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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步步澜 ...

  •   光阴似箭,转眼便是两年,又是一年冬至。

      宫中一直没有送来废太子的旨意,西山行宫的日子便一天好过一年,再不复当年的清贫和凄凉。天气才冷时,京城便送来大量的炭火与棉衣棉被,当初太后送来的五个人中,有一个厨子,两个打杂跑腿的,三人都住在行宫外围禁军的哨所里。

      小诚子与翠微是贴身伺候太子的,住在院中的偏房里。院内的五六间屋子都收拾出来了,宁晖在蒋鹰走后,一直住在萧璟年的隔壁。

      两年里,太子不但吃穿用度改善了不少,便是周围的人对太子的态度也越发和善恭敬。当时见太子失势不肯伺候的太监与宫女,都被押回京城问罪。往日里太子要去书楼看书,那些书是决不许拿出来的,可现在看管书楼的太监殷勤备至,不但让太子将书带回来了,更是将书楼里收藏的砚台和纸张拿了出来,任由太子挑选。

      日子越过越好,宁晖便多了几分闲心雅致,在院内种了桂花树、梅花、桃树、石榴与枣树,还给小院起了名字‘有果苑’。太子得知后,虽觉得名字不大雅,却也好脾气的随宁晖折腾。

      宁晖觉得萧璟年虽没说什么,可暗地里没少取笑自己,倔脾气上来了,找一块木牌,写上不算漂亮的三个字,挂在了院外。自此后,太子殿下进院门,很少抬头,生怕自己会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今日阳光大好,禁军统领昨日猎回来一头山猪,给太子送来了一大块里脊和后腿。宁晖生在漠北长在漠北,最爱吃肉,见了那么大一块肉,便喜滋滋的想着冬至吃扁食。于是便让厨房将山菇与竹笋干和肉一起剁碎了,活了面,打算自己亲自动手包扁食。

      正是午后的光景,萧璟年坐在院中东侧躺椅上看书,宁晖和翠微的案几便支在了他的不远处,小诚子本想给搭把手,却被宁晖嫌他笨手笨脚,赶去伺候萧璟年。

      萧璟年已十六,身形比两年多前抽高了不少,虽被圈养了三年之久,但眉宇间不见半分郁郁之气,整个人显得十分疏朗豁达。他的肤色十分白皙,显色嘴唇有些红艳,五官本就出色的很,那双凤眸却尤其的夺目,宛若沉淀了千年的墨玉般华光流转,让人一眼望去只觉惊艳。

      萧璟年身上又有种温文尔雅的气质,让他给人的感觉显得十分矛盾,矜贵又淡雅,因爱笑的缘故却不显疏离,每每他望着人浅笑不语,便让人不自主的自惭形愧,不敢与其对视。

      宁晖虽比萧璟年还大上一岁,因性格活泼的缘故,让她看起来比稳重的萧璟年还小上几岁。现在出门不多的缘故,这些年她的肌肤白皙了不少,五官虽不如萧璟年出色,但因爱动爱笑,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尤其惹人。每每笑起来都会弯成了月牙,让人不自主的想近亲。

      宁晖已许久不做家务了,虽还有学着烧菜做饭,但扁食这东西一年也吃不了几次,做起来实然没有那么顺手,包出来也不是很好看。翠竹虽很少插手厨房的事宜,但到底是宫女出身,做起这些来要比宁晖好得多。

      片刻后,萧璟年放下书走到了宁晖身边坐下:“你看翠微是先掐中间的,这样两边就不会漏下来了。”

      宁晖点了点头,按照萧璟年所说的试一试,果然比方才的包得好看一些。但萧璟年没有做过这些,却一看就会,这多少让宁晖有些不服气:“你不说我也知道,谁让你教我的。”

      萧璟年抿唇一笑,侧目看向宁晖不语。翠微虽名义上贴身伺候萧璟年,但不管是沈汶也好,还是萧璟年都很少让她和小诚子近身,想今日这般太子坐在自己对面,还是第一次。又听太子提及自己的名字,一时间紧张的手心冒汗,更是不敢抬头。‘

      宁晖倒也是不怕萧璟年和自己争辩,就怕他这样不温不火含笑的看着自己,片刻后,宁晖终是恼羞成怒:“看什么看,我就是手笨,你又能怎么样?!”

      萧璟年一本正经道:“不知沈公子想怎么样?”

      宁晖瞪了萧璟年一眼,恨恨道:“小心我把你煮了吃!”

      萧璟年不怒反笑,凑到宁晖脸侧,耳语道:“荣幸之至,小生要不要先沐浴净身,再扫榻相迎。”

      宁晖顿时脸涨的的通红,看了眼并没有旁人听见,满是白面的两只手,狠狠的按在萧璟年脸上,咬牙道:“殿下不要太过分了。”

      萧璟年扫了一眼呆在一边的翠微,和装作没看见两人动作的小诚子,十分优雅的拍了拍脸上的白面,目光哀怨的望着宁晖,不轻不重的说道:“本殿都依了沈公子所说,你不要便也算了,这样欺负本殿,有个什么意思?”

      宁晖只想狠狠的咬萧璟年一口,可不知自己这样做了,这口无遮拦的货色又能喊出什么来。这两年宁晖可没少吃他的亏,萧璟年远看宛若谪仙般的翩翩公子,对着谁都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惟独对着宁晖时,像个无赖。有事没事,总要撩逗几句,直至宁晖彻底炸毛,才会善罢甘休,但不管宁晖吃了多大的亏,看在别人眼里,都是他在受委屈。

      “萧璟年!今天扁食没你的份!想吃什么自己出去找!”

      萧璟年见小诚子和翠微一起看向自己,忙坐坐直了身形,抿了抿唇:“那本殿帮忙包还不成?谁见过这样受气的太子?小诚子,还能吃口现成的,太子却要自己包扁食,不过本殿历来大度,不会和宁晖计较的。”

      小诚子忙道:“哪能让太子殿下亲自动手,奴才替殿下包吧。”

      翠微怯怯的道:“沈公子不要生气,奴婢看殿下也是一片好意,让他包扁食万一被人看见,该说奴婢伺候不周了。”

      萧璟年看了宁晖一眼,拉住了她的手道:“你玩也玩过了,包也包了不少,剩下的让小诚子包吧。你手上的那些小伤口,这样沾水沾面到底不好。”

      小诚子这才想起来,宁晖最近一直练骑射,手上有不少小伤口,每晚都要敷药,若非是萧璟年细心小诚子不知自己回去报备时,又要被骂成什么样:“哎呦!瞧奴才这记性,公子您快歇着吧,剩下也没有多少了,奴才和翠微一会就做完了。”

      郑峰与刘坪一前一后的走进门来,便看见几人正围在案几前,萧璟年正握住宁晖的手。在郑峰感觉中,这本该是十分违和别扭的场面,一眼看过去却感觉有种说不出的温馨感在院中流淌着。郑峰的目光闪了闪,一时间竟也不好开口打破这份安静,他侧目别有深意的看了看宁晖,慢慢的蹙起了眉头。

      宁晖从萧璟年手中抽出手来,正欲说话,抬眸便看到站在门口郑峰与刘坪,爽朗一笑:“郑统领和刘大人来了?小诚子快给大人搬椅子沏茶。”

      郑峰与刘坪得了宁晖的晚膳邀请,也不好空着手过来。郑峰起出来春天埋在地下的梨花酿,刘坪拎着秋天剩下的一篮子板栗。

      小诚子喜滋滋的将东西接了回来,笑道:“一桌子饭菜独独缺了美酒,统领大人这算是雪中送炭了。板栗又圆又大,正好用来烧肉,刘大人也有心了,奴才放了这些就来招呼两位大人。”

      郑峰忙偕同刘坪便要给萧璟年行礼,却被萧璟年快步上前阻止了:“这是家宴,郑统领何须客套?这几年本宫可是没少得统领和大人的照顾,该是本宫谢谢你们才是。”

      郑峰拘谨道:“末将奉命在此保护殿下,做的都是分内之事,殿下万不必如此想。”

      刘坪虽知萧璟年说的都是客套话,可听在耳朵里还是身心熨帖。这可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太子啊,便是废太子也是一品的郡王,自己不过是七品的副将,爬一辈子能混个六品就不错。若不是太子落难,就自己这样没有背景的人,一辈子都不一定知道太子的长相,可如今,太子对自己可是又是客气又是笼络,刘坪心里说不出的受用。

      宁晖也站起身来,跟着说道:“这些时日,还得多谢谢郑统领教我骑射和兵法。”

      萧璟年笑道:“自然,这两年宁晖能过得这般自由、开心,还是仰仗两位大人的情面,客套的话,便都不要说了,今日只是友人小聚,没有君臣。”

      两人抬眸看见萧璟年脸上的白面手印,都微微敛下了眼眸,想笑又不敢。郑峰见宁晖身上还带着围裙,和身后包好的扁食,笑道:“沈公子倒是闲情雅致,扁食都能包那么精致。”

      宁晖手拙,早被萧璟年嘲笑习惯了,如今听到这般看似真心的夸奖很是开心,乐淘淘的说道:“这算什么,我还学了裁剪绣花做棉衣,翠微还教给我做鞋底呢!”

      刘坪面色古怪,呵呵干笑了两声:“沈公子倒是好志向……”这都是妇人才会做的事吧!

      萧璟年踱步走到宁晖身边,笑道:“你还有脸炫耀这些,也不怕两位大人笑话你。”

      宁晖撇嘴正欲说话,抬眸便看见萧璟年脸上的手指印,忙欲盖拟彰的给萧璟年擦了起来:“殿下真是不小心,在这儿坐了坐,都能坐一脸面来。”

      萧璟年丝毫不觉得有何尴尬,拉下了宁晖的手,笑道:“没事,不用紧张,除了本殿谁还敢怪你不成?”

      郑峰见此,不禁挑了挑眉。小诚子摆好了椅子茶具,萧璟年拉着宁晖,招呼郑峰和刘坪坐了过来:“这是前段时间宫里送来的瓜片,郑统领和刘大人都尝尝。”

      郑峰道:“能入宫的东西,哪一样不是顶好的,末将这是沾了殿下的光。”

      宁晖抬眸眯眼笑道:“平日里看郑统领说话,一点都不像个武将,文绉绉的像个文臣。”

      刘坪拍拍胸腹,骄傲的说道:“沈公子好眼力,统领大人的祖父是前朝有名的文豪,后来跟着太祖揭竿起义,做了儒将。文臣出身的武将,整个大梁朝也没几个,统领大人没事也煮个茶,画个花什么的,不比那些文臣差到哪里。”

      萧璟年抿唇一笑,十分耐心的对宁晖解释道:“河源郑子安乃是太祖最倚重的军师,能文能武足智多谋,不但帮太祖得了天下,更是压住了当时的北戎。本该安居高位时,却在大梁安稳后,不顾太祖苦苦挽留急流勇退。统领的伯父在高祖时修撰文史,本以为郑家是要弃武从文了,不曾想郑统领却从了武职。”

      郑峰点头笑道:“河源才是郑氏本家,当初祖父不顾族人反对,跟着太祖打天下,我们这一支早已算是被本家放逐了。祖父不喜束缚,性格桀骜,对我们不曾有什么要求,文武双职各凭所好。”

      宁晖柳眉微扬,杏眸晶晶发亮:“认识统领那么久,真没想到您的祖父竟是子安先生!我在漠……我小时候老听祖父说起子安先生的轶事。天下尚未安稳,北戎蠢蠢欲动,子安先生不恋京城的繁华,自动请缨为太祖镇守漠北,多少次打退北戎来袭。最津津乐道的一次,子安先生领五千精兵对抗了五万的北戎军围城,足足坚持了半月之久。他运筹帷幄足智多谋又心志坚定,是世间少见的奇男子。多少漠北的女儿家,说起先生当年来,恨不相逢未嫁时!”

      萧璟年听闻此言,好看的眉头皱成了一团。总感觉宁晖这席话有些不对味,可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直觉不喜的很,见宁晖难得如此高兴,又见郑峰面色越发的和悦,不好打断两人的对话。

      萧璟年看了宁晖一眼,轻咳了咳:“子安先生是少见的文武全才,胸襟也无人能敌,但武将文臣,各有所长,没甚可比的,宁晖可不要太偏颇了。”

      郑峰见萧璟年对祖父的评价也那么高,还算英俊的脸庞闪过一抹光彩,眼中的笑意越发的真切:“太子殿下说得极是,末将只是没想到沈公子小小年纪,还知道这些陈年旧事。”

      宁晖却是不理,歪着头略过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挡在中间的萧璟年:“郑统领不必谦虚,我可是听着这些故事长大的,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日还能见到子安先生的后人,往日里郑统领教我骑术射箭和用兵之术,从不见您提及,端看郑统领此时的英姿和气度,便可得知当年的子安先生如何璀璨夺目了!”

      郑峰虽知宁晖这些话有几分奉承的意思,可祖父郑子安乃是郑峰幼年便憧憬的存在,如今听人说自己有他的风采,不管真假都觉得十分高兴:“沈公子也不错,咱们大梁朝重文抑武,又讲究出身,很多文臣家里养出的公子娇贵的很,走个路都恨不得找个搀扶的人。像沈公子这样擅骑射又会武艺喜兵法的着实不多见,可见沈太傅也是个极为开明的祖父。”

      “那是自然!我师从……家里为我学武,可是着实废了不少心思,我以前总想能有一日上阵杀敌,可祖父因爹娘的缘故,小心了许多。他虽和子安先生一样,文武全凭我们自己喜好,却再也不许我们做危险的事……”宁晖说着说着便没了笑容,熠熠发亮的双眼,敛去了原本的光芒。

      郑峰眼中先是闪过一抹异色,复又想起了战死沙场的沈鸿夫妇,也逐渐失了笑意:“我同你爹爹算是世交,曾在一起读书。当年得知他领了镇守边关的差事,虽只是个先锋,也曾羡慕了好久……谁知最后竟出了那样的事,好在还留下你陪着你的祖父,不然真不知沈太傅如何熬过来。”

      宁晖淡淡道:“统领大人不必替我父亲难过,如今我爹娘合葬在一处,想来不会孤单。外公和祖母百年后也会葬在那里,将来我若在漠北安了家,百年后也要葬在那里。外公说,总有一日,我们一家会在那边团聚,实然没什么好伤心的。”

      郑峰听到此话,细细的打量着宁晖片刻,心中有什么略过。镇守边关也曾是郑峰少年时的梦想,待到年纪越长,便越想着稳定,如今谁还真愿意长长久久的离开京城。沈宁晖话中的意思,将来似是要镇守漠北,而他言谈之间似乎对漠北和外祖家极为熟悉,甚至愿意葬在漠北那荒凉的地方。

      京城像沈宁晖这般大的贵公子,谁愿意真得保家卫国,一生在漠北蹉跎,可如今看他神色对京城毫无留恋之处,这些都让郑峰不得不深思。

      萧璟年乍一听宁晖说出的话,心里十分难受,又有种很不祥的错觉。萧璟年几乎是少见不喜的皱着眉头,他在桌下攥住了宁晖的手,轻声道:“不要胡说,你若想念外祖,将来若有机会便将他们接回京城来,说什么镇守漠北的,没得惹我担心。”

      “太子所言极是,但沈公子小小年纪便有镇守边疆的志向,郑某着实惭愧。”郑峰的惭愧所言不虚,如今谁还有一腔热血守边城。

  •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秦蕴新坑:重生女拯救来自地狱的小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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