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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少年游 ...

  •   天蒙蒙亮,外面隐隐传来的噪杂的声音。沈宁晖骤然睁开了双眼,朝外望了一眼,轻手轻脚的将蒋鹰从身上拽了下来,迅速穿好衣袍,洗漱了一番。

      萧璟年被这细微的动静吵醒了,他坐起身来披上外套,下床走到了已冰凉的火盆边上,拿起昨晚留下得半块红薯:“吃了,再去。”

      “殿下快上床去,我给你们点了炭火,这便吃。”宁晖忙接过冰凉的红薯,放在桌上,拿起了干草点着了,放到了火盆里。

      萧璟年从床上拽下了个黑色狐裘披风,仔细披到宁晖身上:“多穿点,总是好的。”

      宁晖笑着安抚萧璟年:“殿下放心就是了,不会有人难为我的,等我晚上回来,给你们烤肉吃。”

      萧璟年再次拿起了那半块红薯:“吃完再去,不着急。”

      蒋鹰也从床上坐了起来,不紧不慢的穿着棉袍:“一起去。”

      宁晖咬着半个红薯道:“侯爷好好待在家里,狐裘就一件,我穿走了,棉袍是不御寒的,况且估计林三哥也有事交代我,你去了反而会引起万百户的注意。”

      蒋鹰穿衣服的动作停了下来,将昨夜宁晖掖在自己枕头下的油纸包,冷着脸塞到他的手里:“吃了。”

      宁晖没吭声,她吃完红薯,将那块红豆糕放在了怀中:“饿了再吃,这么冷的天气,我点着了炭火,你们便多睡一会,我下午就回来了,不用担心。”

      萧璟年再次回到了床上,裹进了被子里:“你去吧,这里再安全不过了,你无须担心我们。”

      宁晖笑着点了点头,将门开了一条缝隙,快速的钻了了出去。一路小跑到了行宫外围的校场里,喘着粗气在人群搜寻着,林奕远回眸间,正遇上了沈宁晖的目光,粲然一笑。宁晖这才放下心来,快步走了过去。

      林奕远比三人大了几岁,才过了束发之年,又是娇养长大的贵公子,此时身着黑色红纹飞鱼服,腰挂绣春刀,远看上去,端是玉树临风,君子如玉。他今年才得了锦衣卫的差事,年纪稚嫩,并没有当官许久的油滑,那双清如碧泉的眸子,将本只有几分清秀的样貌,衬出了几分俊逸来。

      林奕远见宁晖裹得圆滚滚的,笑弯了眼眸:“怎么这个时辰才来?”

      宁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有些散乱的发髻:“睡过头了。”

      林奕远将几块面饼,塞给了宁晖:“快吃吧,马上就要出发了。”

      宁晖也不客气,拿起一块便狼吞虎咽的咬了几口,剩下几张却揣在了怀中,一路朝内宫跑去。林奕远自是知道宁晖要去干嘛,便继续收拾马匹,将黑色的面纱体现罩在了眼睛上。

      宁晖跑了回来,匆匆忙忙的进了门,自己咬下的那些撕掉了后,剩下的所有食物都放在了屋内的桌子上,气喘吁吁的说道:“林三哥让我给殿下和侯爷送回来的,你们一会起来放在炭火上烤热了再吃。”

      宁晖不等二人说话,便急匆匆的朝外走,关好了门。萧璟年拿着书卷坐在床上,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唯有再次垂了下了眼眸。

      蒋鹰躺在原处:“后悔了吗?”

      萧璟年望向蒋鹰,有些莫名其妙:“后悔什么?被立为太子吗?”

      蒋鹰舒展了胳膊:“没有早点认识沈宁晖。”

      萧璟年哑然失笑:“平日里太傅将这唯一的孙子,藏得严实着呢。莫说本宫长在深宫中不曾见过,便是你天□□宫外跑,可曾见过?”

      蒋鹰摇头,一本正经道:“我正在后悔。”

      大雪封山了数日,山间地上俱是白茫茫的一片,十几个人的队伍,轻装简行,出了行宫。林奕远给宁晖眼上蒙好黑纱,两人上了同一匹马,一路无言,直至众人都进了林中深处寻找猎物后,林奕远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宁晖拿着弓箭朝远处比划:“世兄,平日里我骑术也不错,你不用如此照顾我。”

      林奕远抿唇笑了笑:“你到底是女孩子,我怎能让你独自骑马,何况今日我还有事同你说。虽说我们同对你这般亲近,对你将来不是很好,但待到此间事了,不会让人知道。”

      宁晖回眸看了眼越说越小声的林奕远,‘噗嗤’笑了出来:“我在漠北时,常常与人成群结队一起骑马出游,也没人说什么。世兄还是莫要想得太长远了,祖父说我若做好此事,便让我回漠北去,伺候外祖父和外祖母终老。”

      林奕远侧目看向远方,漫不经心道:“你在漠北定好了人家了吗?”

      宁晖调皮的眨了眨眼:“自然没有,我今年才十四,哪有那么着急。漠北虽有早婚令,但因边塞城镇都不大,外祖父倒是不好强制执行这些。大家都是十七八岁才谈婚论嫁,也没有京城这般的含蓄的礼节,若是喜欢谁也不需遮掩。”

      林奕远笑了起来:“怪不得我祖父要说漠北之人难以教化了,当年你爹爹可是京中出了名的翩翩世公子,多少人家都惦记着。我祖父和你祖父都说好了,待你爹回京述职,便让我二姑姑嫁到你家去。不曾想他却先斩后奏,在漠北娶了你娘为妻……我祖父说,你祖父气疯了,只等着你爹回来狠揍他一顿,等了一年等到了你娘为沈家生下了双胞胎。这时你祖父早已不生你父亲的气了,一心想把他调回京城来好抱孙子,谁能想到还没等到调遣令,他们便战死沙场……”

      林奕远见宁晖再次侧目,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长叹一声,“好好的,我怎么说起来这些了。”

      宁晖沉默了许久,轻轻一笑:“世兄不必如此,我觉得对爹娘来说,他们能生死与共,想来也是极幸福的。何况爹和娘还留下了宁珏和我,将来宁珏照顾祖父,我照顾外公祖母,这样我们一大家人都不会孤单了。我在漠北时经常去看爹和娘,家里有什么事都会同他们说一说。”

      林奕远怔了片刻,揉了揉宁晖的头发:“这次真是难为你了,好在你和宁珏年纪尚小,模样相仿,还能瞒些时日……只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早点结束才是。”

      宁晖歪了歪头,躲避着林奕远作怪的手,笑道:“我一点都不为难,殿下和侯爷都是极好相处的人,没有什么架子,对我也很好。”

      林奕远嗤笑一声:“太子殿下还好,你不知那勇毅侯自小不言不语的,却是刁钻狠辣的性子,也只有在太后面前有所收敛。你是运气好,先是入了宫,后又是他们落了难。若是平日里,你便是得罪了太子,也不能得罪勇毅侯。这京城的人谁不知那勇毅侯就是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若犯在了他手里,不死也要脱层皮。”

      宁晖皱了皱眉头:“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我看小侯爷挺好的,话虽不多,对人也算真心……倒是太子的思虑一日重过一日,想来他也觉得情况有些不好了吧。”

      林奕远不经意的打量了着周围,见白茫茫的一片,不见人影,这才小声答道:“百户大人说,运粮的队伍这些时日都不一定能来,京城所有的消息都断了。虽不知前景如何,可你也该防备一下了,最少要储存一些食物和生活的东西,怕是一时半会好不了。”

      宁晖掀开了眼上的黑纱,若无其事的笑了笑:“那是自然,我在漠北这些年,也常常同人出行打猎,今日也不能空着手回去。”

      林奕远却摇了摇头,轻声道:“锦衣卫指挥使赵深,因渎职罪被押入诏狱。新指挥使杜定国乃王皇后四弟的岳父,乃新皇心腹,只怕西山路通后便会加派人手来此,但具体事宜还不曾下来。我现在说的以后,是长久的以后。”

      宁晖闻言一惊,轻声道:“我祖父他们已经回来了?”

      林奕远轻点了点头:“皇上将顺英帝奉为上皇,移驾京城北面的泰和园静养,太子太傅与安国公均在此列。这些事,我是昨夜才收到了消息,这会万崇年还不知京里的情况。你要做些什么,还是尽早准备好,否则再迟一些,不一定能指使动人了。”

      宁晖怔了怔:“世兄,你觉得上皇移驾泰和园,是权宜之计,还是穷途末路?太子殿下还要被困在行宫多久,上皇与安国公被困,倒也情有可原,可我祖父一无兵权,二无实权,皇上为何还要软禁他?”

      林奕远将黑纱好好的蒙在了宁晖的眼前,轻声安慰道:“自太上皇登基,沈大人主持了四届科举,可谓桃李满天下,这满朝的文臣几乎都出自沈太傅座下……妹妹不用想那么多,沈太傅能将你与宁珏托付我家,我祖父和爹娘自然不会撒手不管。外面的事咱们左右不了,只要我还在此当值一日,便不会让你和两位殿下挨饿。”

      宁晖抿了抿唇,蹙眉道:“世兄已经觉得上皇暂时没有希望翻身了,是吗?……祖父曾让我不管如何,都要力保太子殿下安全。那若是新皇废太子该当如何呢?那时,祖父与林祖父力主立大皇子为太子,若真是已穷途末路,那么太子今后该怎么办?你们是要撒手不管他了吗?”

      林奕远笑了笑:“现在说穷途末路为时尚早,上皇安然无恙,皇上又怎会对太子动手?要废太子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此时你只要将太子殿下与侯爷照顾好便可,别的不用你来想,更不用你冒险。”

      宁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当初我答应祖父来伴驾时,祖父虽没同我说过会有今日,可总归是自幼习武强身的我,若真换成了自小体弱多病的宁珏,不知会变成如何光景。想来一时半会,祖父也顾不上宁珏了,还望世兄能多照顾照顾他。”

      林奕远摸了摸宁晖的后脑勺:“小小年纪,操心那么多。宁珏现在在我家,最是安全不过了。你且放心好了,我祖父和爹娘会将宁珏照顾好的,只是我们却有些顾不上你,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宁晖心中虽还有疑惑,但见林奕远不愿多说,便也不问了:“世兄放心好了,我既是答应了祖父,一定会尽全力照顾好太子殿下,可不可以请您和林大人、林祖父照顾下我祖父。他年纪大了,若真是被圈禁在泰和园的话,不知要受多少苦。当年我年岁尚小,祖父派人接我回京,外祖父与外祖母只有我娘一个女儿,我不愿外祖父他们孤单,一直不肯回京。这些年来,我一直不在祖父身边,如今他却又出了这样的事……”

      林奕远闻言,侧目对上了宁晖满是祈盼的眸子,胸口钝疼。眼前的少女不过舞勺年华,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不但经历了父母早逝骨肉分离的不幸,却还要承受着自己年纪不该承受的东西。沈家乃权贵之家,三代为官,眼前的少女本该像京城所有的贵女一样,在花园中扑蝶绣花,不想却要卷入这些男人的征战。

      林奕远怜惜的拂过宁晖的长发:“放心好了,林家与沈家一荣俱荣,我祖父定会保你祖父无恙的,你只需照顾好自己便是。”

      宁晖想了想又道:“世兄,太后最是心疼侯爷,可自从我们被送来行宫,也不见太后命人将侯爷接回去,如今上皇都回来了,侯爷为何还要被困西山?侯爷又不是太子,便是放在此处,对新皇也不见得有好处。”

      林奕远深吸了一口气,笑道:“王皇后性格强势,太后如今在宫中也不好过,否则当初也不会将你三人都送来西山。安国公如今又同上皇一起被软禁在了泰和园,只怕有心无力照顾侯爷,太后又不好此时得罪皇上,想来只有委屈侯爷一时了。”

      宁晖笑着点了点头,可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反而更凝重了。宁晖的外祖父宁常龄担任漠北锦城一地的太守十四年之久。宁晖自小在外祖身边长大,算是家中唯一的传人。二老有意好好教导她,平日里不管公事还是私事,总会拿出来同宁晖有商有量。

      宁晖在三月被接入京城,入宫做了太子伴读,五月中旬皇御驾亲征后,六月被生擒,众臣和太后便立了新帝。八月末,太子与勇毅侯还有自己才被送来西山。在这期间,宁晖耳目渲染间对朝中的事也有略微的了解。此时,虽被困在西山三个多月,所知一切消息均是林奕远传递进来的,但宁晖也能想出个大概来。

      这两日锦衣卫与众多宫人的态度改变得太过明显了,不但让萧璟年起了疑心,又何尝没有给宁晖敲起警钟。想来此时,还朝的上皇在外人看来,已是翻身无望了。

      林奕远见宁晖多少露出了点笑容,心里闷闷的感觉,也散了一些:“别想了,今日咱们要多打一些猎物回去才是,不然一直没粮食,殿下与侯爷挨了饿,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宁晖歪着头,笑道:“世兄对殿下和侯爷的偏见还真大,这般小气倒是落了下乘。”

      林奕远佯怒,拍了拍宁晖的后脑勺:“人都说女生外向,你小小年纪居然为了两个外人取笑世兄!”

      宁晖躲闪不及,挨了两下,躲着笑道:“哈哈,不敢了,世兄饶了我吧……”

      林奕远被宁晖推了一下,骤然回过神来,停了手,偷看了一眼还在笑的宁晖,便装作看向远处,莫名的红了耳根。宁晖难得的放松,趴在马鬃间笑了片刻,这才坐直了身姿,暖暖的阳光打在她的侧脸上,让那张本就十分好看的脸,显得越发的柔和了。

      宁晖因常年在漠北,肌肤并不是很白皙,只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炯炯有神,每每专注的看一个人时,便让觉得有种暖意融融的错觉。此时她微红着脸颊,嘴角还挂着几分懒懒的笑意,让她看起来是越发的光彩照人,林奕远不敢再多看一眼,心跳莫名的加快着。

      不知过了多久,宁晖缓缓的睁开眼眸,一本正经道:“世兄敢和我比试比试箭法吗?”

      林奕远哂然一笑,将弓箭从马后拿了出来,递给了宁晖一把:“来就来,小丫头,谁怕谁!”

      宁晖夺过弓箭,哈哈大笑,林奕远扬鞭策马,两人一马很快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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