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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清水无影 章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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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无影搁下豪言后,折磨大计还来不及施展,司马清却病的死去活来。除了身上炽云掌的烫伤发作,她还得了风寒。不过有宇含薰在一切都不成问题。他是奉了清风阁主之命前来做军师助萧无影一臂之力。
“精损,气弱,神缺。”宇含薰一边把银针插满了司马清的左臂,一边摇头叹息。
她的手臂和手掌都是被炽云掌烫伤的痕迹,映衬着雪白的肌肤上看上去很是让人不忍。萧无影却熟视无睹。
“烫伤不关我的事。”萧无影忍不住开脱。
在清风阁,无论多么桀骜,还是冷酷的人,面对宇含薰,气焰总不知不觉的矮一点。他明明不善用武。
“你怎和云扬一样?把个弱女子折磨成这样?”宇含薰心平气和的埋怨。
“她是弱女子吗?”萧无影冷哼,“这女子若会了武功,天下男人还有活路?”
若非他使出所有女子最怕的一招,利用身为男人的天然优势,他恐怕也无法赢过她。本来想要打击的她从此再无反抗之心,没想到她先病的九死一生。他才意识到这个少女的身子是如此娇弱,根本禁不起太大折磨。
“你在做什么?”萧无影问。
宇含薰继续把银针一路扎下去,“我在攻其手厥阴心包经,帮她纾解胸闷。”
“你都快把她扎成什么样了?她怎么还不能醒?”萧无影走来走去。
宇含薰耐心解释,“她精、血、津液三亏,津液亏,则需补充□□;血亏导致血脉不通,须疏导,而精亏则神志不通。再加上她本来正气虚弱,外邪侵犯,失神者死。”
萧无影无奈,“说简单点,又怎么做?”
“喝水,针灸,用药。”宇含薰顺便在帐子内熬药,“若她撑不过来呢?”
萧无影冷笑,“那也太便宜她了。我还想多玩会儿。”
宇文薰暗自叹气,“药凉了以后喂她喝。”他起身。
“你去哪儿?”萧无影问。
“冬至,阴盛,需闭藏。”
“说人话!”
“夜深了,我去睡。”宇含薰温雅的道。
萧无影这个大将军也拿特权军师没有办法。
药放凉了。萧无影看着昏迷的少女,端着药不晓得该怎么办?想掰开嘴硬灌!她应该咽不下去吧。
这时昏迷中的少女突然动了动,害他以为她醒了,差点把药泼了出去。
“任大哥……”
她突然发出轻声呢喃。萧无影则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么。司马清是在呼唤任云扬吗?她唤他做什么?但他不可能错辩。
“别,……这样对我,我只剩你了……”
任云扬的信里只说他从小就认识司马清,却没有提及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现在看来,似乎关系匪浅。而且,那一声呼唤如此娇弱动人,又酸楚。萧无影相信清醒完好的她绝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把药搁在一旁,萧无影转身走了出去。
*
宇含薰虽然嘴上消遣萧无影,救治却是全力而为。司马清也终于得以清醒。
风寒之后,身体还有点虚弱,烧伤只剩下一丝隐痛,伤口很清凉,想来用的是良药。想起之前任云扬的背叛,还有自己的未卜前途,司马清不由得一阵黯然。她毕竟是个女子,以一人之力,跟这广大冷漠的世界还有强者独尊的江湖抗衡,实在太难了吧。老老实实认输,掩藏其所有的光华,苟且一生,是不是活的会容易一点。
“你的腿伤,我需要让无影找个女子来料理吗?”
耳畔的声音很轻柔,像是春日刮来的一阵清风。一身白衣的宇含薰问道,他正轻柔的帮她的手臂上药,给手掌包扎。但是身上和大腿的伤,他不便直接动手了。虽然他平日也不在乎这些,但现在患者清醒,也要考虑一下她自己的意愿。另外,军中无女子,照顾她实在有所不便。
司马清充耳不闻。
宇含熏动作更轻更快的帮她上好药,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她赶紧恢复。
“你需要赶紧养好身子,无影,他,他……”他没说下去,只是摇摇头。萧无影只比以前出手更加狠绝,他不禁同情其这个娇弱女子,她和北宫婵不同,她内功根基并不扎实,伤病也不容易好。
近来北方部落按兵不动。萧无影只做寻常操练,保证士兵的斗志,并未出征。宇文薰也只每天在附近来回走动,考察地形,观察天象而已。
萧无影走了进来,看到司马清这幅模样,神色冷硬。
宇文薰看了他一眼,才出了大帐,但神情却有些告诫,仿佛劝他对司马清手下留情。
他的风度仪态都是世间罕有,又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情怀,清风阁竟也有这样的人,若非司马清心已死,只怕又会看呆。
萧无影看着她坐在那里失神,冷声道,“起来!”
他要她顺从,不是装死。
司马清用伤臂撑起身子,缓缓站起来。
“过来。”
她起身,走到他身边。
“帮我宽衣。”
她帮他解开他的斗篷,搭在门口。
“奉茶。”
她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用被宇含薰包成熊掌的两个大白爪费力的拿起茶壶,抖啊抖的往茶杯里倒。
“算了。”萧无影看一半都洒在外面,实在看不下去了。
她放下壶,垂首呆在旁边。
萧无影来回走了几步,该怎样让她全身心的拜服呢?
他灵光一现,宣布对她的处罚,“在我这里没有吃白饭的。你伤好之后,白日去内务帮忙,晚上来我帐里伺候。”
对于一个千金小姐,再也没有比伺候家族仇人更痛苦的了吧。他等着她反抗。
没想到,司马清却只是垂首行礼。
*
她挪到将军大帐旁的单人小帐。手掌上的伤终于好了,她也可以碰水了。
内务部不晓得拿这个娇弱又如水般清透的女子如何是好,不能给她太重的活,但让她去洗衣服吧,她会把衣服洗破,让她去做饭吧,她会把饭煮的半焦半生,让她去缝棉被会漏棉花。这女子到底是来干嘛的?什么都做不了还吃白饭,内务部不知多少次偷偷跑去跟萧无影告状,他听了也就面无表情的应了一下。第二天,她还是来报道了。内务管事欺软怕硬,见萧无影并不包庇,也就渐渐对她颐指气使起来。
今天他们又有来说她打破了碗,萧无影看着司马清走进屋子,正在帮他叠被铺床。但她却不吭一声,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她抱着脏衣服从他身边走过,身上的淡香突然扰的他心烦意乱。他是不是疯了,还是跟一群臭男人呆的太久了,不止一次对这个瘦不拉几的小姑娘动了绮念。
“今天,你又浪费了我的物资!”
“我不会洗碗。”她轻轻的道。
“那你以前怎么做的?”他问。他们也一起住过一段时间,虽然她的手艺乏善可陈,但不至于做得这么糟糕。
她顿了一下,明白他是指什么时候了,“是百问堂的人帮忙料理的。”
萧无影明白了,“学!”
她不再说什么,叠好了他的衣服,准备退出。
“我准你走了吗?”他突然道。
她又回来,垂首等着。
他起身,来到她面前,她不仅眼皮眨都没眨,连头发丝都没有晃动。
萧无影察觉,她的心不在这里,不知道藏在哪个角落。他知道,他就算剥光她的衣服,占有她,或者把她丢出去让一个营的士兵肆虐,她也不会在乎,好像已经丢了魂。
无趣,无趣至极!
他发现他喜欢挑战与刺激,杀戮和战胜别人能给他这种快感。司马清之前能挑起他的战胜欲也是同样。而现在,他似乎自己剥夺了这项乐趣。
*
天气越来越冷。司马清的内务还是做的一团糟,她根本不用心学。伤好以后会偷闲在营地内走动,动作虽慢,但脑子可不慢,她暗地观察天象节气变化,周围地形和几个营的情状。对她的防备并不紧,因为他清楚她脑子没那么笨,隆冬时节,她这样跑出去,跑不出百里,异族游民,野兽与严寒,就她就只剩半条命了。
慢慢踱回营内,司马清左思右想,若要靠她自己很难逃得出去,她必须借助百问堂的力量,可是她没有任何机会可以跟他们取的联系。
一个白色大帐外,一群人正围在那里不知道做什么。司马清好奇起来,探头过去一看,只见纵横十九个,黑白两军对垒,原来是凛承正在和宇含薰对弈。
司马清略看了看就知道高下,表面看上去宇含薰很是被动,但凛承之势盛极而衰,待凛承又下一子,不仅失了先机,恐怕还会就此一败涂地,不由得有些替他惋惜,轻轻“咦”了一声。
这一声极轻,周围人还没怎样,宇含薰却抬起头,一双洞烛先机的双眸看了过来。
观棋不语,司马清有些不好意思,想悄悄溜出去。
宇含薰微笑问司马清,“清姑娘会下棋吗?”
周围几十双眼睛都在看她,她不知道说实话会不会对她不利。
“清姑娘?”宇含薰目光清澈,态度志诚。
司马清只得点点头。
宇含薰微微一笑,摊开手,“姑娘试试如何?”
司马清看看他,又看看凛承。
凛承站起身,“多谢清姑娘相救,我早就撑不下去了。”他算是棋下得不错,总被拖着陪军师,今天宇含薰让了五子,他还是中盘后就有些撑不住。
司马清这阵子过得很无聊,看到棋盘棋子也很心痒,推脱了一下,就坐下了。
宇文薰含笑,“姑娘先手。”
司马清并不推辞,捻子,起手,啪的一落。
宇含薰眼中一亮,只看她的姿势就知道她一定没少下过棋。
训练结束,都会找他吃肉的兄弟们突然不见了。
“凛承!”萧无影忍不住唤道,“人呢?”
“兄弟们都去看军师下棋了。”
“很新鲜吗?”宇含薰不喜动武,整日就坐在棋盘前,他也没什么对手,凛承会陪他下两局,但也不是对手。所以他总是自己跟自己下。
“军师今儿有对手了。”
萧无影一听,动了兴致,踱到宇含薰的帐前,就见那边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弟兄。挤来挤去的。
他拍拍身前一人,那人不耐烦的回头一看,吓了一跳,“将军!”连忙让开。
萧无影走到人群最里,就看见宇含薰一向冷淡的眸子也染上意兴。而他对面的人,赫然是司马清。
两人对弈时,已经完全不顾周围。
其实萧无影原本不觉得下棋有什么意思,但是读过兵书后,再加上宇含薰耳濡目染,棋盘如战场,瞬息万变,对弈就仿佛指挥作战一般。他时常也会去跟宇含薰下一盘,但从未赢过。身为军师,宇含薰自然善棋,但司马清又为何会?
司马清持白子,宇含薰持黑子。布局已完毕。
萧无影一看布局,就知道这两人棋力高低,司马清的布局滴水不漏,而宇含薰的布局看似简单,却深不可测。
中盘厮杀时,白子一直被黑子围追堵截,却就仿佛一股水流,时而汹涌,时而潺潺,无论宇含薰如何攻杀破空,始终保留一息尚存。
坚持到收官,宇含薰还是赢了。
司马清叹了一口气,“赢了三子。”她以前还未遇到过对手,清风阁果然卧虎藏龙。只是在中盘时其实有好几次她已经被逼的就要认输,宇含薰却放过了她。
士兵们看的意犹未尽。但是凛承却知道,令宇含薰只赢三子,这位姑娘着实不简单。
萧无影却冷声道,“知道何时放弃也是一种智慧。中盘就输了,非拖到收官。”
司马清一看他在旁边,慌忙起身。萧无影却没怪罪她。司马清连忙回帐去了。
萧无影知道布局时就已看出能力高下,“中盘时,含薰你为何不痛下杀手?”
宇含薰微笑道,“我不过想多玩会儿。”
萧无影一个不防,又被他揶揄。
*
在那以后,萧无影少让司马清去内务部帮忙的时间,让她去陪宇含薰。司马清很喜欢在宇含薰帐内流连,翻阅他的古籍,直到掌灯时分,待萧无影操练回来,才回到他帐内服侍。
近来攻打柔然部落的计划无法执行。朝廷昏庸,皇上耳软,前线物资不足,也没有增援。柔然仗着部落地势之便,守而不攻,令萧无影头疼至极。晚上,他总是独自在帐内那盘巨大的沙盘前,埋头研究。
萧无影早年仗刀江湖时,只擅长单打独斗。入了在清风阁,才有机会看到了很多兵法秘笈。刚开始不明白,他一个人可以轻易做到的事,为什么非要训练一群能力不及他的人去做?但后来渐渐意识到,一个人究竟是不能以一敌万,也分身乏术,但可以操练各种阵法,变换队形,达到一个人达不到的目的。随后,他就帮助任云扬训练了追云十三骑,在看过缠月阵之后,更有了启发。
在北方,他花了两年的时间,悄悄帮清风阁训练了四营。除了宇含薰,阁中并无他人知晓。青龙是四营之首,也是阵法中枢,白虎最能拼,朱雀速度最快,而玄武沉稳殿后。每每行动的时候,相互配合,真正能做到孙子兵法的“风林火山”,将士们也都渐渐成了他的左膀右臂,才能成就了黑刀将军的美名。
这日,萧无影突然发现,烂熟于胸的沙盘上有几个棋子被动过了。一股火苗窜出,最恨别人动他的沙盘!谁干的?他的帐子除了副将凛承,军师宇含薰外没几个人能进,内务部的人都知道将军的沙盘动不得,那么能动的人,只有……
他把视线转到角落里的女子身上,冷冷的道,“你动了沙盘?”
司马清正在擦拭桌几,听闻抬头,一时没明白。
萧无影怒火中烧的朝她走来,“你竟敢动我的沙盘?!没人跟你说过不准碰吗?”
她的视线望到那个沙盘,内务部当然说过,沙盘和刀都是将军的至宝,决不可碰。
她从前没有见过沙盘。这几日白天看到周围地形,又看到这个沙盘,就知道这是他排兵布阵的演练所在,觉得很有意思。最近这个沙盘一直没有什么变化,看来他的排布也遇到瓶颈。
她自幼身体不太好,但书可没少读,尤其喜欢研究易经八卦,所以之前才会对萧无影说出那么一番关于阴阳生克的道理。这几日每天看着看着,她觉得有几子放的不妥,实在没忍住稍稍改变了一下位置,却没想到立刻被看出来了。
“说呀!!!”
司马清还没回答,刚巧宇含薰走了进来,听他大吼大叫,“无影,你嚷什么?”
萧无影指了下沙盘,“她竟敢乱动我的沙盘!”
萧无影气的脸色发黑,司马清吓得不敢说话。
“清姑娘恐怕只是不小心吧。”宇含薰打圆场,走到沙盘前,稍稍一看就知道哪里被动了,正想放回原位,手刚抬起,心中一动。
“最近对你是太宽容了些吗?你不要不知好歹!”萧无影对司马清冷冷的道。
司马清缩着肩,身子轻轻发颤。
“且慢,无影,”宇含薰制止,“这几子放在这里大有意趣,你来看。”
“怕是巧合吧?”萧无影冷哼一声,但还是走了过去。
“不,你看,本来是个僵局,但这一骑直冲敌人腹地。”
“这可是柔然的主帐,不是找死吗?”
“先别急,你看这部落背靠山崖,但崖上安置了弓箭手,让他们以为后面来范,这一骑直冲腹地,定会让他们以为被攻破,我们可偷袭粮仓,将他们围困。这说不定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妙招?”
萧无影皱眉不语。片刻后,眸光一亮,抬头望了过来,问司马清,“你是刻意还是无心?”
清水无影章柒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