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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前尘 ...

  •   闷热的午后,街道上空寂寂的,就连卖菜的小贩,也把菜筐子拖到商铺门口,缩进铺子里,不顾老板娘的白眼,打起了盹。
      行道树荫下,狗们吞着舌头,呼哧呼哧地,连睡都睡不安生。枝头的蝉不遗余力地叫哭着,人心烦得快要浮起来。
      蔚然叹息着,瞄一眼脚下脸盆里泡着的白大褂,又看看身上微黑的另一件,终于还是决定,睡觉皇帝大。
      隔壁的狗叫了,原来有人进来。
      伸长双手,仍伏在玻璃柜台上,她只是懒懒地对走进来的男人说:“要什么药你自己拿。”实在是没力气招呼客人了,天儿热成这样,她却仍要做生意;昨晚输了不少给那几个婆娘,今晚要不要去扳回来呢?不去也不行,热得根本就没法睡嘛。
      进来的男人高大黎黑,普通的棉T恤,修长的腿包在条脏兮兮的牛仔裤里,脚上穿了双旅游鞋。他背着个大大的旅行包,包上横架着一长条帐蓬包。

      药品种类很多,新特药都能找到;产品好,不如广告好。在一个小孩子买棒棒糖都只要真知棒的时代,一毛钱三粒的甘草片又怎么能卖得过金嗓子喉宝?
      男人显然知道这一点,他选择的都是物美价廉的简装药品。
      “四十七块三,刷卡还是钱?可以刷省卡的。”蔚然草草看了一眼,迅速算了一下。大都是很简单的消炎止痛药,酒精纱布双痒水之类,只有几瓶云南白药比较贵一点。
      男子给出一张红钞,蔚然看都不看,摸一把就塞进了口袋,又从口袋里掏出钱来找补。
      男子皱了眉。柜台上那一堆东西形迹可疑,似乎有糖纸、果核、瓜子皮儿,不多的钱和纸片卫生纸混在一堆。蔚然挑出一张五十的,连着一瓶红花油递过去:“没零钱找了,这个你应该也用得到。”
      完全是下意识地,男子看了看柜台里的标价:永宁正红花油,三块七。
      “给你进价。”抛下一句,蔚然重新闭上眼睛。

      哗啦啦地拉下卷闸门,蔚然直起腰杆。天是越发闷了,快八点了,太阳还诡异地不肯落山,灼灼地剌痛暴露在外的肌肤。
      蔚然就住在药店后面的小院里。一前一后的两进单房,中间隔着棵高大的缅桂。花期已经过去,仍有零星的象牙白在绿叶间闪烁,仔细闻的话会有一点点的香气。
      饭已经吃过了,她一向跟几个女友搭伙吃小馆,六七块钱四菜一汤。平素她还会奖励自己一支冰棒,但今天就算了吧。一天到晚,她可做了一单生意。
      药品是代医药公司卖的,她拿的只是提成,一个月千来块,除掉饭钱,能剩下的并不多。她苦笑着,小心地抻平盒子里的几张钞票。
      手机响了,很熟的大嗓门召唤她三缺一。
      不能上网的日子里,除出打麻将还能做什么呢?

      今晚获全胜,一捆三。蔚然谢绝麻友丈夫的好意,哼着歌儿往家走。
      摸索着开了门又关门,她穿过店堂往后走。这屋子非常不好的地方就在于,没有个后门,凡事都得开那个响得不得了的卷闸门。
      时间已经太晚,蔚然掏掏耳朵,决定装作听不到隔壁人家的骂声。等那天生意好一点,或者可以考虑在卷帘旁开一个小门。
      甫踏入闺房,蔚然颈上一凉。
      “别出声,不想杀你。”
      低沉的声音,个子在180左右,蔚然只到他颔下,身上有很淡的硝烟味。对,不是烟味,是硝烟的味道。
      感觉蔚然点头,男人松开了手。蔚然按开灯,发现是下午买药的那个男人。
      此刻男人颇有委顿之色;深色衣服上有大量褐色的斑块,破损处露出几许纱布。他老实不客气地坐在她的床上,居然还压着她买了很久的、准备今晚启用的蕾丝睡衣。
      但他手里除了吓她的刀外,还有一枝USP大口径手枪。暗红的小点在她心脏部位游移着,不论她是倒水还是坐下,都如形随形。她不再轻举妄动,甚至连手边的手机都没摸一下。她已经嗅到危险了。
      “小姐,我需要你的帮助。”男人说流利的京片子,一时很难分辨他的身份。
      蔚然先微笑,再开口:“不知道我能帮到你什么?”
      “我需要取出子弹。”男子开门见山地说,神色平静得似乎在说:我需要一杯水。蔚然点点头,转身。
      她捧回各种工具物品,男子仍在平静的假寐。她在床边站定,男人连衣裳都没有稍稍动一下。
      “在那里?”蔚然突然觉得自己也蛮不错,至少镇定是无与绝伦了。
      男子动了,解衣,扯开了背上绷带。
      “我实在是够不到。”他颇有歉意地说着,却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弄得闷声一哼。
      蔚然随手扯过一块枕巾,抹抹他背上的血又递过去:“撑不住也别哼哼,我隔壁可住着人。你命真好,正赶上我的丙泊酚全卖完了。偏偏我又只卖过丙泊酚。”
      嘴里说话,手上可着实不慢。蔚然包上伤口,拿一把止痛片塞到男人手里,拎起脸盆去院里端水。
      嫌恶地提着枕巾,蔚然决定放弃这又是血又是汗的东西。
      “从我床上起来。”她把枕巾扔进盆里。“擦干净再睡。”

      男子撩开了窗帘。
      淡白的月光下,她坐在缅桂树下的秋千上,一荡一荡。
      他走了出去。
      “为什么不跑?”他把声音刻意压得很低,不要吵到别人让她难做。
      蔚然笑了,慵懒的睡凤眼弯起来:“虽然我不晓得你是那一组的,可既然你受伤还不能进医院,那只好我来帮你了。”
      她跳下秋千,淡淡地说:“你的枪身上有个印迹没磨平,这实在是很不妥当。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姓蔚。”
      男人怔了一下,也笑了,伸出了右手。“久仰大名,夜合花。”
      蔚然像征性地碰了一下,仍坐回秋千上去,悠悠一叹,落寞到无法形容。
      “枪不是我的,我现在,被通缉。”
      男子在她身边坐下,她不得不挪开了些。
      “还记得王胖子吗?我杀了他。”男子的语气带了些调侃,还有隐隐的悲哀。
      当然记得。那个猥琐的中年男人,靠着送礼一步步从基层爬上来,对财富有着难以想像的渴望。不过这人除了小气应该没什么大错吧?
      看到了蔚然眼中的疑问,男子长出一口气。
      “部里的清洁工把一些她认为无关紧要的文件给了人。那里面,夹着一张退役人员的通讯录。”
      蔚然骇然。这……
      “里面的地址大都已经更换过很多次,但是雨花石的没有。他很固执,总以为有人回去找他。”男子平静的口吻,在说着一件惨烈的事。“他等到是报复。连他姐家的两岁孩子都死了,他却没死。现在他住在疗养院,心灵纯洁如星星。”
      蔚然摸摸鼻子,努力回忆:“你是说,南亚二区三组那个小眼镜?你是他姐夫大庄?可这跟王胖子有什么关系?清洁工叛国自然会受到严惩的,你又何必……”
      男子打断了她,眼里有浓重的不屑:“这些文件是由王胖子保管的,我可不能漏掉他。”
      “哦。“蔚然有些明白了,兴趣缺缺地仰面看星星。
      换了她,似乎就不会这样做吧?大庄以前在美洲司就是最具实力也最暴躁的,妻儿老小的惨死他看得开才怪。
      就像自己吧,克死了每一个靠近的人,自己却跑到万里之外当鸵鸟。大庄是比较激烈,自己,应该柔和得多吧。
      “小夜,其实,你呆在这里很可惜。”大庄坐了半响,才想起来应该关心一下旧同事。
      蔚然侧头,去望墙头上另一家人的花盆。盆里种着君子兰,大瓣叶子里没有花,只青郁郁的好看。
      “这是他家的要求。我不想死。”不知道为什么,蔚然突然很想跟大庄说自己的事。
      大庄也沉默下去。夜合花执行任务时,被当事人爱上;那人穷追猛打纠缠不休,竟然下药□□夜合花。一气之下的小夜阉了那个男人,却给自己惹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
      当年这件事,在部里也算是热门新闻了。
      蔚然还在轻声说:“其实,我下手重了点,他,也有苦衷吧。”爱一个人并没有错不是吗。年少的她想得太少也太浅了。他让她走,走得越远越好,是不是也是在变相地保护她呢?毕竟他能忍,他父母也不能忍吧?

      天刚刚亮,她就被惊醒了。屋里屋外,墙头树上,都是重装特警。
      大庄的战斗刀放在她颈上,眼里有沉重的悲哀。
      “屋里的人听好了,放下武器……”
      外面的话蔚然自己说过很多遍,现在她只想说的是,她没有报警。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庄绝无幸理。自己?无所谓了。
      “小夜,我不怪你。”大庄还是放开了攥着她胳膊的手,但没有放下刀,说话像是牙疼,咝咝地冒寒气:“原来窝藏逃犯要连累你。我以为我们是战友。”
      她忍不住委屈起来:“我没有。”
      “是吗?那你出去,告诉他们你是人质。告诉他们你的男朋友是谁,去呀。”大庄自逃亡以来,一直觉得自己小心谨慎,面对突如其来的追捕,他恼火起来。
      真是,也不能让大庄束手就擒不是。蔚然苦着脸,伸了半个头出去:“救命啊!!!”
      墙头响起一声枪响,屋里的大庄突然想起什么,厉叫起来:“不要开枪,地上有□□!”
      蔚然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大庄,还没有骂完一句干你娘,就和一群人飞上了西天,取经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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