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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口那人就是莲王吧？”林木问。希烈抿唇一笑：“我又没见到他，怎么知道？”林木摇头说：“你心里认定他是，否则干嘛和我讲那么多过去的事？”希烈不答，嘱咐他好好休息，再睡一觉，晚上有场小宴，祝他平安归来。说完在他脸上亲了亲，扶他躺下休息，便转身出去了。
离了寝宫，希烈走进书房，屏退众人，关在房中静静思索。直到暮色四合，方写就一封密信，捆到夜枭脚上放飞，看它振翅向北，飞越关山万重，箭一般朝暮色笼罩下的帝国而去。
“南星，起来吃饭了。”迷迷糊糊中，林木听到有人叫自己，睁眼一看，见希烈正站在床边，忙翻身坐起，发现窗外夜色已降临了。穿戴整齐后，希烈携他来到偏厅，这儿摆上了一桌宫宴，槿华、伊林、艾奴和重光皆已在座，见他二人进来，都起身行礼。幽兰笑盈盈的走上起来，扶南星坐在中间，口内笑道：“殿下平安归来，实是天大喜事，但虎亲王说别大肆庆祝，免得人知道离王曾走失，今晚就咱们几个悄悄聚一聚。”林木此时方知希烈隐瞒了自己曾失踪的消息，毕竟穆国局势方才控制下来，他这么做也对。有句话不是说过：稳定是压倒一切的。
当下众人落座，席上觥筹交错，好不热闹。林木有伤在身，不能饮酒，幽兰为他倒上花果酿造的蜜汁，在他耳边悄声道：“您醒来前就爱喝这个，不过那时是酒，我现下改酿成果子汁了，尝尝。”林木对她感激地一笑，端起来喝了两口，只觉清洌甘甜，醇香无比。
酒过三巡，众人问起南星失踪这几日怎么过的，槿华特别关心他坠崖后如何平安无事。林木告诉他，那悬崖在风雨迷蒙中看着吓人，其实并不很高，底下生满巨大的蕨类植物，柔软而有韧性，自己落下去时被那些植物弹了几下，大大减缓下坠力度，自然有惊无险。他讲起磷光飞舞的腐海、神秘的蕨类森林，群山中的疾走及在农家闹的笑话。不过隐去了发现庆铃公主尸骨之事，此事牵涉帝国秘闻与两代皇族纠纷，林木觉得还是不要在这里讲的好。众人听他奇遇，都笑言离王得上天护佑，方能如此平安归来。
又说笑一阵，林木突然想起一事，问重光道：“重光，你当初怎会被关在地底的？”重光面上微露赧色，摇头道：“当日父亲新丧，我心头有疑想问女王，又不能贸然进见，便去拜访国师，本想请其为我引荐。谁知那夜我去时，忘记通报下人，走至国师殿外，发现无人值守，方想起那是国师三月一次的清心之日。”
“什么？”林木奇道。
“所谓清心之日，是国师独坐房中与神灵沟通的日子。”重光皱眉道：“我本也极信这个，那夜发现自己糊涂之下冒犯此日，心中惶恐正想退出，突听到国师房中传出对话声。惊疑之下悄悄走到他窗下，见国师跪在房中，面对墙上一个黑漆漆的洞穴说话。那洞似乎是个密室的模样，里边燃着两点红光，焚着薰香，隐约可见有个人影。那人与国师一问一答，国师竟对他毕恭毕敬，国师眼神发直的说了一阵后，那人扔出一物，我定睛一看，竟是张面具，同女王面容完全一样。我那几日十分疲累，见此情景大为惊惧，只觉身处噩梦当中，发出声响被那人察觉。那人如鬼魅般瞬间便移至近前，我眼前一晃便什么也不知道了。醒后已被囚于地下，还受那刑具所制。”重光说完，脸色有些沉重，微微摇了摇头。
林木听到此已明白大半，不愿他多想那些不快的回忆，点点头嘱咐他注意养好身体，说回去后选对一样的红宝石耳坠子给他。重光知他怕自己难过，感激之余，也暗赞他温柔，知体恤旁人，笑着点头谢过。
众人又谈笑一番，此时可谓雨过天晴，诸事顺遂，都捡些轻松话题同南星聊。伊林对鬼山中巨大的蕨类植物极感兴趣，问他是什么模样，可有入药价值。林木知某些蕨类富含对人体有益的氨基酸，不过辐射出来的东西，还是不要用的好，劝伊林打消这念头。幽兰对发光的腐海非常向往，听说都是腐坏的动物尸骨和枯枝败叶造成的，又有些戚然。林木笑道：“腐海并不可怕，相反很美，那光芒如满天星都落进大海里。我以前听过个传说，每个人死后都会化作天上的一颗星，你看天上繁星万点，都是我们的祖先在天上看着我们。”幽兰听了，嘻嘻一笑，说殿下真比我们女孩子家还有情调，竟想得出这些话哄人。林木说我这不是安慰你吗？担心你女孩子害怕嘛。
林木在众人环绕中谈笑，品尝着醇酒佳肴，忆起山中岁月，真有再世为人之感。忽觉希烈过于沉默，回头见他坐在自己旁边，一言不发的看着众人。见他回头，希烈对他挑挑眉，夹块肉放他碗里。林木问他：“怎不说话？”希烈夹些菜给他，低声道：“我听你说就好。”“你不听过了吗？”林木问：“下午就把我那几日的经历都单独讲给你听了”。希烈微微一笑，端起他面前的杯子，喂他喝口果汁，说道：“我喜欢听你说，再听几遍也不腻。”林木一楞，突觉耳根发烫，不知该说什么，对他笑了笑，也给他夹些菜。
众人欢谈至近子时方散去，希烈携南星回寝宫。林木有些别扭，莫非今晚要在他那里睡，岂不尴尬？而且太“那个”了点……希烈看出他心里想法，说道：“别担心，我不会对你怎样，你以前住的别宫现在艾奴他们住着，重光在那儿养伤，伊林也在那里配药，你过去他们还得伺候你，不添乱吗？女王和王子寝宫都暂时封存了，你现下就住我这儿，方便养伤，过几日咱们就要返回离国的。”林木点点头，嗯了一声，乖乖随他进去。希烈对自己虽有点色，但承诺过的事总会做到，他既说不会对自己出手，那就不会，虽然这似乎有点“同居”的味道……
回房沐浴后，希烈让他先去睡，自己还有些事要做，在外头隔间看看折子。林木躺在床上，双眼圆睁，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别扭，翻来覆去总睡不着，瞥见外头隔间灯烛，他发阵呆，最后披衣下床，走过去看希烈。见他正坐在桌前，专注地看着手里的折子，旁边各种折子叠了老高。
“你在看什么？”他问。
希烈拉他坐到自己身边，将手中折子递给他：“你看。”林木接过，见是瑞卿从国内送来的，上边报告了钱庄进展一事。钱庄目前只在南方几个富裕大县实施，民众反映极好，要求增设，又有别县的官员请求也在本县开设。“怎样？你当初这提议我觉得很好，但此时尚不可全面推广，便只在南方富裕的广林县和安溪县施行。此处往来商贸繁荣，与南海岛国贸易频繁，当地人思想活络，有很强的经营欲望。最重要的是大地主较少，不会因此造成逆反。”
林木听他分析，心中暗赞，希烈真把自己当初没说的话都说出来了。自己当时初次议事，过于冲动，头脑发热之下，只讲此法之利，而未能交待内中危害。这设想虽好，但若过于激进，贸然大范围推开，必严重损害大地主的利益，这些人手中有钱，在官场上也各有靠山门路，若惹他们反弹，绝对弊大于利，唯有先在条件成熟的地区搞试点，等见了规模和效益，民心也到位了，方能慢慢铺开。
“……真没想到，你还能考虑到这些啊。”林木说。“什么意思？”希烈皱皱眉，捏捏他脸颊道：“莫非你以为我只会使坏，干不来正事的？”林木尴尬一笑，当然不承认自己原先就是那么想的。他瞥眼折子，岔开话题说：“这其他县也申请设立钱庄之事，你准备怎么批？准还是不准？”“暂时不准。”希烈摇头道：“广林和安溪两县不过初见成效，内中可能的弊端还未出现，这事没个三、五年是看不出好歹的，稳妥些的好。”林木点头，一个国家改革的每一步都可能充满荆棘和鲜血，稍有不慎，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还有事要问你呢。”希烈摸摸他头发，搂他在怀里笑道：“瑞卿看这钱庄效果不错，又奏我说准备再从库内起出一笔钱来，以国家名义做些……那个，你说的投资。我目前同他商量了一下，准备做桑女茶的栽培和贸易，这是离国一面招牌，做好了真是百倍之利，现下就是运作方法上，你看怎样才好？”
林木脑子里回忆自己看过的三农方面的资料和经验，想了想，他灵机一动，对希烈道：“可以这样，咱们以官家名义，在适合种植的地方独立设个机构，比如叫桑女茶培育馆。派懂行的人负责，由该馆统一提供种子和栽培茶叶的技术指导，当地农民按咱们的方法和要求种植。收获后若品质符合要求，咱们就全部收购，再由培育馆筛选、炒制、包装。内中最好的，打上离国宫廷标记，作为国礼赠送或贡奉给帝国，有多的再售予诸国；略次等的可在大城市中的培育馆店铺内出售，有了宫廷内制的名义，富商大贾必然喜欢；再次等的，包装可简薄些，价格也下来了，一般家庭逢年过节能买来尝尝鲜也不错。”
希烈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林木又道：“这培育馆在适合种植之地负责培育，在大城市内可开设店铺，出售茶叶。馆内需得招募懂培植技术的农人负责茶叶的品质鉴定；招募技术精湛的炒制师傅负责炒制；招募招募或外请擅丹青的工笔绘师设计包装；还有熟手老练的包装工人……”
“这提议不错，说实话那些申请设立钱庄的县中，桃云、雨府和海宁三县的条件都适合培育桑女茶，若按你的路子，咱们可在当地设立培育馆，招募当地人在山坡上垦地栽种。这样既做了事，又能平息他们申请未通过的不满。”希烈笑道。
“不过这样一来，当地人的田地可会抛荒？”林木还有些担心。希烈摇头，这三县皆是山地，人多地少，还曾为争地闹过些祸事。桑女茶需得在山中培养，单独人家即便想种植，也无能力下那般大的功夫，如今官家出面组织栽培，当然是好事，前期虽然可能辛苦些，但只要理顺了，不出两、三年就能成气候，当地风貌也必焕然一新。林木喜道：“果然好，既增加收入，又大大减少劳动力过剩的矛盾。”
两人秉烛夜谈，希烈将手头折子一件件给他看过，林木有些能提出建议，有些则还得希烈指教，直谈到月过中天方渐有倦意，便灭了灯烛睡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7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