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态爱情》风子风残

4、四月

　　成致远那天最终是走消防梯下的楼。到楼下的时候觉得自己早饭都白吃了，又在路边买了套煎饼。

　　这套插曲让他比平时上班多耗费了十分钟。一路上紧赶慢赶，总算卡在迟到前在工作的4S店打上了卡。幸好，他马上要被提拔成分店销售经理的消息已经公布了，也配好了单独的办公室，再不会有人盯着他有没有按时到岗，也不会因吃早饭被上司翻白眼。

　　啃着煎饼，成致远又打开手机翻了翻。没有未接来电或未读短信。微信里也没有新的消息。

　　女友愤而离去的当天晚上就没有接电话。周末里成致远保持着一天两个电话的频率，没有集中轰炸，给对方，也是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

　　但一直没有人接。

　　发短信留言轰炸据说是个好办法，但成致远不太喜欢用。他习惯给别人留下选择的余地：打电话对方可以不接，选择余地比较大，但是短信想不看到都不行。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不会着急发短信。

　　可是这次不接电话的时间有点太长了。他一边怀疑是不是自己又被拉进了黑名单，毕竟又不是第一次了。一边却也担心女友那边会不会出了什么事，犹豫许久，终于在煎饼吃完前发出了两条短信。

　　洗完手回来，就接到前台内线电话，通知他下午公司例会，区域长要过来做季度总结。通话结束前，前台妹子还没忘提醒他，升职了记得请客。

　　成致远带着笑意应付完妹子。放下听筒的瞬间脸色又沉了回去。

　　又一个季度结束了。四月了，春天要来了。病树前头万木春了，沉没的致远号身边也千帆过了。

　　他们认识也是四月份，认识不到一年，就在次年春节互相见过父母。只是两人都被工作分去太多精力，无力提及婚嫁。于是他们说好了二十八岁一定结婚，如今成致远先到了这个年龄，把房子等硬件都备齐了，前途一片春光明媚，她却想走了。

　　真的搞不懂女人啊。成致远打开电脑，开始准备下午会上的汇报发言。

　　中午吃饭时成致远也没出办公室，再次给女朋友打电话，还是没人接。也依旧没有新的短信。

　　不能就这么失联了吧？现代社会，找到一个人还不容易吗。他灵机一动，翻进了朋友圈。结果发现女朋友一切如常，还发了几套美其名曰周末散心的九宫格时，他终于放弃了。

　　最奇怪的是，他感觉自己仅仅有些失落，有些茫然，却没有预想中撕心裂肺的痛苦。

　　难道自己潜意识里已经预感到这一天了吗？他有些惊恐地想道。手指动了动，却没有再像以往一样，把照片保存进相册。

　　那条让一切过往盖棺的短信到来的时候，区域长大人正在讲季度总结。成致远感觉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偷偷划开，低头一看——

　　我们分手吧。

　　成致远心里一空，当即推开椅子站起来。顿时一会议室的人都扭头看着他。分店店长和他关系相当好，这时也有点担不住。一瞬的沉默后，对他怒道：“你胆子挺大啊，开会带手机！你是不是不怕我现在撤了你啊？！”

　　“对不起，店长，我想请个假。”成致远此时一句也不想多说。

　　“他平时挺稳重的，真的不这样。”店长对着区域长陪笑，帮他描补了一句。又对他严厉道：“不是生死大事别说了，咱们私下解决。”

　　“女朋友要分手算吗？”成致远没有接店长递过来的台阶。

　　店长先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转头去看区域长的脸色。后者笑了笑，摇头道：“这时候，你就算说不行，恐怕他的心肯定也不在这了。”

　　“行吧，你去吧，回头新品参数下来，我第一个检查你。”店长摆摆手，给他放了行。

　　成致远再次道歉，同时礼貌地道别。他心里大概知道，这时候强硬起来可能也没有什么用了，但还是没有私心，打车去了女朋友的单位。

　　然后，事实证明他的预想是正确的。真的没有什么用了。

　　离开女友单位时已经快到下班的时间，路上行色匆匆的人开始多了起来。成致远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往常他们会一起吃晚饭，再沿街逛一逛，今天突然只剩下自己了。

　　而且以后也只剩自己了。

　　他觉得很累，身心俱疲，一动也不想动。直坐到天快黑，才给店长打了电话。

　　电话一通，那边立刻就是一通埋怨：“哥说你可真行！还想让你在老大面前张张脸呢——”

　　成致远答非所问地打断了他。“出来喝酒，老地方，来不来？”

　　对方沉默了一下，放缓了语气，有点小心地问道：“真分了？”

　　“老地方”没有什么故事，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酒吧名。分店刚做起来的时候压力巨大，他们一帮人经常半夜来这里鬼哭狼嚎，愣是把店员的笑脸相迎嚎成了爱答不理。如今业绩上来了，他们身份地位水涨船高，终于又把店员哄回了笑脸相迎，甚至还帮没吃晚饭的成致远带了份外卖煎饺。

　　半小时后，店长在昏暗角落里找到他。他已经有点醉意了。

　　店长把带来的小菜往桌上一放，让他先垫一点。用一杯兑苏打的苏格兰威士忌打发走店员后，店长凑过来八卦他：“你不是刚把房子装好吗？怎么在这时候分啦？”

　　成致远没有回答。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者知道太多了，找不到一个可以确切描述的切入点。一口气灌下半扎啤酒后，他长出一口气，叹道：“唉，感觉干什么都没有动力。”

　　“别呀，”店长做惊恐装。“我还等你新官上任，下季度分店业绩立马翻倍，一举夺个区域销量第一呢！”

　　未来的销售经理付之一哂。

　　店长慢斯条理地剥着毛豆，口齿不清地安慰道：“事业得意情场失意嘛。你看，你也算事业有成，还年轻，而且房子也有了，车你随时都可以买。就凭你这条件，往外一站，小姑娘们肯定凑过来。”

　　“凑过来有什么意思。”成致远也开始剥毛豆。

　　“干什么非要有意思，”店长抿了一口酒，啧了一声。“哥跟你说，别抱太高期待，十之七八的婚姻都不幸福。男人重要的还是事业嘛。”

　　“有些人对爱情并非那么看重，觉得结婚，过日子，不就是那么回事吗？媳妇，孩子，是谁又能怎么样呢？可是——”成致远有点醉了，把杯子往桌上一顿，一字一顿道：“有、些、人、就、不！”

　　店长捻起一个半凉的煎饺，正要吃，闻言控制不住笑了出来。

　　成致远有点不好意思，把桌上的毛豆皮拢了拢，退了一步说：“好吧，少数人就不。”

　　店长笑得更开心了。

　　于是成致远退无可退，半趴到桌子上，破罐子破摔道：“好吧，反正我不。”

　　店长笑得半死，手都抖了，差点把煎饺掉到威士忌里。半晌才压低声音道：“哥说真的，你想买车的时候，跟哥说，哥给你走内部价。”

　　“走内部价还算业绩吗？”成致远眼皮一抬，立刻问道。

　　店长侧眼看他，无奈道：“啧啧，你自己买辆车，还给自己算业绩？”

　　成致远嘿嘿笑了一阵。

　　“我真感谢老天爷，把你分配成我的手下，而不是竞争对手的。”店长把杯子里最后一点碎冰倒到嘴里嚼着，口齿不清地提议道：“好啦，不要想了。等你家啥时候收拾好了，兄弟们给你庆贺乔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