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求仁得仁 ...

  •   四十

      安和道:“皇上又说笑了。”

      阮景从衣裳里伸手去呵他痒,道:“昨儿夜里还一口一个‘子慕’唤得好好的,怎么今儿又忘了?成了亲还不长记性?嗯?”

      安和同阮景喝了整觞的交杯酒,身上渐烫起来,阮景更呵得他全身发颤。安和忙要他停下,阮景不依,安和软了手脚,只好抱着他告饶:“子慕...有一个子慕,必然有一个安和陪着的。便是不在大荆皇宫里,说不定哪座山中便有呢,再或者亦不是本朝,前朝也有的罢,不必抢。”

      阮景在他唇上重重啄了一口,道:“难得你想得多,便有那许多‘我’,这辈子也只能一心一意跟这个‘我’。”松了安和,阮景翻身落地,又取了两个酒盅来,斟满了,递了一个给安和,眼睛弯成两道弧:“怜取眼前人,望君谨记。”

      “叮当”一声脆响,两人碰杯,又饮尽了,阮景一眨不眨盯着安和,安和脸上红晕益发不受克制地蔓延开去,阮景只觉得此时气氛浓稠正好,伸手拉安和入怀。

      却被安和推开了。

      “有声音,不知是什么人。”

      阮景当他是羞,晃了晃脑袋:“听岔了罢?”

      安和摇头,此时二人方听见窗柩声响,两个黑衣人从窗里跃进来,一人跪了,又一人手里捧个盒子立在后头。

      “听闻皇上大婚,裴汾特来此贺。”

      阮景忙叫免礼,孜亚抿着唇角含笑立着,眼睛倒直直望着阮景的方向,阮景莫名看出了几分戏谑暧昧,目及安和,他身上只松松罩了亵衣,忙从架上拖了件外袍给安和盖好了,别叫旁人看了去。安和握了阮景手,阮景抬头,才见安和眼中十分警惕,忙道:“莫慌,你未见过的,我同你说。这个是裴汾,眼下...同孜亚在一起,不过我认识他早得多了,顶可靠的人。”

      裴汾朝安和作揖:“国库官大人。”

      孜亚亦笑着道:“恭喜国库官大人。”几步上前,把个盒子递给安和:“裴汾那儿收了整套岑嘉州的诗,还有许多散落的文章,听说是你们一个很有名的文人注的,不过都丢了,只留了这份孤本,你喜欢的。”

      安和讶异,孜亚又道:“里头还有几件和田的玉器,雕了吉祥如意、送子观音什么的,裴汾说大荆成亲要送,他父亲早为阮景大婚预备好了。你虽生不出来,也别叫他给了旁人,收了就是了。”

      阮景插入二人间,替安和收了盒子,又道:“只有安和的礼么?朕的呢?”

      孜亚道:“你有的不少了,我不知送什么,干脆省了。”又朝安和道:“裴汾说,你们这儿要闹洞房的,还有人在墙根外头听一整夜,看在你面上,我们就不闹了。”

      阮景心道:同闹过了有什么分别。却因安和面上喜色,忍着烂在肚里不说。倒是裴汾朝阮景作揖道:“礼送到了,属下告辞。”

      阮景点头,裴汾又同安和告辞,安和因酒意已满面绯红,亦轻点了点头。

      却见裴汾忽然伸手拽了安和手腕。阮景大惊:“你做什么?”

      安和挣了挣,却挣不开,倒是裴汾道:“国库官大人,皇上可知道您习武么?”

      安和哑然,垂首道:“...不知道。”

      阮景只吼道:“放开安和再说话。”见裴汾要辩,厉色道:“裴汾!”

      裴汾松了手,道:“皇上...”

      阮景拉着安和揽入怀中:“他是朕枕边人,他习武,朕当然知道的,不过他不知道朕知道罢了。你们回去罢。”

      裴汾愕然,只同阮景对视一眼,同孜亚照原路走了。

      窗柩落下,阮景怀抱松了。他本不知安和习武,但哪里舍得让裴汾问他。安和对上他目光,嘴唇轻动,阮景抢先道:“你必然有缘故的。”

      安和点头,阮景又道:“你不想害我的。”

      安和点头,阮景瞬时了然,问道:“可是母后教你的?”

      安和瞳仁无意识地放大,阮景看出他眼中犹疑,握着他手道:“无妨的,你都说出来罢。”

      安和终究点了头。

      阮景笑起来:“那便无事了。母后那日要你改口,说起‘心法’,我猜她要教你功夫,也想不到这么快,亦不曾同我说...是了,可是母后叫你守秘?”

      安和点头,阮景道:“母后会武,她当自己瞒得可好呢,其实我打小就瞧过她同人动手,瞧着极厉害的...母后叫你抄经,原来是这个意思。武功心法,可是藏在佛经里头的?”

      安和点头,道:“你都知道了,气不气我?”

      阮景拉长脸道:“你替母后诓我。”

      安和小声道:“不是‘诓’,只是‘瞒’罢了,你也不曾问。”

      阮景笑嘻嘻道:“你亲我一口,便不气了。”

      安和知他不气,也不吝啬,甜甜亲了他一口,便又落回阮景怀里。两人倒进榻上,阮景咬着他耳朵道:“下回练好了,可叫我瞧瞧,是不是神功盖世。”

      “不过才学的呼吸吐纳,连拳脚都没动过呢。”

      阮景便道:“你‘瞒’我这一回,我可留了心了。你昨夜说的情话可是真的?不是瞒我诓我的?”

      安和同他十指交握:“自然是真的...”

      “那你再说一回罢。”

      安和身子“蹭”得烫起来,同煮熟的虾子似的:“现下怎么说得出口...”

      阮景边吮他唇瓣边将人剥光了,洞房花烛,不多久便如愿听到方才安和说不出口的情话。

      --

      体谅皇帝冠礼又大婚,次日休朝,再次日亦是,直到十一月初五才开始上朝。阮景一早起来便处理了三本折子,此时满肚子积郁,扫了眼堂下点点人数,缺了十一位,值日太监尖着嗓子报出几位告假的大人,恰有十人是强烈反对阮景大婚的。

      阮景“哼”了一声,道:“明儿再不来就不必来了。”值日太监诺了一声,挥着拂尘抬起头来。阮景便听朝上大臣议起事,因休了几日朝,事情压在一处,今日到午时仍未休。阮景脖子酸得厉害,想人替他按按,偏正殿里百官瞩目不好显出骄奢来,又不能自个儿动手失了皇室体统,只好强忍着听着,听崇福朝他轻声道:“皇上,已经午时二刻了。”

      底下一名京官瞧见崇福耳语,原先犹豫着有事要禀,这会儿已退下了。阮景忙道:“潘大人有何事要禀?”

      那位潘大人方道:“臣昨日得知,徭役所用耕具破旧不堪,亲往察之,果然不错。这批耕具去年二月马绍钧在任时购置,因用材鄙陋,已不堪其用。”

      马绍钧是去年底拔除的一个贪官,阮景便道:“先送去工部瞧瞧什么样子、能不能补,不成便拨款换一批罢。”

      好容易下了朝,又被张胜逮着了,安和今日仍去太后殿里,阮景亦忙,无暇去寻他,索性邀张胜去午膳,问起前些日子他们提起向元明:“那张‘勿念’,唐伯可知道些什么么?”

      张胜摇头:“唐伯一无所知。”

      阮景略一思索,道:“也罢了。今儿好些人不在朝上,朕明儿便颁你去东南的旨,初七便走,可太急了么?”

      张胜只道:“谢主隆恩。”

      阮景道:“此去当心,东南海盗剽悍,你虽大大小小身经百战,到底只是兵场上尔虞我诈,海盗却全不讲道理,下三滥的手段也都使得出...”

      张胜道:“谢皇上挂记。”

      “倒是太后,不定今晚明晚便要你一块儿用膳呢,你记着留着空儿出来。”

      --

      次日阮景颁旨,当堂授了张胜钦差的头衔,这日已是初六,旨中命张胜初七便走,满朝皆惊,只觉太快些,见张胜并无半分讶异,想来是早已议定的。

      张胜一介武夫,长年在外,虽知道得早了,也并未多作准备,一柱香功夫,便将需整的行李收拾妥当。午后才得了阮景的信,果然有宴要赴,却不是宫里宴会,只在城中一户宅院摆家宴,为张胜饯行。如此便益发无甚么需准备的了,张胜犹豫片刻,仍从卧房中酸枝木斗橱里头翻出一柄匕首来。

      匕首是先帝赐给张胜的旧物,刀鞘镶了三粒大小不一的夜明珠,仅刀鞘便价值千金,匕首则更昂贵。早先张胜赠了向元明,危急关头救过他性命,向元明为此很是爱惜。自丞狼回来后,不知怎么,在向元明那处待了几年的匕首,竟出现在家中。那日他去刑部探向元明,想将刀鞘予他,存下生念,却被刑部拦了,终究没到向元明手上。

      这次张胜本存了将它弃置的心,事到临头终究没狠下心,扔进方才收好的包裹里。

      张胜想在临走前去瞧向元明的宅子,如此想着,脚已停在向宅门前。上月黑漆大门上仍贴着黄色的封条,这月却解了封,半点封条的印子也不留。门亦未锁,轻推便开了,进去是冬日的庭院。因张胜爱花草,又住在卖花草虫鱼的巷子边上,院里种了许多,每每有花分株、结果,便往向元明这处送,两个院子便有七八分相似。

      穿过庭院是待客的正厅,越过两道天井,左侧是向元明的书斋,再往后是卧房,后头与院子相连,极窄的一道长长的弄堂,偶尔他们在院中谈话,不走大路反绕小道,往往向元明在前领路,他便在后头紧随。

      抬头时,天阴沉沉,似乎要落雨,张胜便沿着小道原路回了,才到天井,便见三人走来,打头是两个掮客打扮的中年人,领着个衣饰豪奢的富商,一个口中道:“洪老板,您若嫌花草多、难打理,小人也可寻人替您拾掇干净了。宅子自然是好的,位置也...”

      另一个掮客见到张胜,不由一震:“你是...”

      张胜道:“宅子我要,你开价便是。”

      那商人似对宅子不甚满意,却仍往里走去要瞧,张胜不动声色地拦了,只对那掮客道:“你去取地契房契,我现在就要。”

      原同洪老板交涉的掮客见他意坚,转头朝商人陪笑:“洪老板,您瞧,旁边两条街仍有几间宅子,不妨小人带您瞧瞧?”

      张胜突然间购入间宅子,唐伯也是一惊,得知宅子位置,立即从钱庄里取了银票来,一时间钱货两讫,掮客千恩万谢地去了。

      骤然落下暴雨。张胜在院中立着,唐伯撑了伞:“大人,晚上要宴赴。”

      张胜只伫立,良久方低低“哦”了一声,离了向宅,头也不回地走了。

      --

      暴雨不过一时,向晚已停了。

      设宴的宅子是太后赏安和的那间,就在猫儿巷,离钱记馄饨不远。宅子里服侍的下人常年在,主人却鲜少露面,冷清得很,厨子难得大展身手,一早便开始炖羹煲汤。张胜到时,众人在厅里饮茶,太后与孜亚对弈,阮景同安和在旁窃窃私语地看,还有张胜未曾见过的人,阮景道:“这是裴汾,朕的朋友。”

      虽是阮景的朋友,入席时却坐在孜亚身边的,同阮景间隔了人,张胜朝他点了点头,在太后同孜亚间的空位坐了。因是为了张胜践行,他所去东南又与江南甚近,这一席饭只说些江南风物,又对桌上佳肴佳酿议论许多。倒是太后搁了筷子,抬了只酒杯转着叹道:“许多年没尝过菱角滋味。江南这时候似是煮菱角饭呢?”

      张胜应声道是,太后又说菱角是怎么样玩意儿。席间众人只有张胜同太后到过江南的,于是余下几个听得仔细,阮景也道:“若是什么时候能去江南走一遭,也不枉了。”

      张胜道:“待臣肃清东南海岛,皇上便可一览大好河山。”

      阮景点头:“半年之期,你平东南沿海之时,京里春闱会试、殿试也完了,朕去一趟也好。”

      太后已拿起帕子掩口打了个哈欠:“吃了些酒便乏,到底上了年纪,哀家这便回宫去了。”又朝张胜道:“你也来罢,明儿便走了,今晚好好歇着。”

      这便留了裴汾、孜亚、阮景同安和四人,阮景同安和已说定了明儿上朝才回去,见时辰早,便要寻些解闷的玩意儿。裴汾道:“夜里便是花街柳巷最热闹,除了秦楼楚馆...”

      孜亚从裴汾身侧伸了胳膊架他肩上,裴汾轻动了,孜亚益发往前靠了些,裴汾也由他去,只同阮景继续道:“赌馆生意亦是好的,只是乱得厉害。”

      孜亚已摇起头来:“赌馆不去。”他同裴汾去过一回,输得分文不剩,此时一朝被蛇咬的痛尚未缓过来,自然拒了。倒是安和问下人道:“可有麻将?去寻一副来。”

      不多时下人便取了整副麻将同筹码来,阮景只偶尔见太后同几位太妃玩过,却未亲自上过牌桌,孜亚自然一窍不通,于是裴汾同安和便各同两人细细说起规矩来,都道记下了,这才开局。阮景、裴汾、孜亚、安和依次坐了,阮景同孜亚玩得云里雾里,两三局渐上手,便品出其中趣味来,于是丢了迟疑,落牌时,两人如出一辙地不假思索。

      倒是裴汾同安和在暗悔,无需给这两块木头喂牌,索性也不顾虑下家放开了打,一时间裴汾同安和轮番赢牌,孜亚同阮景便只有眼睁睁瞧着自个儿筹码输得越来越少,那两人面前越来越多。

      阮景先输干净了,厚着脸皮向安和借了几支筹,安和索性推了一半与他。轮到孜亚输尽时,也不开口向裴汾借了,伸手去拿,裴汾竟也不说什么。

      裴汾与安和赢得痛快,自然越打越精神,再过两局余下两个陪衬便觉得乏了。阮景掀牌时便心道:这是最后一局了。不想入手竟是副天和,喜得当下便摊了。

      余下三人看了半晌,还是安和先道:“诈和。”

      阮景讶异:“怎么就诈和了?”

      安和已挑出一块七筒,原来是七七八,阮景将个七筒看作六筒,登时泄了气,他虽是皇帝,这会儿却是友人间小聚,总不好意思阻几人兴,也不叫停。倒是裴汾瞧出孜亚一脸百无聊赖,也将牌推了,道:“不如今日便如此罢。”

      于是撤了麻将,论起输赢来,安和较裴汾多胜两局,孜亚起初赢过一局,倒是阮景一局未胜,这两人都要罚,孜亚被罚了支箫曲,阮景被罚了幅字,便算过关,倒是孜亚忿忿,约了闲时再战,便同裴汾告辞。

      因次日一早便要送张胜出城,阮景同安和睡得也早些,不知是否换了床榻的缘故,阮景睡得甚不踏实,只眯了两个时辰便醒了,才知原来安和亦醒了,便搂了他道:“我怎么不晓得你麻将打得恁好。”

      安和抿嘴:“不过解闷儿的玩意,也不是什么正道,不会也不打紧的。”

      阮景笑:“正道也好的,晚膳前母后还一个劲儿地夸你‘行事谨慎沉稳,合该做这国库官’呢。”

      安和不置可否,阮景已咬着他耳朵,下头某处蠢蠢欲动起来:“怎么,我倒记得国库官还有要事在身,这可是‘正道’...”

      安和移开半寸:“要送将军呢,子慕...唔...”

      阮景亲着安和只作不知,又舔着他脖子道:“给我罢。”

      安和红着脸背过身去,阮景便撒泼耍赖地欺身上去,口中一会儿“安和”一会儿“好哥哥”唤个不停,安和心中动摇,自然叫他得了手。

      --

      卯时刚过,天仍蒙蒙灰,空气中泛着寒意,更有一层薄雾,五丈开外便模糊一片。

      猫儿巷一间宅子开了大门,四人策马而出,马蹄裹了布巾,也未扰了巷中住户休眠。出了门四骑马不停蹄一路向南,南门前已集结了大队人马,为首的便是骠骑将军张胜。

      张胜带去南方的兵士并不太多,因惧中原兵士水土不服,坐不得船,便刻意挑了旧部中待过水师,抑或者出生渔家的兵士。

      来的四骑便是阮景、安和,还有两名侍卫。阮景着了朝服,罩了斗篷并不太显眼,便翻下帽子,张胜当先跪了,接下来是将领和兵士。

      阮景颔首而笑:“此去一路平安!肃清海盗,必衣锦还乡!”

      南门大开,军队徐徐出城,张胜在队尾,同阮景并驾。

      终于待最后几名兵士出了城门,方同阮景道:“谢皇上。臣去了。”

      阮景点头,隐约瞧见他腰间一柄镶明珠的匕首,待想起时,张胜已出了城门,再不久,便消失在雾中,影子也渐渐淡了。

      身边有人策马靠近,气味便晓得是安和。

      “安和,我才想起来,东南水师...八年前,向元明才中的状元,可不就跟着张胜,被调去东南水师了么?”

      安和沉默了一阵,久到阮景侧头去瞧他,安和只问他:“那又如何?”

      阮景才笑:“也是。那又如何。”

      安和伸手:“回家罢。”

      “好。回家罢。”

      -正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求仁得仁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