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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元明入狱 ...

  •   十五
      阮景小吃了一惊。以往裴汾也是一样悄无声息地入宫,趁宫人不在的间隙,出现在阮景面前或者身后,现下已多少习惯了,故而虽有些惊讶,也不至惊呼出声。

      楚曼也一样作风,阮景转身时,只见楚曼黑衣劲装跪拜着,头发束成一个髻扎在头顶,照旧男子打扮。

      阮景免了她的礼:“怎么今儿你来了?裴汾呢?”

      话才出口,他想起孜亚就在这寝殿不远处,忙寻了纸笔,叫楚曼写下,楚曼似是疑惑,又豁然开朗,道:“楚曼来时已瞧过了,三皇子并不在寝宫中,若他回来,楚曼也必能察觉。”

      阮景倒不料孜亚出去了,一想也明白了,他晚膳时问了隐蔽去处,怕是偷溜出去练功了,这倒方便了他与楚曼说话。阮景想她必有事要禀,问道:“可是向元明府上有什么动静?”

      楚曼低头跪了:“属下思虑不周,今儿才发觉信鸽事有蹊跷。平日鸽舍落锁,鸽子并不外出,饲鸽的小厮只说是向将军闲时逗玩喂食的,并不出笼。楚曼每日早午晚各查看一次,瞧鸽舍里鸽子数量都不见变动,便信以为真。今儿落雨,有三只灰鸽沾湿了毛,这才看出端倪。那鸽笼依墙而建,墙上却有一个木窗,可容鸽子进出。”

      阮景并未责备她,只道:“可截下什么信来?”

      “一个时辰前截了外头飞进的一只鸽子,这是楚曼誊抄的,请主子过目。”

      阮景匆匆扫了一眼,信里头责备向元明没有收下张胜的兵符,口气甚是苛刻,又道机不可失,要趁张胜南下途中动手取他性命,如此一来,朝中可倚仗的年轻将领便以向元明为首。

      居心险恶,阮景皱紧了眉头,命楚曼起身,道:“可别露了什么马脚。”

      楚曼道:“属下将原件塞回信筒,又照原样用蜡封了,情报之事,这是最寻常的。”

      阮景点头:“这人要朝张胜下手,想来向元明必不会袖手旁观,他回了信没有?”

      楚曼道:“主子所料不差。楚曼禀了裴汾才将鸽子放回,向元明得了信,不等夜深,便写了回信,悄悄放了鸽子出去。裴汾最擅追踪,已跟着鸽子去了,便令楚曼进宫面圣。”

      阮景重读了两回手中那封鸽信,笑道:“意欲谋害骠骑将军,叛国通敌,虽迟了些,也不碍事,现下已有证据了,事不宜迟,今夜便捉他下狱。张胜...朕知他功夫不错,不过此行回乡心切,路上难免懈怠些,速派几个人跟着,护他周全。”

      楚曼道:“楚曼已吩咐下去了,京城一路到扬州都有我们的人,已往淮安、扬州等处发了鸽信,着人去追张将军,另调了京城的人,已出城了。此外,裴汾还命楚曼一定要把话带到。”

      阮景刚想问什么话,未开口便想到,必然是关乎孜亚的了,只道:“若是三皇子之事,朕自有定夺。”

      楚曼跪道:“裴汾已料到皇上必会心软;化功药仓促间只寻得一瓶,交给了皇上,裴汾今日见到三皇子,便做不了手脚。但他已派人去松鹤先生处求药,两三月功夫必能得了,届时,便是冒大不韪,裴汾也必然亲自动手。”

      楚曼话音刚落,阮景不由怒道:“裴汾好大的胆子!他教你说的?”

      楚曼并不见半分怯色,道:“是。主子便是要降罪,楚曼也认了;换到属下的身份,必然只将主子安危放在心上。怕只怕,三皇子与向元明身后那人里应外合,皇上安危受迫,楚曼已带人进宫去盯三皇子,明儿起还有两人加入,日夜不停,轮番监视。”

      阮景气得掷了杯:“真是反了!”

      楚曼在茶杯堪堪落地时,稳稳接住了,搁回桌上:“皇上息怒。声音怕是要将宫人引来,您若难受得紧,楚曼任打任骂。”

      阮景气极,楚曼此言一出,却被她逗笑了,心中冷静了些,平心静气,道:“朕怎么好打一个姑娘。此事错不在你,是朕让你们为难了。明儿朕就遣孜亚去楠竹馆住着,离得远了,你们也可放心些。对了,你功夫挺好,朕以为裴汾是拔尖的了,不知他接不接得住这杯?”

      楚曼道:“裴汾是楚曼师弟,师傅顾不上他,倒有小半功夫是楚曼授的,杯子必能接下的,若是不然,楚曼也无颜见师傅了。”

      阮景心道:想来楚曼比裴汾还强些,不知裴汾手下还藏了多少高手,他们师姐弟关系,难怪言语间不称“阁主”,只直呼姓名。便点头道:“成了,朕这就遣人去捉向元明,你退下吧。这会儿可是还要回向元明府上?别被他抓了马脚。”

      楚曼点头应“是”便要告辞,阮景在她走前又问:“你多大年纪了?成家没有?”因见裴汾多年独身一人,楚曼又是他师姐,阮景的主意就打到楚曼身上。

      楚曼行走江湖多年,哪里猜不出他这点意图,只一笑道:“三十又二,楚曼身心俱有所属,那人却不是师弟。”

      若不是她亲口说出,阮景决料不到她竟已过了三十,既已言明,总不好再勉强,阮景只道:“这也罢了。”

      楚曼一走,阮景便拟了缉拿向元明的圣旨,交由崇福,再递给御林军首领钟泰和,由他率了禁兵、联合刑部侍郎史正,夤夜赶赴向府捉人。阮景在宫里等消息,自打崇福领命而去,心底便着实着急,喊嘉仁取了柳诚悬的《神策军碑》拓本来。嘉仁遍寻不着,还是安和送来的,阮景索性叫他去歇,叫安和陪着,又将拓本摊在书案上临起来。因是正书楷体,写着写着心便静了,不知不觉已深陷碑中事。

      不知什么时候,崇福来回禀:“向元明已缉拿归案,现已押在刑部衙门,史侍郎来回话,此刻候在正厅。”

      阮景方搁了笔:“快请进来。”崇福才转身,阮景道:“等等,朕同你一起去。”

      --

      史正并未着官服,只着一件赭红便衣,一张国字脸称得上他名里一个“正”字,见阮景到了,忙跪下行礼:“参见皇上。”

      阮景叫他起来,命赐座,问起向元明情形。

      史正道:“臣同御林军赶至向元明府上,他似是已歇下了,接旨时慢慢吞吞许久才见人。臣念了皇上圣旨,缉他归案,他低头不语,手下人给他上了枷锁、镣铐,他也毫无反抗,似是知有此事。”

      阮景点头,道:“接旨情形可疑,怕是给人通风报信,向府可有人走脱?”

      史正回道:“御林军围堵向府四周,不见人走脱,向府上下十余人,现已尽数关押了。”

      阮景想起楚曼尚在向府内,既已在信鸽上吃过苦头,此次必然不敢懈怠,放下心来。又听史正道:“向府上老奴跪求臣,一定让向元明服药,他对主忠心,磕破了头,臣命人将药收了,却不敢贸然让他使用,还须皇上首肯。”

      阮景点头道:“留一份给朕,再送一份去太医院,若是太医院验了道无妨,便让他服着。向元明收监不可太过落魄,好歹是于大荆有功的将军。”

      说起“于大荆有功”,阮景都不免语露嘲讽,这“有功”与“全军覆灭”只不过向元明一念之间,此时才觉自个儿用人疏忽了,不由后怕。

      留给阮景的那份药,只要给楚曼瞧过,与向元明平日服的一样便可,向府上老奴不知什么居心,若是误食了杀人灭口的毒药,便再来不及了。阮景知道向元明命不久矣,却也不想他狼狈度日,审个病殃殃的将死之人。

      史正点头:“向元明官居二品,依律收进了天字房,皇上可放心,没有臣的指令,刑部无人可擅动私刑。”

      阮景道:“这便是了。今夜已迟了,明儿便开审,朕亲自去刑部审他。向元明是武状元,功夫了得,你叫人盯紧些,若是令他走脱,史正,你便自脱了官服,去聂尚书处领罪吧。”

      阮景说的,是刑部尚书聂星洲,先帝时的刑部侍郎;先帝曾盛赞“嫉恶如仇,刚正不阿”,阮景继位后,老尚书退了,阮景便将他往上拔了一级,成了本朝最年轻的尚书。

      史正跪拜:“臣知道了,决不敢掉以轻心。”

      阮景挥手命他退下,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回到寝殿,见安和正盯着书案上他方才临的字,便道:“怎么了?”

      安和看得入神,阮景出声才惊觉,绕开书案,笑道:“许久不见皇上习楷体,比从前益发精进了。”

      阮景摇头道:“这两年只练行书,楷体倒是生疏了,这幅写得乱七八糟,只有你道好,怕是连琮儿的楷书都写得比朕强些。”

      安和便不再说,只笑着从架上取了个铜手炉,道:“一阵秋雨一阵寒,眼见天益发凉了,今日已令人在皇上寝殿里添了炭盆,若是再手冷,着人添炭便是。”

      阮景顺手把那手炉搁回架上了,拽着安和的袖子道:“这才过的秋分,哪里就用得着手炉了。有你就成。”

      见安和面有豫色,阮景有些沉不住气:“你可是不肯?”他总觉得这阵安和有意无意地疏远他去,面上瞧不出来,安和伺候时同过去一般细致周到,只是隐隐绰绰觉得他心儿远了。

      安和忙摇头:“没有的事,只是皇上年纪大了,不比过去。”

      他越是推诿,阮景越发想要答案,索性收手,板起脸佯怒道:“朕本以为你陪了朕这许多年,该比别人更熟稔些,原来你是不肯的,朕现下才知道,你心里头许是偷偷嫌恶朕呐。”

      安和忙跪了:“安和不敢。皇上不过要安和的肚子,便是要安和的性命,安和也绝无二话。”

      他这话说得重了,阮景险些忍不住出口安慰他,但想着若是这次随随便便放过他,下回又不知拿什么话搪塞过去,故而不满地哼了一声,从安和身侧踱过。安和低着头,稳稳跪着,肩膀看着纤细,不盈一握。阮景是好伺候的主子,下人要跪,往往膝盖没着地,他就免了礼,眼下却只逼着自己狠了心,晾安和一阵子。

      绕着安和转完一圈,才忽然矮了腰,从他身后搂着他,安和惊呼了一声“皇上”,阮景不管不顾地抱着,还放低了一边膝盖,脸贴着他背说:“朕不过向你借个肚子暖手,你犹犹豫豫的,到底是哪里错待了你,惹得你这么大脾气?我还总以为咱们总同过去一样,你...待朕倒是益发冷淡了。”

      先前委屈极了,到最后口气却冷了,听不出怒,只是心凉。安和哪里想到阮景说出这番话来,慌忙伸手去撩开阮景的手,阮景反倒把手臂收紧了一圈,只道:“你快说。”

      “皇上要安和...说什么?”

      阮景心里益发酸了,他方才一番话,安和倒是半点都没听进去,咬了牙,要再开口时,安和伸手覆着阮景环在他腰间的手上,轻拍道:“皇上,地上凉。”

      阮景不情不愿地拉着安和站起来,安和似是想明白了,抬头道:“皇上待下人恩情甚深,少有打骂训斥的时候,安和待皇上也同过去一般,绝无二心。若是安和哪里做得不好,请皇上明示。”

      他软绵绵一记太极,又把事情推回给阮景,阮景索性拉着他坐下了,掰着指头数给他:“朕怎么觉得你在躲朕?过去玩到一块儿去的时候,可顾不得什么主子下人,朕逗你,你还笑得开,现下脸上在笑,心里头可还在笑么?”

      阮景伸两根手指把安和的嘴角往上顶了顶,又道:“总觉得皮笑肉不笑的,不知心里头想些什么...罢了,今儿这事,朕不恼,就是想不明白,你过去不是这副模样,性子可爽快多了。”

      安和摇头:“今儿安和糊涂了,皇上恕罪。”

      他认错认得飞快,又换成阮景无话可说,他本就没有责备的意思,安和棉花似的,一点力打上去,都卸得干干净净。阮景百思不得其解,脑中灵光一现:“可是宫里头有谁欺负你了?难道...是母后同你说了什么?”

      安和一脸疑惑:“并没人欺负安和。太后也有些日子没见着了。”

      阮景于是改了怀柔这条道,拽了安和的手,道:“皇帝身边本就没几个真心人,这个那个,统统都在算计,朕这后宫清静,倒也罢了,瞧瞧朝廷上,真真‘知人知面不知心’...”想到向元明,更是忍不住恼了:“有时朕总觉着无人可信,想来古称‘寡人’、‘孤’都是有道理的。若连你都同朕疏远了,朕...不知同哪个还能说句心里话。”

      安和握紧了他手道:“安和知错,皇上放心,今后不会了。”

      阮景瞧着他的眼,安和一动不动地望着他,这才安下心。这一闹便已夜深,听着外头打更声音,阮景要安和伺候入寝。挪到榻边伸开了手,安和弯下腰,替他解衣带。阮景又在脑中回味了一遍今日拿下向元明的首尾。此事做得干脆利落、果断漂亮,想着不由有些飘飘然起来,心道:张胜最是护着向元明的,上回行军一事,还专为了向元明入宫求情,若是被他知晓,不知该如何心急护着向元明了。

      既打定主意,眼下消息必要封死,趁张胜回京前定了向元明的罪,证据确凿,张胜再求,也不能改变分毫。这一想,又免不了唏嘘。张胜若知他全心信赖的副将,是卖国通敌的叛徒,该如何痛心疾首。况且向元明还暗地里思慕他,借着两人同僚共事偷偷觊觎,张胜光是知道这段,便该大恼了。

      因得了张老先生过世消息那夜安和陪着,阮景不由对安和道:“张胜眼下不在京里,倒省了朕好多事儿。”安和抬头不解地望了阮景一眼,阮景笑道:“他一个心爱副将犯了叛国罪,眼下人已押到刑部了,明日便开审。他们感情好得很,若是张胜在,必要求情的。”

      安和替他褪了袍子,道:“张将军深明大义,总是以国家社稷为先的。”

      阮景点头道:“说的也是,不过张胜上回已有一次了,也是为了这人,若是他知道这人心中那点龌龊事,哪里还会求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元明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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