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思华年》秭離

4、番外·庄生，蓝田，宰相

　　番外/庄生

　　印象里，锦瑟不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人，但是却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我一开始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后来见到华年帝君的时候我才恍然，锦瑟是华年帝君伏羲琴上的一根弦，又是用华年帝君的骨头淬炼的仙身，自然和华年有着相同高贵的气息。
　　但是华年帝君是那么高高在上，你若问我锦瑟是哪一点打动了我，我想可能是那不经意的一抹浅愁吧。

　　我原只是本着看热闹的心情参和进了华年帝君和锦瑟小仙的情劫，却忘了命格星君笔下的情劫都是一环扣一环，我又怎么挣得脱。

　　等华年帝君回到九重天的时候，我便知道，她也回来了。
　　然而我还没有来得及去看她，华年帝君便带着那只聒噪的杜鹃鸟来了。

　　华年帝君言简意赅地说，凡尘皆是一场梦，望星君好自为之。
　　这话里的威胁意思明显，我却只是笑着说，本星君不巧就是司梦的……不知锦瑟小仙回来了没有，本星君自当要去探望。
　　杜鹃给了我一个白眼。
　　华年帝君说，锦瑟已经不再是小仙了，历了劫之后，她已经是九重天的锦瑟元君了。
　　说完他们就离开了。

　　我打心眼里替锦瑟感到高兴，梳妆打扮裁新衣，又不着痕迹地把鼻子捏挺了一点，眼睛揉大了些。这般整顿若是不能上九重天的美男榜，枉我司梦日日精心雕琢少女梦中的情郎模样。然后我找来一把跟历劫时拿着的一模一样的剑，练了一天。
　　然而第二天醒来，我发现镜子里的自己鼻青脸肿，无法见人。看来去拜访锦瑟元君的日子，又要推迟几天了。
　　我知道华年帝君是不屑于做这些小人行径的，倒是他身边的杜鹃甚是可疑。

　　番外/蓝田

　　我觉得我一定是历情劫的神仙中最苦情的一只，而华年帝君则是最倒霉的一只。
　　我为她清苦了大半辈子，却发现她没有下辈子许给我；而华年帝君这正牌的主人公给她情意绵绵地弹了几年的琴，却还是被甩了。
　　可能是因为在那凡世掐指几十年，庄生和我都曾甩过她一回，而只有华年帝君是被甩的，他在九重天的老脸总是有些拉不下来。

　　父亲知晓了我与庄生当时贪玩闹的事，把我臭骂一顿，骂完便也有些懊恼。我知道，历劫事小，若是引来了天劫，凭我的修为恐怕便熬不过了。

　　听闻回到九重天锦瑟便搬出了华年帝君的年华殿，获得仙身修得正果，成了锦瑟元君。等我回归天宫了，便时常与庄生去她的锦书院做客。原以为锦瑟出身为琴弦，自然喜好琴乐，没想到她如今却爱上了古籍和茶艺。我与庄生便在那郁郁葱葱的小院子里坐在庄生扎的竹椅子上，学着她手里捧着一本书，轻抿一口茶，竟然也感受到了一丝凡世里的惬意的简朴。
　　我和她那些年把酒言欢的日子，是一去不回头。

　　神仙们历完劫，为了不被俗世所扰，多半会喝完那一碗幽冥的孟婆汤，回到这天上继续做那高高在上的神仙。我们却没有一个喝了。
　　有时候我也会在梦中梦见自己依旧坐在那冰冷的地上，语气毫无起伏地念着那些故事，觉得日子漫长得让人绝望。

　　怅然过后，还是忍不住去找她。
　　锦瑟私下恼过我，说我太小孩心性，竟然一声不吭就放倒了她，亏她还把我当朋友。只是说着说着她就忽然没了声音，半晌才问我，蓝田，你后来过得好吗？
　　我微笑着说，好极了。我把你和宰相葬在一起，然后我离开了相府，去了宰相故事里谈及的每一个地方。我在旅途中遇到了庄生，还遇到了一个同样美丽温婉的女子。我活得比你们每一个人都要久，是最幸福的一个。
　　锦瑟听了眼神幽深，目光里似有什么莹莹落坠。

　　我当时觉得，锦瑟对我似是有愧，却又是说不上来的原因。
　　我那时不知她被我毒死后二十年魂魄不去，竟是眷恋极深。
　　哎，他何其有幸。

　　只是，这下锦瑟你欠我的债，你又打算何时来还？

　　番外/宰相

　　我是宰相。
　　我的名字一向不那么重要。

　　皇帝畏惧我权倾朝野，她却只怨我不解风情。

　　我的前半生都活得过于忙碌。我树立了太多的敌人和似敌非友的伙伴，每天都忙于算计和谋划。坐到了宰相这个位子，我纵然再年轻，也抵不过内心的苍老。

　　听闻我要去见那只叫做杜鹃的鸟，幕僚们都有些吃惊。
　　我虽然在生活上要求十分细致，平常却是没有这些风花雪月的心情的。等知晓了那是一只歌声如泣如诉的鸟，他们更加不愿意了。宰相，你是什么身份的人，千万不要被那只妖鸟迷惑了心智。
　　他们畏惧杜鹃鸟竟然如同畏惧那些王宫里贪图富贵的乐师，生怕我也如皇帝一样纵情声乐而不理朝政。
　　我当时如毛头小子一般也有了好胜心，不就是一只鸟吗！

　　杜鹃的歌声的确已经无法打动我这心如铁石的人，却让我觉得有些空落。人们听到的是杜鹃失去一切后的悲伤，我却听到的，是自己失去宰相之位后的一无所有，百无是处。我当时奇怪地想，难道一只鸟竟然和我是同路人吗？
　　跟随来的随侍们却都默默流下泪，不敢靠近那院子。我素来讨厌柔弱之辈，见了那几张哀切的面容只觉得心烦，便一人独闯宅院，见到了她。

　　她似乎已经对来看杜鹃鸟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我进了院子，便看见窗儿开着，她托着下巴听着杜鹃歌唱。那窗边的常春藤是如此的绿，似乎杜鹃的歌声里也有了一抹生机勃勃的希望。

　　杜鹃，你为何而哭？
　　杜鹃道，我是觉得天下找不出没有比我更伤心的鸟了。

　　我知道，他们只懂杜鹃的悲伤，却不懂杜鹃的悲伤之处。
　　我见过太多悲伤的面孔，每个人都有一个美妙的故事，让他们悲伤的理由恰到好处。
　　然而人的恶就在于，他们的喜便是建立在他人的悲上。无论再悲惨的人，听到别人失意或是不堪的经历，内心都能悄悄绽放出喜悦来。
　　于是我和杜鹃说起了那些人的故事，发现她也听得入迷。

　　她原来是一个爱听故事的女人。

　　我想那是我此生第一次没有计划好全局，就冲动地做了决定。

　　我带走了杜鹃，也带走了她。
　　杜鹃进了王宫，她进了我的宰相府。

　　我当时萌生了一个很幼稚的想法：如果我不做宰相了，我便做你的说书人。

　　我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我喜欢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
　　我如愿娶了锦瑟，却依旧做着宰相。
　　只有在夜里，看着锦瑟那因期待而晶亮的双眸，我才会变成那日院子里的说书人，有着永远说不完的故事，那么，那么扣人心弦。
　　女人往往想要男人的承诺，其实人是永不满足的，承诺这种虚无的东西，还是留着吊人胃口比较好。

　　杜鹃在入了王宫后听闻了我们大婚的事，突然说要见我。
　　我改变主意了，杜鹃说，我必须离开，我要去找一个叫华年的人。
　　华年是谁？我这么问他。
　　我想起了一切，我才不是什么亡了国的杜鹃鸟，我是天上的神仙，随着主人来历劫的。杜鹃激动地叫道，我要告诉我主人锦瑟仙子嫁给了你，这命格星君的剧本竟然乱了套！

　　我自然不会放走杜鹃。
　　杜鹃没有机会去帮助它心心念念的主子。它会如望帝一般，在王宫里吃喝享用不尽，在那金丝笼子里安享天年，活得比寻常的鸟寿命都要长。
　　当然华年也的确会如杜鹃所愿听闻锦瑟的近况。只是若他有胆儿来宰相府看一眼，肯定会被那琴瑟相谐的场景所刺目吧。
　　我喜欢一切都掌控在手中，没有丝毫的差错。
　　在感情的角逐中，谁又不自私呢。

作者有话说

　　宰相有点工于心计，但是别讨厌他，因为他只是聪明地知道如何去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