骆仲宇知道,理由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好像打开了话匣子,萧然也顾不上是不是老师的颜面了,直截了当道:“我带管欣来认门,想着以后多条路,大家多多交流和沟通,无论以后有人要出书还是要发表也好。没成想,老师你居然说我的作品不及她大半!她可是个女人,论文学素养,和我比也差不少。你给她如此高的评价,她能接得住吗?在这圈子里我还怎么呆得下去?”

      骆仲宇笑了,一个男人的气量不过如此,妒忌比他才华横溢的人,还是个女人,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和封建思想作祟,让他夜不能寐,寝食难安,甚至想把管欣按在地上狠狠打一顿。

      可动手是不行了,只能从语言上,道德上诋毁,似乎这样子做,才能痛痛快快的发泄。

      管欣闻言,仰起头,红肿着眼睛看着这个自己曾经爱慕过的男人,真的在意料之外,这个男人有一颗嫉妒要发狂的心。

      看她如今也能接受萧然刺激的言语了,毕竟什么难听的话她都听过了。

      “你看看她,你看看她配吗?我拿了稿件来,你从未指导过我,发表的刊物上能见到我几部作品?说是混这个圈子的,我在这圈子的名号还没有她响亮!凭什么?一个乡野来的丫头,凭什么得到您的认可?她有什么资格和我平起平坐?赶超我,那就更加让人不可置信了。”

      管欣心里才明白,从一开始,萧然就没有看得起过她,那卑微的家族身世,也成为了被人攻击的软肋。

      生而为人,有多少事情又能由自己做主?

      “结婚?痴人说梦!光是她的身家,我母亲断然是不会答应的。有些事情可以逆流而上,可有些事情一定要知难而退,不然就是不自量力!”萧然说到最后,还不忘给管欣一个白眼:“要真是好聚好散,我话真不会说那么难听,都是她自找的。”

      两个女人已经忍无可忍,想要挥舞拳头全被骆仲宇制止:“让他说完。”

      “我没什么好说的了。反正,结婚不行。要把孩子打掉,我只有两百块,爱要不要!”说着从兜里掏出几张钞票朝着管欣扔过去:“不要再来骚扰我!”

      骆仲宇此时发话了:“不要来骚扰,无非是你在老家早已有了妻儿,何必隐瞒至今,伤害她,会有因果报应,你信吗?”

      萧然哈哈笑出声:“我才不信。就看我真的能不能遭到报应再说罢,虚妄之事,说破了嘴皮子,不也就是那个样子。再说了,在我心里,又没有准备和她认真,说不说有妻儿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

      管欣震惊了双眸,没想到藏在那双深沉的瞳孔之下还有那么多的肮脏和不堪。

      从一开始,就只是新鲜感的玩物而已。

      再也控制不住,她只能掩面而泣,泪水从指缝间奔涌而出。

      若青忍无可忍,直接将那袋子辣椒面跑出来,直接洒在他的眼睛上,痛的萧然嗷嗷直叫,整个人翻滚在地上挣扎着。

      这还不过瘾,两个女人伸出脚直接踢在男人的重要部位……

      事情最终以萧然愿意拿出五千块给管欣结束,而这一切是骆先生告知,结婚和五千块二选一,如若不然就让萧然在文学圈子里发臭发烂。

      当若青笑嘻嘻的将在骆先生家惩治萧然的事情和宋晞文说的时候,宋晞文无奈长叹一口气:“若青,真是同人不同命,希望管欣以后能遇见真心待她的人。”

      “她只不过走错了一段路,爱错了一个人,能有什么罪过?”若青握住他的手:“不得不说,遇见思远和你,是我这一生的幸运。”

      “不许再提他!”宋晞文有些稍稍生气,他多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不能和别人相提并论的。

      “是是是。”若青赶紧改口。

      “管欣的手术,找苏医生罢。”宋晞文提议。

      “是哦——还是你想的周到。”若青在他脸颊亲了一口,夸赞道。

      “小样!”伸出手在她腋下抓痒,逗弄的她手舞足蹈,整个人跌入他怀里。

      抱着她,闻着她发丝的味道,他的愁绪逐渐袭来。

      眼看着到了要离开的日子,越发的不舍,只是,爱人还不知道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若青。”他一字一句,郑重的呼唤她的名字。

      “嗯?”无辜的大眼睛盯着男人看。

      “就让我举行一场婚礼罢?”

      “不是说好了,只要登报就好了吗?”若青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是我心里的一个结。他能给的,我也行,甚至要比他给的要多。”箍住女人的腰肢,他打算和若青说清楚。“我怕以后没有机会,更不想后悔一辈子。”

      “来日方长,你急什么,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说话。”

      宋晞文的眼神黯淡下去,无奈,他的小若青,总是那么善解人意。

      “我能抓住的,只有当下,我不敢奢望未来。”若青劝说道:“比起未来,我更在乎的,是现在,就是现在你陪着我……”

      温热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游走,很明显的心跳声,他的喉结上下滑动,那双手掌突然变得滚烫起来。

      在两双温暖湿润的唇即将要触碰的时候,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小不点穿着红肚兜,颤颤巍巍的走来。

      “妈妈——抱抱——”

      翌日,天公不作美,于晓光在沈晶莹的央求下,只能带上她去医院看望好友。

      经过沈大夫两帖汤药的服用,每隔一日的针灸,配合雪莉认真的按摩,闻思远整个人的状态好了不少。

      脸上的血色稍稍恢复,虽然不能自主进食,但早已比之前还需要用鹅毛管辅助的好。

      于晓光带着沈晶莹进来的时候,雪莉正在给闻思远擦拭身体。

      她将于晓光拉到旁边,说着他们那天走后闻母和倪莎来这儿闹的事情,她皱着眉头,只觉得棘手。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闹的!简直是迂腐!”于晓光忍不住回道。

      “咦?那小姑娘没见过,是谁?”雪莉问。

      “沈大夫的干女儿,叫沈晶莹。”

      “哦——”

      雪莉答应着,又回过身子细细打量,之间病床前的女孩子此时握住思远的手,嘴里不知道在叨念什么。

      她急忙奔过去,撕扯开她的手:“你不能这样折腾维德,他是病人。”

      “你是谁?”沈晶莹的眼中闪烁着泪花。

      看着沈晶莹黑黝黝的脸庞,雪莉挡不住的气势:“我是他的老婆!还未合法的妻子!”

      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攀上颈间的项链,那枚冰冷的戒指就挂在脖间,反复的揉搓和抚摸,银饰的坚硬时刻提醒自己,眼前的男人自己根本不认识。

      可是,戒指上的名字,明明就是维德。

      这个男人,也叫维德。

      再次看向雪莉时,她早就泪流满面,脑海里好像有大海声音,有风声,还海鸥的鸣叫。

      空气中好像传来的海水的咸味,和似懂非懂的马来语言,她捂住脑袋,痛苦的倒在地上挣扎。

      于晓光见势不妙,赶紧呼喊医护人员,一针镇定剂打下去,沈晶莹在病床上安静的睡了过去。

      “她奇奇怪怪的——”雪莉指着自己的脑袋,示意沈晶莹精神不正常。

      “我听沈大夫说,她失去部分的记忆。沈大夫从金门捡回来的时候,她还不是现在这样——可怜的孩子,不知道到底遭遇了什么,也不知道她的父母都还在不在。”

      睡梦中,沈晶莹的面前出现了好多人的脸,宋晞文和闻思远的脸重合,可他们始终都围绕着一个女人的名字——若青。

      若青,若青,究竟是谁?她到底是谁的妻子?为什么在她的认知里,现实生活中的若青是宋晞文的妻子,那日在太阳底下吃完棒冰后见到的女人,究竟和在海边,天赐口中所说的名字,到底有什么联系?

      不行,她的脑子要裂开了,像火山的熔岩奔涌进来,瞬间凝固在一起,将她钉在十字架上一样痛苦。

      她猛地被惊醒,口中还叫嚣着若青的名字。

      于晓光被吓了一跳,这孩子怎么莫名其妙和若青走的那么近?是不是烧坏里脑袋?

      他伸手想要探探她的额头,沈晶莹?快速的穿上鞋子,手上还握着颈肩的项链,直接奔向那间病房。

      房门被推开,熟悉的身影此时正依靠在墙上,正由雪莉喂食着汤药。

      闻思远隔着几米远的距离,惊讶的不敢开口询问,直到门口的沈晶莹说:“思远哥哥!”

      “方圆!”

      雪莉直接石化在原地,搞不清楚眼前的女孩究竟叫什么。

      “我全都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她高兴的不知所措,捂住口鼻,不敢相信自己想起了自己的真实名字,还在这里遇见她的“天赐哥哥”。

      闻思远整个人还有些虚弱,直到方圆一股脑的钻进他的怀里。

      “是啊,我就是方圆啊!”她抱住他,忍不住欢欣鼓舞。

      于晓光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站在病房外,看着小丫头像是找到了亲人一样,那种失而复得的情感让他动容。

      原来,沈晶莹叫方圆啊!

      两个人如同许久没见的老友,滔滔不绝的说个不停,沈晶莹和闻思远说了自从他走后,海盗就洗劫了整个村子,铁牛哥为了保护她也命丧黄泉。

      父亲和哥哥失踪,至今下落不明,而自己最终是怎么漂洋过海被人救起,也是模糊的事情。

      闻思远只觉得心疼,没想到她经历了那么多。

      雪莉坐在一边干瞪眼,给闻思远盛了一碗梨汤。

      “少说话,多喝汤,嗓子好得快。”她指了指喉咙。

      沈晶莹还担心闻思远刚刚醒来,大病初愈就疲劳用嗓会加重病情,于是降低声贝,又抬手将脖子上挂着的戒指摘下,交到闻思远的手中。

      “这是我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唯一保留的东西。”

      闻思远接过上面刻有自己英文名的戒指,想起这是和若青结婚时候的首饰,不禁悲从中来,凑近嘴边他给了一个绝望的吻。

      “这已经不重要了。”

      说着,他将接着丢在桌子上的瓷白托盘上,和那堆酒精棉花放在一起。

      原谅沈晶莹到现在还没有明白过来,她开口问:“她说她是你的妻子——”她努努嘴,示意远处坐着的雪莉。“如果她是,那若青又是谁?”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混乱的关系,想起自己签下那只离婚协议的时候,自己是如何被气到吐血,如今只觉得疲惫感上来,呼吸急促,吓得沈晶莹不敢再说话,急忙招呼于晓光喊医护人员来。

      沈晶莹和于晓光从医院出来的时候,雪莉的脸上没有给过好脸色,闻思远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没想到又提及起伤心往事。

      “沈晶莹,不,方圆。你说我到底怎么喊你好呢?”于晓光打趣道。

      “不管我叫什么,我就是我,不会因为一个名字的改变而改变。”沈晶莹继续说:“只要我始终知道,我姓方就行了。可我已经遇到了沈大夫,名字是他赐给我的,师父还教了我很多中医知识,我也算是半个沈家人。”

      “你说得对。不管叫什么,大家都是一颗中国心就对了。”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若青姐姐的故事,她到底是谁的老婆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真是求知欲爆棚,越是想隐瞒的事情她越是想知道。

      “这是个复杂的事情,你要做好竖起耳朵听的准备……”

      “好!”

      在沈晶莹去南京之前,孙浩渺已经吩咐于晓光安排一场饭局,那是针对这个“神医”沈大夫的,也算是托了宋晞文的福,千里之外将沈大夫从开封接过来,又和孙将军远去台湾奔走,替将军夫人治病。

      殷素云从台湾来电,阿绍在电话里一直夸奖社大夫医术高明,在孙浩渺回到上海后,殷素云的身体已经渐渐有了好转,想来用不了多少时间,她就有机会直接从台湾飞到上海和将军团聚。

      听着阿绍在电话那头欣喜的模样,郑副官的电话一直不舍得挂断。

      孙浩渺在饭桌上朝着电话边的郑副官喊道:“你小子,话都说不完了,你看你是回去还是接阿绍回来?”

      郑副官脸上挂不住害羞,慌忙的和阿绍说了几句就挂掉了电话,来到孙将军的身边坐下。

      沈晶莹嘴里的饭菜塞的满满当当,听见将军用诙谐的语气冲着下属说话,她努努嘴,不置可否。

      “小丫头对我有意见吗?”孙浩渺捕捉到了她脸上微妙的变化,便问。

      她被抓了个正着,摇摇头后有点尴尬,眼睛眨巴眨巴的看向对面几个不太熟悉的身影。

      “小孩子肯定是高兴。”宋晞文开口说话,说着便端起酒敬孙浩渺一杯。

      两个男人碰了杯子,将白酒一饮而尽,待宋晞文坐下,沈晶莹在桌子上伸出大拇指,眼神示意他的解围。

      “我听晓光说,你们夫妻二人感情甚笃,实属不易。”孙浩渺的脸有些红彤彤的,他作为军人,其实很少喝酒,军中有令,不许饮酒,尤其是遇上紧急军令时候。

      可今天,是个开心的日子,自己夫人的病人被救治好。

      “将军谬赞,我和若青都是普通百姓,只是好友有所托,只是举手之劳,不必挂齿。”宋晞文客套回应。

      他应允了属下和沈大夫,要将沈晶莹送到南京读书去,那张通红的脸颊看向还在吃饭的沈晶莹:“真要送走你,恐怕于晓光最不舍得了。其实,我也舍不得,我比你大了十几岁,仿佛就像我的妹妹一样。可我又不能不放你走,看得出来你天资聪慧,将来要继承你师父的衣钵。”

      沈晶莹见他脸颊绯红,可眼神没有一点迷离之意,又听见他开口这样说,心里也是一阵的失落。

      能不能继承师父的衣钵,那不是自己能做主的,她已是女儿身,就是天资聪慧有天赋又能如何?

      师父这次回到萍乡去,除去去看望老母,他家中还有个比自己年纪小的儿子,就是冲着他是男娃的份上,这衣钵继承也没有自己的份儿。

      难掩脸上的失望之色,孙浩渺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可仔细一想,不难理解沈大夫到现在缄默不言的借口,孙浩渺便擅自做主张道:“我决定收晶莹为自己的义妹,沈大夫没有意见罢?”

      沈大夫哪里还有意见,连忙起身要跪下叩谢将军的恩赐,直到于晓光沈大夫扶起:“沈大夫,请起,不必行此大礼,现在是中华民国了,您这样,让将军难办。”

      沈大夫无奈,也只能如此。

      于晓光碰了碰愣在那里的沈晶莹:“快谢谢将军,再磕头跪谢你师父,入室女弟子!”

      她才反应过来,赶紧跪在地上向孙浩渺和沈大夫行大礼,磕了几个响头后,孙浩渺端起酒杯向在座的各位几人敬酒:“希望大家未来可以蒸蒸日上。”

      沈晶莹总算是吃了颗定心丸,自从她恢复了记忆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师父就问过自己的想法,是选择去南京读书,还是和自己回萍乡去。

      她想,读书是一定要读的,那是在马来西亚的时候,闻思远和自己说过的希冀,她如今可以不用考虑时间和金钱,就能完成这个梦想,为什么不呢?

      可她,还有许多其他事情要做。

      “将军。”沈晶莹用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开口。

      “嗯?”他凑近侧耳倾听。

      “等我读完书,可以带我回台湾吗?”

      “为什么?”他皱着眉头,原本以为村小丫头会开口要做新衣服什么的,只是没想到提出这么个要求。

      而且,她还是用的“回”这个字。

      他停下筷子,认真的看着她。

      “我想,我母亲可能还活着,我是从台湾被父亲和哥哥带到马来去的。我没读过书,但我知道,人总要落叶归根,我更不想客死他乡。他们说,那样的话,灵魂是没办法转世投胎的。”

      “自古以来,两岸就是一家。你的事情我会安排晓光替你处理,你要安心在南京读书,知道吗?现在有多少人读不起书,吃不上饭,连裤子都要三个人轮着穿,真的是太惨了——”说着说着,孙浩渺似乎又陷在回忆里。

      “保证完成任务!”沈晶莹敬了个礼,惹得孙浩渺哈哈大笑。

      饭局结束,于晓光拉上宋晞文在前面走,若青故意放慢了脚步,询问身侧的沈晶莹:“你的项链呢?”

      沈晶莹现在知道若青和闻思远的事情,知道她问起自己脖子上的戒指的事情,一定也知道闻思远已经苏醒的事情,可她居然还有勇气问这件事。

      “项链我还给思远哥哥了。”沈晶莹目光如炬,小小的年纪,瞳孔里折射出凌冽的光来,似乎在审判若青。

      “你知道他醒了,所以你都不愿意去见他一面?”她问,说完感觉自己问了个傻问题。“也是,我想你恐怕没有勇气去看他——我真的无法相信,那是我在马来遇见的思远的哥哥。你要追求你自己的幸福,没有人责怪你,但你不应该伤害他!”

      若青不说话,沈晶莹的语言像锋利的刀子,又快又恨,直接重伤她的心。

      更重要的是,她找不到理由反驳,她抬眼看向前面的两个男人。

      闻思远苏醒的事情,于晓光和她打了招呼,第一时间她有想过去探望,只是被于晓光制止了。

      现如今,已没有了可以探望的身份。

      “思远哥哥在我面前,说你是如何如何好,我和父亲再三的挽留他,他说他一定要回到上海去,回到你身边去——可你是怎么对他的?回来后你就嫁给别人?”沈晶莹咄咄逼人,语出惊人。

      “我——”可若青怎么回答?说她还有很多仇未报,说她有苦衷?“你还小,不懂其中缘由。”

      “若青姐,你别和我说,你有苦衷?我不信——倒不如说,这就是你的本性!”

      “好了,不要再说了!年轻的你,说出这番话来我能理解。大人的世界,你不懂,就不要掺和和稀泥。看得出来,你中意你的闻医生,你有力气在我这里讨说法,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解决雪莉那个女人——”若青并未生气,只是很客观的把实施情况说出。

      听到雪莉的名字,沈晶莹愣在原地,记起那个在医院各种伺候照顾思远的白人女人,心一下子坠到谷底。

      看得出来,雪莉是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成熟女性,而自己只不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在此之前,你要好好读书,教育好自我,做一个优秀的女人。”若青笑着说,带着一点鞭策和激励。

      说完便加快点脚步朝着自己的丈夫而去,问他:“你和晓光说什么呢?”

      “惊喜。”

      几个人在宋晞文家门口说了再见,若青也向沈晶莹挥手致意,似乎在做无声的打气。

      他搂着她的腰要转身回到屋里去,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似的,若青清清嗓子试探性的问:“听说思远已经醒了,要不你裴我去看看他?”

      这头沉默良久,握住她的手:“你要我陪你去,那我就陪你去。”

      她笑颜如花,知道宋晞文一直明白自己的心意。

      他是孩子的生父,就永远都是……

      两天后,孙浩渺吩咐于晓光开车将沈晶莹送到南京去。

      考虑到接下来几个月恐怕要在南京过冬,他特意叮嘱带上几床厚被子,于晓光本不想拿。

      “到了学校去,学校会发,附近有商店也能买到。”

      “再过几个月要下雪的话,南京太冷了,几床被子过冬恐怕不够——于参谋,到库房把那几床弹好的棉花被给她捎上。”

      于晓光还想罗里吧嗦说几句,无奈拗不过孙浩渺的坚持,只得到库房将被子抱到车上去。

      路过正在收拾行李的沈晶莹,他不禁阴阳怪气道:“你可倒真有福气了——这被子是夫人特意让人弹好的,将军没盖,倒先给你了——”

      “怎么,不服气啊?将军都已经收我为义妹了——”

      “得得得,你牛。”于晓光也不与傻瓜论短长,伸出大拇指,感叹今非昔比了。

      说走就走,几行人朝着南京出发,沈晶莹站在将军府外,看着在这呆了半个月的地方,她有些恋恋不舍。

      可肩膀上的担子是那么重,承托了师父和将军的重托,将来假以时日还要回到台湾寻找父母和哥哥,她瞬间觉得,未来的道路一片光明。

      看着路边的景象从眼前略过,心境竟然完全不同。

      上次是来这儿,这次是从这儿走。

      还会再见吗?

      她不知道,好像每个人的剧本都不一样,每个人生的节点都要做着不同的事情。

      当汽车开进城,于晓欧光负责驱赶挡在前面的牛车和马车,她心里万般滋味,觉得成为将军的义妹也没什么不好。

      道路两边的小商贩做着买卖,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吵闹兴盛的商业吸引着沈晶莹的目光,她抵在车窗户上看着外面新奇的一切。

      这里和上海不一样,没有上海那么的世上和繁华,更多的是烟火气息。

      穿过仪凤门,没多远就是金陵女子中学。

      于晓光到了学校和校长正在做交接,在交完本年学费后,又拿出一部分生活费交到沈晶莹的手上。

      “这是每个月固定的生活费,其他费用,将军已经给你交过了,如果不够,记得写信给我,来不及的话,可以打电话给我。不过我现在要赶紧回去,送你师父回萍乡。”

      所有事情安排好,于晓光要准备回去,上了车,沈晶莹握着钞票在宿舍门口,泪眼婆娑。

      “晓光哥哥,我可以给将军写信吗?”

      “当然。”于晓光挑眉,伸手便将沈晶莹抱住。

      他并未多想,但也不清楚未来和将军的走向会如何。

      车子开出去,没有带一丝的留恋,扬起地上的尘土,沈晶莹忍不住追上去。

      可是停在原地,她追不动,车子的速度太快,她只能留在这里。

      车里的于晓光不禁无奈摇头,手插入口袋,却在兜里摸到一张字条。

      “替我向若青姐道个歉,她是个好妻子。”

      这小丫头!

      那日在将军府宴请宾客后,他就发现走在自己和晞文后面的两个女人,似乎有些剑拔弩张。

      虽然若青极力的掩盖,但他似乎能闻到硝烟的味道。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小丫头难以启齿去道歉,那这份歉意他一定会带到。

      心情愉悦的吹起口哨,将纸条塞回口袋,让司机加重了油门。

      住在宿舍的第一夜,她盖着将军命人嘱托捎来的被子,那上面有着黄角兰的香味,深吸一口气,伴随着深夜的静谧,她沉沉睡去……

      十二月份的天气,台湾的高山地区气温骤降,阿绍命裁缝铺给夫人订做了好几件衣裳。

      初雪在耶诞节的前一天落下,一大清早阿绍就在门口清扫积雪,以便殷素云出门方便。

      屋子里的电台播着今日的天气情况,从里往外看去,一片白雪皑皑,中间小路被阿绍扫的干干净净。见她将铁锹和扫帚收拾在门外进来,殷素云抱怨道:“好不容易下点雪,你扫的一干二净,我还想出去打雪仗呢!”

      阿绍说:“打不起来,抓在手里一会就化开了——得下次下的再大一点,我们还能出去滑冰呢!”

      订做的四件新衣裳也已经在昨日送来,殷素云挑了一件香水玫瑰黄的长袖盘扣旗袍穿上,外面搭配一件驼色貂皮大衣。

      “别贫嘴了,赶紧收拾,将军说了耶诞节要回来陪我一同过——”殷素云掩盖不住嘴角的笑意,那靠近幸福的点点滴滴能在心里汇聚成一罐蜜糖。

      “那我打个电话回去问一问。”阿绍假公济私,询问回不回是真,单独和郑副官说上几句也是真。

      像被人看穿了心思,殷素云笑道:“那还用问?你要想打,那就打!”

      阿绍脸上的幸福抑制不住,说着便去打电话。

      只是一会就黑着脸回来,殷素云知道那一定是没有联系上。

      “晚一点再打。他们恐怕在开会,有时候能开一天。”

      阿绍的第二通电话打来的时候,孙浩渺正坐在办公室睡着了,他做了个噩梦,梦见他和夫人在阿里山散步,殷素云脚下踩空,从山上落了下去,他怎么大叫都无济于事,便从梦中惊醒,看向手表,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近几个月的各方势力割据,南京方面对自己施压,先是溧阳暴动,接着南京方面三起三落,路过的狗都要遭到校长的责骂,句句指责内部的讧乱。

      郑副官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开了门便道:“将军,不好了,阿绍打来电话说,夫人从梯子上摔下来——”

      “素云怎么样了?”孙浩渺只得抛开身后烦恼,殷切的询问夫人的情况。

      “夫人还在抢救室——”

      孙浩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嘴里念叨:“完了——今天是耶诞节,我答应了她要回去陪她的。”

      郑副官也才想起,今天是什么节日。

      他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打电话回去了吗?”

      “打了,没有人接。”

      孙浩渺着急的在屋里来回踱步,此时此刻,他进退两难,临时回去是不可能得了,南京方面随时会召见自己。

      自古忠义难两全,他心犹如泰山压顶。

      “究竟是怎么掉下来的?不是让人看好她吗?病好了就可以上跳下窜吗?不是让阿绍照顾好她吗?”孙浩渺质问。

      郑副官皱着眉,胆战心惊,决定还是将实情和盘托出。

      “阿绍说,是夫人自己爬上梯子,为了贴窗花——”言下之意,这责任,孙浩渺是要承担一部分的。

      郑副官很少见到将军失控,他一拳砸到玻璃桌上,裂开的玻璃板下,是将军和夫人的合照。

      “马上买票,火车票,船票都行,最早的一班,我要回台湾!”孙浩渺当下斩钉截铁做了决定。

      “可是将军——”郑副官更担心军令难违,此次决定将会把他自己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回台湾!”

      见将军态度坚决,郑副官也不再坚持,推了门出去办理。

      等到孙浩渺回到台湾的时候,殷素云的尸体已经被推入了太平间。

      属于她的春天永远不回来了,她的将军回来了,她死了,可他还有知觉。

      握住爱人冰冷的手,孙浩渺脸上没有任何感情,看向躲在一旁低着头不言不语的阿绍,看向她抖动哭泣的肩膀,孙浩渺眼里有着无名的怒火。也就只一瞬,被自己压下去,用理智的的声音吩咐郑副官:“把夫人葬在阿里山的最高处,望她日夜念我想我,望着大陆,就是我在的方向——”

      她就这样孤零零的躺在那张床上,永远留在了一九二九年的耶诞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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