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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皇子和亲 ...

  •   二

      张胜班师回朝,循例,将军须马不停蹄觐见龙颜,京城内除了皇宫,哪儿都不准去。昨夜晚膳时阮景便得了消息,张胜的人马已在城外驻扎下了,问起骠骑将军本人,却回道将军路上耽搁了,要次日上午才到。阮景便有些惴惴不安,想着张胜是否受了伤,又是为什么耽搁。

      胡思乱想益发放不下心,深夜传了张胜的亲卫,才得知张胜一切安好,因京城附近一队毛贼,便迟了大军一日。恐怕是张胜路遇不平拔刀相助,阮景放了心,命崇福赏了些银子放人回去了,自个儿却仍浸在期待同兴奋中。夜益深却益精神,半夜点了灯,慢悠悠地磨墨、习字,拓着一副兰亭。

      这便惊起了守夜的太监安和。

      阮景寝殿里干净,连个雌的都没有。他五岁时无意撞见过先帝同皇后宫女的私事,回宫问邓太后,被“只要不说,每天得一块奶糖”的条件哄着,守口如瓶。他乳牙蛀得厉害,邓太后命身边一众伺候的丫头姑姑管得极严,连皇后那里都打过招呼,酥糖甜食除非年节,不可入口。故而,一块又黏牙又甘甜的奶糖,够他开心一整日了。

      但纸包不住火,那宫女得了孩子,被皇后察觉,连孩子一道处置了。阮景当日瞧见两个太监一前一后,抬着一个白布罩的担架出去,中间高高隆起,不知为何物。

      待大了些才明白,只益发觉得可怖,待即位后渐知人事,索性连宫女都不要。

      邓太后由他,更交代内务府,专放些眉目清秀的小太监在他殿里随侍。安和从小陪他的,比他大两岁,性子最和顺,也最稳妥周到。昨夜见阮景了无睡意,端了水替他泡脚,又问阮景要不要唤人来伺候。

      安和年纪大了,阮景许久不曾碰过,当晚只觉得烛光下柔顺眉目甚可怜爱,便索性推他上榻,泄了两回,一回在手中、一回在后面,还觉得不够。安和大概痛得厉害,却半分没喊出声,阮景到第三回,才发觉安和身下血迹。他行事全凭自己心意,平时唤来的小太监后面总抹得滑不溜手,倒从没伤过的。他此番虽给安和用了脂膏,却不知不曾够,慌忙退出来,差人送安和去歇。

      闹这一番,屋里多了一个面生的小太监,睡眼惺忪,倒是极漂亮,只是对着他瑟瑟发抖,恐怕是路上听说了些什么。阮景本没打算再要,看小太监样子更没胃口,只是想着次日可见到张胜,心情甚好,和颜悦色地摸着他头,同他说回去睡,又在书桌上拓完那幅兰亭,这才又躺回卧榻,只是睡意全失。

      似乎也不过多久,张胜便回来了。

      张胜道声“皇上万岁”跪在他面前,“砰”一声单膝着地,双手作揖。阮景想着殿外青石板,必然磕得生疼,忙去扶他起来。

      “不是说上午才到,将军这赶得可匆忙。”

      阮景握张胜双手,糙得厉害,他长年舞刀弄棒,自然比不得阮景一双同闺阁少女似玉白的手。张胜眼眶边一圈浅青,恐怕也是一夜未睡,精神却好,黑黝黝眼睛闪亮。

      “臣想着早些见皇上,亏得人禀了崇福公公,才顺利入宫。”

      “你倒有心的...听说你回不来,朕差点以为看错了人,快同朕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又重重握了握张胜的手,这才松开,皮肤粗糙,阮景自豪油然而生,这是他一手栽培的将军。

      张胜挠着头笑起来:“说来话长,这回得胜,还是多亏了元明。”

      阮景楞了一愣,才想起向元明是他钦点的副将:“这话怎么说?”

      张胜又“砰”地一声跪倒:“皇上,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皇上不要降罪元明。”

      阮景才觉事有蹊跷:“你先起来。好好说说。”

      “臣万死,求皇上先答应臣。”

      张胜风尘仆仆归来,便是此时阮景被要挟,仍不忍心让他一直跪着:“朕答应你就是。用过早膳没有?同朕一起,边吃便说。”

      “是。”

      阮景又想到太后同张胜情同姊弟:“崇福,差人去太后宫里问问,若太后起了,说张将军已到了朕这儿,正想着一道用早膳,太后若是不嫌我们吵闹,就去她那儿蹭一顿。”

      想着或许要见太后,阮景命人打水伺候张胜沐浴、整理仪容,这期间太后身边的采荷姑姑来传话:“太后起了,说张将军得胜归来,不能委屈他跟着茹素,她亲自来皇上殿里用早膳,还有些话,不过...”

      采荷犹犹豫豫,阮景问她:“太后还交代了什么?”

      “太后说,‘胜儿这番回来必然臭烘烘脏兮兮,这早膳啊,哎,不知吃得顺不顺心了。’”

      她一声“哎”惟妙惟肖,阮景早笑了,说到最后采荷也笑起来。阮景早料到有这一出,让采荷带话:“让太后放心,朕已叫人把张将军收拾干净了。”

      采荷领命回去,出门时恰好撞上张胜,他发髻扎得松散,身上却干净,换了一身米白暗纹的便衣,系一条墨绿腰带,早没了风霜痕迹,平添两分文气。

      采荷向他作了个揖,又朝阮景道:“这下太后可放心了。”转身回太后处覆命。

      张胜一头雾水,阮景拍着他肩:“太后担心你受了什么伤,缺胳膊少腿,少不得要怪朕把你派出去。”

      张胜憨憨地笑了:“哪里的事。皇上信臣、将兵权交与臣,臣万分感激,幸不辱命。”

      朝阳初升,寝殿亮堂起来,阮景心情大好:“何止不辱命,简直干得漂亮!这回想着怎么赏你,真是愁坏了朕。”

      “臣惶恐。天佑我大荆,天佑皇上。”

      “这些场面话,留待以后再说。”

      他看张胜发髻扎得松散,传人来替他弄发髻,进来的是昨夜那个怯生生的小太监。

      “怎么是你?安和哪里去了?”话既出口,才想起昨夜累得安和受伤,不免失言,忙道,“不用去喊他了。你来也是一样。你叫什么?”

      小太监抬起脸来,清清脆脆地说了“佳人”两字,阮景险些笑岔了气,直到小太监低着头回道:“嘉奖的嘉,仁义的仁...皇上若是不喜欢,求皇上赐名。”

      小太监跪下,抬起头,阮景才缓过来。嘉仁巴掌小脸,五官从眼睛到嘴巴无不精巧标致,也不算辱没了佳人二字。

      本朝对宦官管得松散,大多识字,阮景挥手道:“罢了,嘉仁挺好。”命嘉仁给张胜梳髻,他便在旁边一张黑酸枝的木椅上懒懒看着。

      “西夷王廷如何?你如何处置?信上说全擒了,还带了质子回来?”

      “是,非但有质子,还送了和亲的皇嗣来,只是这位不大好处置,还请皇上定夺。”

      阮景想过西夷投降的条件里头“和亲”这一条,起初觉得烦恼,后来想得通透,若有异域的贵族女眷,放在后宫当摆设,也可堵上礼部那帮人赛过妇人的长舌。

      “哦?和亲?多大年纪?什么身份?模样如何?称不称得上大荆后妃的称号?”

      张胜踌躇了半刻才道:“和亲的皇嗣,模样...极好的,二十有二年纪...身份是...”欲言又止,终究下定决心似的道:“是西夷的三皇子。”

      阮景听了半天,万万没想到是皇子,愣了一愣:“荒唐!”

      他声音里带了点怒气,张胜忙道:“皇上息怒!”他一急,便忘了嘉仁仍在替他梳髻,动身前去安慰皇帝。

      嘉仁才将他头发梳通顺了,正扎了一捆用发绳缠着,一惊之下松了手,头发顿时散乱落到肩上。阮景看张胜模样滑稽,不由笑了,消了三分气:“你细细说来。”

      恰逢崇福来传膳:“皇上,太后已到了。”

      想着不能让太后久候,阮景便催嘉仁将张胜头发利落收拾完,这次张胜几乎屏息凝神,不一会儿便扎好了髻,这才去用膳。

      --

      太后着一件绛红提花的袍子,坐着品茶,旁边采荷立着,持一柄双面绣蝶的桑蚕丝扇子替她扇扇。

      今夏并不太热。几乎年年小旱、隔年大旱的襄州,整个夏天雨水充沛,传到京城,满朝喜不自胜,安安稳稳到了如今。前几天刚过的白露节气,再过几日就是秋分,这几日倒是热得不寻常。

      张胜上前两步跪下:“太后吉祥。玉体安康。”

      太后起身来扶他:“胜儿辛苦了。此次为国立功,哀家很高兴。”

      她命张胜即席,又来拉皇帝的手:“看这脸白的,这么盼胜儿班师,一晚上没睡?”

      被太后一眼看穿,阮景倒没什么不自在:“张将军这次回来,儿子自然欣喜万分。知道母亲挂记张将军,您看,这不是完完整整地回来了么。”

      太后从头到脚打量着张胜,骠骑将军被她看得尴尬,太后才道:“没见瘦,想来西夷吃食还成。倒是又黑了一圈儿,益发认不出是老张家的儿子了。”

      张胜籍贯江南,传说姑娘小伙个个肤白胜雪。阮景尚未去过江南,但殿试见了不少籍贯江南的才子,肤白胜雪虽不至于,却看着比京人白皙。

      少不得要张胜说些行兵路上见闻,为合太后心意,张胜特地略了战场凶险,专挑些风俗民情来说。太后听得兴起,免不得问起:“听说夷人长相不同我大荆,倒是什么样子?带回来质子没有?”

      “带回来了。西夷的大皇子为质子,还带了三皇子来和亲。”

      张胜心直口快地说了,太后还当听岔:“三皇女?什么年纪?长相如何?皇帝,若是看着还成,你不妨收进后宫,也好替哀家堵堵几个太妃的嘴。”

      张胜噤声,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道:“禀太后,是三皇子。”

      这次把“子”字咬得很重,因太紧张咬到了舌头,经历多少枪林箭雨、铁骨铮铮的汉子,倒是因这点疼险些落下泪来。太后差人给张胜递冰水镇痛,转头问阮景:“皇帝,这三皇子是怎么回事?”

      “儿臣不知,张将军只同儿臣说起,年二十二,是个...漂亮的...”

      “的”字后面却不知该加什么,阮景也沉默,倒是太后搁了筷,问她身后伺候的采荷:“前些日子,我翻本朝记事,是不是看到哪位祖宗收了男妃来着?太祖还是光祖?我这记性。”

      “太后没记错,就是光祖,您还当故事同奴婢们说了。接连收了两名男妃,把礼部气得半死。”

      “还有前朝,是不是还有个男后的?”

      “回太后,是前朝中兴帝,男后是镇南王,少年时随着中兴帝征战天下的,平了南边的蛮子,中兴帝即位,便封了男后,一生一世一双人,后头连皇嗣都是从旁枝过继来的...”

      采荷说了许多,太后才打断她:“是了是了,前些日子戏班子还演那出‘中兴镇南’,你看我这脑子。”

      张胜听得目瞪口呆,他是不读史的,也不听戏,自然不知皇室也能这么惊世骇俗。

      阮景起先当故事听,到后来才听出太后的意思来,终于忍不住道:“母后!朕没想过收他!”

      太后“呵呵”笑一声:“哀家当你说‘漂亮的’,是想收的意思,想来胜儿才回来,连你也还未见过那三皇子面...哎,这么多年身边连个服侍宫女都没有,哀家早看出来了,若是性子过得去、长得又衬得上我大荆,收了也无妨。”

      阮景才明白太后是在替他找台阶下,又不明不白地暗示了些什么,张胜似乎忘了舌头的疼痛,静静听着。阮景想他脑袋耿直,或许并未猜出太后说的什么,直到张胜道:“禀太后,那三皇子...性子真是极差的...倒是个有孝心的。”

      “快说说,怎么一回事?”

      “西夷王年迈,倒是极得人心,西夷军马唯他是从。西夷王三子,大皇子、二皇子为一母所生,大皇子跋扈,二皇子懦弱,三皇子是西夷王同中原富贾之女诞下的孩子,最得西夷王宠爱;倒是没有公主,旁枝的女眷都很少,最大的不过九岁,要和亲...还是早了些。”

      张胜看了一眼阮景,见他饶有兴趣听着,这才继续说。

      “当日我领兵突袭了西夷王廷,将王室贵族一举擒获,因西夷王最得人心,打算押解西夷王为质子,想着随便扶一个皇子即位便可。不曾想三皇子疯也似的护住父亲。西夷王体弱,一路颠簸恐怕凶多吉少,父子间一番对话情真意切。我素闻三皇子聪颖,西夷王有意传位于他,想着,不带他走是万万不行的。

      “二皇子已经吓得溺湿了裤子,我又听大皇子冷冷道:‘不妨绑了三弟去,他最是敬爱父亲的,替他受这身罪...你们中原人不是最喜欢和亲?皇子身份足够尊贵了吧!再瞧瞧他那张脸!你问问他,愿不愿意为了西夷,跟你们的皇帝和亲?’

      “我万万没想到大皇子如此薄情,三皇子闻言,朝着我道:‘只要容我父亲在西夷安度晚年,和亲算什么!我跟你们去便是。’我看大皇子野心勃勃,恐怕我一走,他便要制住西夷王,想着这个也是定要带走的了,于是便同西夷王借了他两个儿子来。他便是不甚在意大皇子,三皇子总是在意的。”

      看张胜说完,阮景才道:“说到底,只是个质子。”

      太后慢悠悠转着她手上金镶翠玉的甲套:“倒是个有情有意的,哀家都想见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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