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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相思意 ...

  •   冬至后,宁晖突然不知该怎么面对萧璟年了,她还做不到滴水不漏,也做不到不指责质问,可做这些是需要一个站得住的立场。宫中虽无消息传来,但看那些御林军的态度一日好过一日,便知道太子复位也许已有希望。

      前几日,御林军加强了有果苑的戒备,三班三十人,十二个时辰日夜不停的围在了院外。从这般阵势来说,哪怕萧璟年回宫的希望不大,想来也是京城有了某些苗头,圈禁近四年之久都不曾被废的太子,谁知道以后会怎样。

      风象变了,宁晖那些陪伴萧璟年的日子,便成了人人艳羡的从龙之功。此时所有人眼中,宁晖也不过是运气比较好的,有幸陪在太子身边的落魄公子罢了。若宁晖和萧璟年真起了争执,不知多少人会说宁晖不知好歹。

      宁晖和萧璟年的相许,本就是上不得台面,没有过了任何人的事,莫说宁晖还是沈公子,便是沈家大小姐也是枉然,宁晖若因一个丫鬟指责萧璟年,只会让人觉得宁晖斤斤计较,心胸狭窄罢了,将来便是两人在一起,被人知情,也会招来许多耻笑。

      宁晖在西山近四年的光景,从来不知道西山竟是这样禁锢人的地方,甚至连呼吸都是压抑的,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仿佛永远和自由擦肩而过。一连数日,宁晖每日早出晚归,有时候天色太晚了,便在校场外的客房里凑合一晚上。

      郑峰对宁晖越来越照顾,知道她有心疏远萧璟年,倒也会帮忙送些火炭、食物和一应的生活用品。小诚子得了上令,自然是对宁晖寸步不离。一个是听令于人,一个人不愿回去面对,于是两个人相互劝解着,有时三五天不曾回过有果苑。

      宁晖满以为自己离开最多两日,萧璟年定会寻来,可一连数日后不见萧璟年的踪迹,宁晖便知道自己太高估萧璟年心中地位,甚至连自己不回去住,萧璟年都不曾发现过。宁晖心里暗怪着萧璟年,甚至觉得以前的三年,不过只是一场寂寞时的相互欺骗罢了。

      宁晖也会忍不住思念,白日里回去看上一眼,可萧璟年如同往常那样笑着同她打招呼,那个瞬间,宁晖突然不敢看他,生怕多看一眼便会哭出来,只这样来去匆匆的一眼,却让宁晖略微平静的心,能再次掀起巨大的波澜。她有很多很多话要对萧璟年说,真见了人,所有的话都变成了委屈,只是想哭,想抱住萧璟年大哭一场。宁晖不愿变得这般脆弱和胆怯,萧璟年已让她逐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这让她更加的不愿意回去了。

      转眼进了腊月,御林军一队十来个人,打算去冬狩,宁晖很高兴有这样出外散心的机会,天未亮众人便已整装待发,本不欲带上小诚子,但也抵不过他幽怨的小眼神,只得对他缀在身后事视而不见了。

      西山行宫是前朝末年戾太子所建之行宫,曾动用上万能工巧匠,日夜不停三年建成。此处耗资巨大,倾尽了当地所有的财力。不久,赶上荒年,灾民暴动,安于造反。太祖自关外来,在此无主之地,招兵买马坐稳了根基。

      太祖尚武,占了天下,定了皇城,行宫处周围划下方圆百里,定为围猎之地。高祖年间又大肆的兴建了几处宫殿,演武场扩大一倍不止,再划西群山以北至阿克草原为皇家的猎场。

      西山行宫离京城三百多里,太祖与高祖时,每年都会携文武百官来此狩猎,此处官道修缮的十分好。因行宫修在半山腰,只要不是暴雨暴雪的天,马车上路一天便可到此,若快马加鞭只需一上午便可到达此处。

      宁晖在山林中穿梭了一早上,逐渐感到疲惫,慢慢的停了下来。她望向远处,层层叠叠山脉被白雪覆盖着,好像飘荡在云端般,看起来是如此的自由自在。可宁晖比谁都知道,也只是看起来罢了,山川河流是永远不会飘荡在云端,那些看起来美好的一切,不过都是一叶遮目的假象罢了。

      宁晖翻身下了马,走到结冰的河床上,蹲下身来开始砸冰块,身后传来滴滴答答的马蹄声。宁晖知道小诚子又追上了上来,她并未回头,高声道:“快来帮忙砸冰,看看能不能捞点鱼吃。”

      腊月的山口,寒风刺骨,河里的冰,少说有半尺厚。宁晖砸了片刻便感觉胳膊使不上力了。这段时间,没日没夜的骑射,让她的胳膊已十分疲惫,根本符合不了这样的劳作,她有些丧气的放下了石头,侧目看向身旁:“你来试试……”

      一道黑影在宁晖身边站定,蹲了下来。宁晖所在的地方有些逆光,一时间并未看清身边的人,只感觉一个黑影笼罩了自己,这样的魁梧的身形却不是小诚子,她肃然一惊,暗暗起了防备,几乎是下意识的朝后挪了挪。

      蒋鹰随口拿起了石块,面露不愉的挑了挑眉,平静道:“真不认识本侯了。”

      宁晖听到这句话,却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虽然这般乏味的音调还很耳熟,可正处于变声期的声音,当真是难听的很,嘶哑又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她虽看不见蒋鹰的脸,想来此时该是绷着脸,瞪着眼,想至此,宁晖忍不住低笑了起来。

      蒋鹰正在懊恼,本不想抬头,可宁晖的笑声越发的放肆,让他又羞怯又恼怒,不禁压低了声音喝道:“闭嘴。”

      宁晖站起身来,狠狠的推了蒋鹰一把:“一见面就凶我!你有病啊!”

      蒋鹰被推翻在地,撑着胳膊躺在冰上瞪着宁晖:“无礼!”

      宁晖哼了一声,走过去重重的踢了蒋鹰一脚:“我就无礼了,怎么地?不然你和我单挑?”

      蒋鹰坐起身来,平静道:“女子小人难养。”

      宁晖狠狠的瞪着蒋鹰,又踢了一脚:“又不用你养,你才闭嘴!”

      蒋鹰抬着头望向居高临下的宁晖,两人已有近三年不曾见过了,宁晖虽是长高了,但却再也没有自己高了。她比以前白皙了许多,也好看了不少,还和以前般猖狂得不成样子。此时,她那双晶晶发亮的月牙儿般的眼眸,就这样瞪着蒋鹰,让蒋鹰生气都忘了。

      蒋鹰垂眸,淡淡道:“本侯不打女人。”

      蒋鹰身着纯白色的狐裘大衣,比之三年前越发的俊美了。他的五官本就精致绝伦,如今轮廓又长开了,少了儿时的稚嫩,五官犹如刀刻般,眉眼间俱是凌厉之气,方才生气时狭长的眼微眯着,身上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宁晖见蒋鹰躺在地上眯着眼,到底不好一直欺负不还手的人,却还是哼道:“让你吓唬我!活该!”

      蒋鹰见宁晖要走,忙站起身来,拉住了宁晖的衣角,指责道:“你对本侯太凶。”

      宁晖转身站定,没好气的说道:“谁让你早不来晚不来,非要等到我心情不好的才来!我以前想你的时候,怎么一次也不见你来?”

      蒋鹰听到最后一句话,心情好到要飞起来了。他抿了抿唇,才强忍住不让自己傻笑出来,板着脸道:“你想我,我不知道。死奴才,净说些没用的。”

      宁晖瞪着眼:“你还敢说!你让人监视我的事,怎么算?”

      蒋鹰理直气壮:“我不放心你——和表哥。”

      宁晖这几日过得不舒心,看见蒋鹰一如既往的趾高气扬的模样就来气:“那你来做什么!看笑话吗?”

      蒋鹰觉得宁晖对自己太凶了,三年才见一面,不该是件欣喜若狂的事吗?自己天不曾亮便动身朝这里赶,生怕错过她狩猎的时间。这些年自己虽不曾来过,也是因为实在是不能过来,这些年一直在忙的事,不还是为了把她弄出来。她为何对自己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好像多看自己一眼都难受。

      宁晖见蒋鹰转身就走,一时间又不知他要做什么,直至他翻身上了马,宁晖才回过神来:“你干什么去?”

      蒋鹰面无表情道:“你不喜欢,我走了。”话毕,调转马头策马离去。

      “喂!我什么时候说不喜欢了!喂!你真走啊?喂!……”宁晖站了半晌,见蒋鹰头也不回的越走越远,也不想挽回了,心中的疲惫又加深了一层。这样喜怒无常的相处,当真还是不要再来的好。

      宁晖回头望了一眼林中,远处的御林军已燃起了篝火,她再次搬起来一块石头,走回了河床中央,开始砸着厚厚的冰块。冰层迸出了细碎的冰粒,打在脸上很疼很疼。这冰层像是永远砸不碎一样,宁晖从不曾那么想吃一条鱼,似乎吃不到,都会觉得很委屈,很委屈。

      眼泪一滴滴的落下,落在厚厚的冰层上,迅速的化成了冰。这样无声的落泪,似乎要宣泄连日的悲伤和难过,宁晖也从未如此绝望过,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因为不知名的事,变化着,在自己一无所查的时候变得面目全非。

      蒋鹰策马奔走,听到宁晖的叫喊,嘴角还噙着得意的笑,心情说不出的明朗。可这样的挽留也只有一句,当蒋鹰发现宁晖只喊了一句,便不喊了,气闷不已,可要是即刻转身回去,蒋鹰如何能拉下脸。

      跑了一段,蒋鹰觉得自己不该和个女子斤斤计较,唯小人女人难养,宁晖占了两样,自然比所有人都难养,本是自己早就知道的事。她心情不好,拿自己出气,好像也是无可厚非的事。若她真是拿别人出气,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愿意。

      蒋鹰跑回来时,远远的便看见宁晖若无其事的砸着冰,不禁更加的气闷了。看这情形,自己来或不来,对宁晖似乎一点影响都没有,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人懊丧的了。蒋鹰忍住了心中的委屈和郁郁,和转身离去的冲动,再次靠近宁晖。如今这样的光景,想见她一面实在是太难太难了,不然自己也不会三年都不露面。今日这一趟,蒋鹰几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人,才瞒住了皇上和太后。

      蒋鹰轻手轻脚的走到宁晖身后,却看见宁晖在掉眼泪,一时间蒋鹰的胸口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般,完全忘记了方才所有的计算,只觉得自己闯了滔天的大祸,光看着她蹲在这里落泪,蒋鹰都觉得自己有些受不得,胸口闷得喘不过气,还带着钝痛。

      蒋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蹲下身,有些磕巴的说道:“我……我我错,你别哭。”

      宁晖抬起眼眸,见蒋鹰回来了,眼泪掉的更凶:“你也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

      蒋鹰不敢觉得冤屈,一心想着只要宁晖不哭了,让自己怎样自己便怎样。他拿起了宁晖的手,使劲的朝自己身上打了一下:“你出出气?”

      “虚、虚伪!穿那么厚,打了又不疼。”宁晖哽咽道。

      蒋鹰想也不想便解开了身上的披风,有些笨拙的解身上的盔甲,片刻间他已盔甲褪去了,身上只剩下了薄袄。

      宁晖愣愣的看这蒋鹰,许久才反应过来:“你、你你干什么?”

      蒋鹰身着亵衣,打了冷颤,面无表情道:“给你出气。”

      宁晖不明所以的瞪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蒋鹰,半晌,笑了一声,可很快泪落的更凶了。她恶狠狠的抬起手来,打了两下,却一点都不觉得出了气,便站在原地大哭了起来:“混蛋!谁让你脱衣服的!谁准你回来的!谁准你对我凶的!混蛋!全是混蛋!”

      蒋鹰有些不知所措,皱眉道:“怎么?你想怎样?”

      宁晖哭道:“你先把衣服穿上。”

      蒋鹰却没有动:“不打了?”

      宁晖捂着眼,哽咽:“冻死你!”

      蒋鹰一本正经道:“冻不死,快打。”

      宁晖噗嗤笑了一下,便再也哭不下去,指着地上的衣袍,跺了跺脚:“穿上!”

      “哦。”蒋鹰应了一声,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始穿衣服,只是脱衣服容易,可穿起来一件一件的,显得有得难。蒋鹰似乎很少做这些,显得有些笨拙。

      宁晖眯着哭得红肿的眼,冷哼:“让丫鬟伺候的手都废了,衣服都不会穿。”

      蒋鹰理直气壮道:“蒋安是太监。”

      宁晖挑眉道:“噢,这很值得炫耀吗?”

      蒋鹰道:“不能误会我。”

      宁晖并未听出话中深意,见蒋鹰实在是套不上盔甲,不得不上前帮忙:“这么冷的天气,你来西山作甚?”

      蒋鹰将脸凑到了宁晖眼前:“不哭了?不怪我了?”

      宁晖垂了垂眼,不看蒋鹰放大的俊脸:“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嘛?你来看我,我能怪你什么?”

      蒋鹰显然不赞同宁晖说的话,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本侯站你面前,你都一定不认识了。”

      宁晖听这话很是耳熟,口气又有点像自己说的话,不禁恼怒了起来:“你还敢质问我!你自己说说,放了多少内奸在我这里!小诚子皮痒了,什么都学给你听!”

      蒋鹰将白色狐裘裹在了宁晖身上,只当没听见她的话,拣起来大石头对着冰块猛地砸了起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厚厚的冰层终是被砸开了,憋了一个冬天的肥美的鱼儿争先恐后的朝上跳着。

      蒋鹰朝身后挥了挥手,宁晖满面喜色的正欲去捡,却被蒋鹰拉住了手:“有人拣,我们说说话。”

      宁晖看了眼四处乱蹦的鱼,嘴角噙着一抹满足的笑意:“说什么?”

      蒋鹰气闷,轻轻的弹了弹宁晖的额头,摸了摸宁晖她红肿的眼,有些心疼,有些气闷,又有些耿耿于怀,板着脸道:“哭什么,你再叫一声,肯定回来。”

      宁晖打掉了蒋鹰放在自己脸上的手:“男女授受不亲,你少占我便宜。”

      蒋鹰却强迫性的拉起了宁晖的手,朝林中走去,自说自话道:“瘦了好多。”

      宁晖不觉得自己瘦了,一时忘了挣扎:“谁说的,一到冬天我哪里都去不成,只得呆在行宫里长肉。”

      蒋鹰不赞同,看了眼宁晖的脸,指着下巴例证道:“以前盘子脸,现在尖下巴。”

      宁晖瞪眼:“你才盘子脸!我这是长大了,小时候圆脸怎么看怎么讨喜,长大了自然要长出几分妖娆来,尖下巴多好看,不然将来的夫君怎么会喜欢!我以后会越长越好看的!”

      蒋鹰道:“长什么样,无所谓。”

      宁晖指责道:“那是因为你自己长成这样,当然无所谓,你们男人个个朝秦暮楚的,我要是有一份好皮囊,定要做那祸国殃民的妲己,回漠北自立门户,天天换夫君玩!”

      蒋鹰有几分恼怒,也指责道:“不守妇道,一个不够,想祸害多少?”

      宁晖见蒋鹰又把话当真了,翻个白眼:“你来干嘛?太子还在宫里,你若找他就快点去,不然你要摸黑回去了。”

      蒋鹰哼哼:“我不见表哥。”

      宁晖了然的点头:“那咱们去吃烤鱼吧!正好我也是出来散心的。”

      蒋鹰委屈:“你见我,不说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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