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II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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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生活好像与世隔绝了一样，只用每天看书写字，然后，等待赤司的每一次到来。日子过得缓慢，她常常趴在窗边望着天空，觉得这样的情形简直就是奇迹，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能过上如此平静的生活，虽然没有自由。可是这样何尝不是另一种自由呢？束缚她的只是空间，而不是外面混乱的世界。
而她和赤司的关系也有了一点变化。有一回半夜被冻醒，发觉自己蜷在地板上，像冬眠的虫。她撑着脑袋从地上坐起来，拖着不是很听使唤的身体回到床上，借着微弱的光，她看到赤司安静的睡颜。如果说平日里的他虽然面孔精致，可却总带着一股冷冽的气息，标明了生人勿近，但是本来面部轮廓就柔和的赤司睡着了脸上明显多了柔和，就像不谙世事的少年。
忍不住伸手出去，她轻轻碰了碰他细长的眉，然后，对方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刚睡醒的莫名性感。她觉得脸颊烧了起来。
刚才她到底在干什么啊？！有些局促地迅速收回手，她迅速地钻进被子，背对着他躺下来。
“又滚到地上了么。”他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诶？！难道她每天都会滚下去吗？！为什么一次都没有醒！而且为什么一早醒来都好端端地躺在床上？！诶诶诶？！！无数个问题袭击了她的思绪，先前被赤司的突然转醒惊得七七八八的睡意已经完全消散干净了，她缩在变凉被子里感受到心脏跳得飞快。
背后突然传来了响动，一双手把被子整个儿撩了起来，皮肤接触到冷空气，她感觉到迅速冒起来的鸡皮疙瘩，又缩了缩，不过下一秒，温暖带着身后那人的气息裹住了她的身体。
……他把被子调了个方向，把自己那一面给了她。
扑通。
心脏又猛地一跳，但是和被惊吓时候的感觉不一样。她双手交握在心口，考虑到了一种可能性。
……不，不可能。
摇头，她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怎么可以这么乱想呢？！别忘了他是谁。
可是她却忍不住翻过身，先前还面对着自己睡的人已经背转身去，看着他身体的起伏，她觉得他大概是睡着了，莫名的一丝失望。果然自己还是不要乱想了。
接下来的时间她基本没睡着，直到早上赤司起床之后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等醒来已经下午了。桌上放着她没动的早餐和仍温热的午餐，看来他已经走了。抓抓凌乱的头发，几口吃完了面包，她搬了椅子，坐在窗边看书。
是个阴天，风很大。她看着集中营里为数不多的树木，又把目光落回到书本上。可是看了一会儿发觉自己根本看不进去，她有点心神不宁地站起来，打开了窗户。带着怪异气息的空气涌入了房间，她知道那是焚尸炉传出的味道，安逸太久，她都忘记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了。即便她不用担心生命安全，这里本质上也还是个地狱。
垂下眼，她抬手关窗户，风却因为这样的动作而骤然变大，她夹在书里的书签哧溜溜地飞了出去，落到对面的一栋建筑边。
那是赤司给她的东西，唯一的念头是去把它捡回来。现在是三点过，附近应该都不会有巡查的士兵，是安全的。她抿了抿唇，从抽屉里拿出了备用的房间钥匙，打开了反锁的门。
走廊里没有开灯，显得有些阴沉。她探出头去看看，又等了一会儿，一个人都没有。重新关上门，她靠着这一层薄薄的木板犹豫了半晌，又低头看了看手心的钥匙，最终把钥匙放进裙子的口袋里，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关上门，小心翼翼地跑下楼。
所幸真的一个人都没有，来到了出口，她微微松了口气。躲在门后，她从缝隙里看出去，一眼就看到了落在不远处的书签。确认没有人来的迹象，再斟酌了一会儿，她才又从门后出来，走向书签的所在。
风还在吹着，没有束起来的长发被吹得有些乱。一手按住头发，一手将书签捡起来，上面沾了些许灰尘，她将它抹去，放到口袋里。正打算回去，耳朵却捕捉到了另外的声音，似乎是……从这个建筑后面传出来的。
她停住了脚步，往声源方向看去。不知从何而来的好奇驱使她往那边走去。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在赤司叮嘱最好不要出去的现在还去往有人的地方。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她的耳边清晰地回响着它有规律的声音。站在墙边，她倾身看去，在看到景象之前，风已经送来了血的味道。
是在杀人吗？她捂住嘴，却没有止住倾身的趋势，而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赤司，而且他旁边还有一个一头淡金发的人，背后站着一小队士兵。在他们对面大概二十多米的地方，跪着一排战俘——因为他们并没有换上集中营里的条纹服，穿的也是同赤司身上那套衣服不一样的军装，那些是苏联人吧。
淡金色头发的那人举着枪，一下接一下地扣动扳机，对面的战俘就一个个地应声而倒。他是在处决那些人吗？那赤司呢？
她回想起在营房里的女孩子说的话，他们都是一样的。他也在杀人吗？杀害那些已经束手就擒的人吗？应该不错的，他也是军人啊。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有人来了，她只感觉到身后有东西顶着她的背。
糟了。
浑身僵硬，恐惧像是藤蔓一样地狠狠抓住了她。怎么办？……怎么办？
这里的情况明显惊动了那边的一群人，被押着走出墙壁的阴影的时候，她抬头看到淡金色头发的军人和赤司以及他们身边的士兵都纷纷转过身来。
看到她被押到自己面前，赤司的脸上滑过一丝明显的错愕。
她咬了咬嘴唇，低下头没再看他。
淡金色头发的军人注视着她走到跟前，抱着双臂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最后说：“是个美人啊。”
她不自觉地抖了抖，握紧了双手。能够感觉到那人的目光，她很想立刻躲开他的视线，那是同赤司看她的时候完全不一样的目光，带着显而易见的审视以及……欲望。
“你是哪里来的呢？看你的衣服，不是营房里的人？”他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她被迫仰起头看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纯正血统的日耳曼人，微微发蓝的淡绿色眼睛虽然含着笑，却让她觉得害怕。明明他根本就没有禁锢她，可她却愣是一点都动不了。
目光不自觉地看向了他身后一点的赤司，她看不清他的表情。而面前的军人当然将她的动作尽数捕捉，他的眸子动了动，开口道：“她认识你？赤司，她是什么人？”
回答的并不是赤司，而是在列队的士兵里的其中一个：“长官，她是营房里的人，不久之前被赤司长官带了出来。”
“哦？”他脸上的笑意更甚，拖长的尾音可以让所有的女人疯狂，但是她却只能感受到无边无际的冰冷。
好可怕……
“是你的女人？不过你居然找一个异族人，有洁癖如你，居然会接受她肮脏的血统？”他像是打量物品一样打量着她，语气轻佻，里面含着的是蛇蝎一般的情感，“但是能让你满意的女人，应该有什么不一样吧。闻起来……很香呢。”
她惊恐地注视着他的靠近，那双眼睛里的光让她不能承受。渗出几滴眼泪，因为呼吸不畅的痛苦，她微微张开了嘴。就在她几乎无法承受身体的重量快要跌坐到地上的时候，猛地被带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赤司拉住了金发军人的手，把她揽到自己怀里，将她的头按在颈窝处。
鼻尖呼吸到熟悉的味道，眼泪不由得夺眶而出，抓住他的衣服，她啜泣起来。
并不是没有注意到她的情况，他现在要解决的是面前这个难缠的家伙。
“看样子，她确实不一样呢。”退开了一步，金发军人笑道。
“我先带她回去。”赤司环住她的腰，用一如既往的平静语气说。
“等一下，你不会真把这个卑贱的异族人当宝贝了吧？”那人接着说道。
“这和你没有关系。”
“哈……真的宝贝成这样了。我倒是想看看她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不过是个女人，用用就还给你，实在不行，我们的美女难道还少了？你不会连这个也不同意吧？”
赤司明显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抖，他直视着他：“既然你都知道我是怎么个想法了，还说这种没用的话，不是你的作风啊。”
“嗯哼……该说不愧是杂种么，看上的人都是这种。”金发军人的语气一下子就冷淡下来，连她都能听出里面浓浓的轻视和嘲弄。
赤司的气场骤然冰冷，对方却伸手拉住了棠华的手臂：“我能看上她是她的荣幸，也是你的荣幸。”
“你再过来，就别怪我。”
赤司动作快到让人看不清，对方反应过来的时候，黑洞洞枪口已经指着他脑门了。淡金色头发的军人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赤司！你的胆子不要太大了！一个被从战场上遣送回来的杂种，没资格在军衔比你要高的我面前拔枪！给我放回去！”他的卫队此刻也端起了步枪，做出随时攻击的姿势。
“呵，既然在战场上我都敢违抗命令，你说现在呢？”他的语气愈发冰冷，脸上却挂着优雅的微笑，好像说的是“今晚的宴会很不错”。
对方愣了愣，明显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不过骨子里的傲气让他不甘示弱：“你敢！”
“我怎么不敢？枪在我的手里，这里是我的地盘，我爱怎么做就怎么做，没人管得着。”赤司用更加强硬的话回敬，“走火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不是只有你有枪！”同样是受过严苛训练成为独当一面的军人的他怎么会在现在束手就擒，血统的自信让他高傲又不自量力，他迅速地往旁边跃开，掏出了配枪。
“砰——”比他的动作更加迅速，赤司的手臂快速改换了方向，没有丝毫迟疑地扣动了扳机。
“……”一阵安静过后，传来了沉闷的倒地声。赤司开了枪，不但开了枪，还正从他的眉心处穿过，一击毙命。看着赤司枪口冒出的烟，周围的人都愣住了。
“记住，这是对面战俘的反抗。否则，你们会比他更惨，别忘了这里是哪里。” 而后他又调转了枪口，一枪击毙了那个说出她来历的那个士兵，“我不喜欢有人违逆我，下场你们都看到了？”赤司的语气冰冷，把枪放回枪套，他抱起她，往住所走去。
直到回到房间，她仍是止不住地颤抖。赤司放下她，一句话都没说，动作虽然很温柔，她却止不住地后怕。
“对不起……”
“你的命是你的，又不是我的，你不当回事也没关系。”赤司靠着书桌，语调没什么起伏。
她抬起眼看他，又立刻低下头：“我不是忘记你的话了……是书签掉下去，我去捡了。”
“书签？”他的语气带着疑惑。
从裙子的口袋里掏出被压得有些皱巴巴的书签，她颤巍巍地递给他：“这个。”低头没敢看他，低头看到自己的手，顿时觉得眼睛有点酸涩。因为她的冲动给他添了多少麻烦，又让他受到了侮辱，善后又是多让人烦心的事……明明她不应该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他也没必要对她的事情负责的……
他伸出手来，接过了那张朴素到只有一个单词加一朵花的书签，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低头看到她可怜巴巴的表情，心里突然有了点儿怜惜。
“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丢了就丢了。”他放柔和了声音。
她的双肩有些颤抖，抬手擦了擦脸：“可是……这是你给我的。”
赤司不由得一愣，好像第一次有人珍惜他给予的东西。
小时候，身边只有母亲，因为生活的不顺，很少见到她有笑的模样，即便他带给她什么东西，她也只会扯扯嘴角，告诉他不要带这些没用的东西回来；到他有能力赚钱养家的时候，收到他的礼物，她也只会说，不要浪费。因为混血儿的身份，从那个人上台过后他就几乎没有安生过，被嘲笑，被唾骂，被侮辱，什么没有经历过？没有人会对一个混血的贱种的东西表示感谢和珍惜，他也习惯于此，并不是很在意——如果在意，他迟早会被气死。他从小会想的，也只是往上往上再往上，不能让任何人再看轻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努力得来的，没必要感谢别人，到现在，别人的感谢他也不认为会有多真心……而现在她说，因为是他的东西，所以要去捡回来，知道危险也还是去冒险。心底的某处忽然有了软化的迹象，这就是被珍重的幸福吧。
他伸出手按在了她的顶心：“没有在怪你。这种东西丢了就罢了，你却只有一个啊，死了就再也没有了。”
“……对不起。”她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另一只手捂着脸，低声地啜泣着。
有些无奈，赤司也不好把手抽回来，只能任由她拉着：“别哭了。”
“就一下……马上就好。”她吸吸鼻子。
“噗。”赤司不由得失笑。其实救下她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自己还有一个笑着的理由；至少，还有人在等待着自己；至少……自己不会变成真正的冷血，还能有把爱交出去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II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