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lavina

56、56

　　女王听得背后声音，浑身一颤，摸索着去拿桌上的东西。林木轻声道：“殿下不用戴了，您面目并不可憎。”听他这话，女王呆了呆，握着东西的手收紧又松开，终于缓缓放下，慢慢站起身朝他转过来，问道:“离王殿下深夜来访，不知为何事？”

　　林木虽已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仍觉心中一震——此时两人相距不过五米，房内烛火烧得正旺，将这女王的面容完全呈现在三人眼前。槿华看到她容貌，不由浑身一紧；艾奴见了女王尊荣，心下更是大惊，差点喊出来，槿华忙捂住他嘴，两人藏身帘后不动。

　　女王脸上青黑一片，暗紫暗红的斑点布满面颊，鼻梁凹陷，高高的颧骨像被人刻意提起，看上去说不出的丑陋怪异，只那双眼睛还是清澈宁静的，里面透着疲倦与悲哀。林木心下叹息一声，朝女王走近两步，深深一鞠躬道：“南星深夜冒昧来访，唐突了女王，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见他并不对自己的容貌感到惊异，女王心下暗暗纳罕，更佩服这少年胆色，指指旁边的椅子道：“请离王殿下坐下说话吧。”

　　“女王殿下，”林木坐下后，看着她眼睛开口道：“我有办法可破恶鬼，救贵国王室和百姓。”女王听他这话，低头惨笑一声，摇头道：“殿下莫寻我开心，这恶鬼若能破，我又何必苦熬至今，还……”

　　“还牺牲自己孩子性命是么？”

　　“你……”她一听此话，猛抬起头，瞪着南星一字一句的说道：“王子明明在国师处养病，请离王殿下不要胡言！”说完背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林木从怀里摸出王子密信递过去，轻声道：“殿下您何必如此？我已找到王子亲笔密信，上面什么都说了。”女王听他此言，浑身顿时僵住了，呆了半晌方慢慢转过身来，从他手上接过信。

　　她一言不发，对着信看了很久，久到她仿佛已睁着眼睡着了，或已化作一尊雕像，房中陷入死一般的沉寂。终于，一滴眼泪从她有些变形的眼眶中滚落，滴在王子绝笔上，接着又是一滴，女王的眼泪像断线珍珠般纷纷落下，把她手里的书信浸湿。

　　林木安静的坐在旁边，他知道，女王心中的一扇门已被打开了。

　　良久，她的眼泪似乎渐渐枯竭，但仍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封信。她将信展开放在腿上，用手细细抹平上头每一缕折痕，像这二十年来的每一天一样，她抚过那孩子的头发、眉毛、抚过他一天天宽阔结实起来的肩膀。摇曳的光影中，她仿佛在看到王子朝自己走来，自己牵着这孩子的手，领他走过童年、少年，将他培养成一位博学的青年。

　　“这孩子……他已不再是一个需要我牵着的孩子了。”女王声音变得沙哑，低低的开口道：“……他想凭自己的力量拯救这个国家。”

　　林木不语，想起自己早逝的母亲，突觉得女王那张狰狞的脸并不可怕。他似乎看到这位无奈的母亲在各种力量的夹击中挣扎奋斗，但她最终还是失败了。他拿出手帕递过去，她头也不抬，接过擦了擦脸，伸手在信上来回摩挲着，念念不舍的看了又看，终于长叹口气，用颤抖的手将信仔细叠起来，按在自己心口上，慢慢抬头看向南星。

　　“离王殿下，我感谢您。但是……穆国的事您还是不要再管的好，我不希望您也遭遇不测……”女王声音有些颤抖，红红的眼角还带着泪光。

　　“女王殿下！”林木起身走到她身边，蹲下握住她的手：“您放心，我有办法除掉恶鬼为王子报仇。但是现在我需要您的指点……是国师，对吧？”女王一惊，看着这少年脸上坚毅的表情，轻轻伸出被他握住的手，从他脸颊上抚过，低声对他道：“我那孩子比您还大两岁，都没办法……您还年轻，不要管了。”

　　林木鼻子有些发酸，他能感觉到女王是真的在为自己担心，以一位长辈的身份在劝告自己，但正因如此，自己更不能不管。他吸口气，对女王露出个微笑：“请您相信我，我已知道了，这都是国师的阴谋，他们在王宫地下修筑地宫，散播鬼山的传言愚弄百姓，更杀害了您唯一的王子。”

　　女王痛苦的闭上眼，手从南星头上抚过，仿佛抚着自己孩子的头发，她点点头，眼泪又流下来。林木站起身来，轻拍她的肩背，低声道：“女王殿下，王子既将此信交给我，便是将剿灭恶鬼之事托付于我的意思，请您将事情始末告诉我，方能成功消灭国师一党，为您和王子报仇。”

　　说完，林木朝槿华和艾奴藏身的方向招招手，两人从帘后走出。女王一见，指着艾奴问道：“艾奴？你，你还活着……？”艾奴跪倒在地，对女王讲述了自己当初同王子一道逃出，路上受人追杀，最后王子托付后事的过程。女王呆呆听了，沉默一阵，方摇摇头，长叹一声道：“原来是这样，我那孩子竟……”她说到这儿，又流下泪来，泣不成声的对三人道：“原来我儿真是被国师杀死了，我虽也想过，但总无法确认。国师骗我，他带人追去时，只说王子发现了宫内秘密，先由他囚禁起来，待他说服了王子便放他出来，结果……国师骗我。”

　　三人听女王声音沉痛，心下不由凄然，艾奴知女王被国师挟持，无法救王子平安，并非有意杀害，心中痛苦方减轻了些。

　　林木劝慰道：“殿下莫过分悲伤，我们还有些事想请教您，望您不吝告知，方可剿灭国师乱党，为王子报仇。”女王点点头道：“离王请问吧。”

　　“请问殿下，国师一党的势力现下在国内有多大？”

　　“国师本人势力倒不大，不过就他同他身边几个巫师而已，但因我受他挟持，不得不处处容让。”

　　“受他挟持？冒昧请问，国师用何手段挟持殿下？”林木问道。女王叹了口气：“我这脸你们也见到了，”她拿起桌上那张似乎面具的东西，低声道:“这东西三个月就得换一次，若不换便会朽坏，但此物配方只国师知道。”原来这女王的假面具要靠国师来维持，难怪处处受他限制，三人看着女王那张青黑诡异的脸，皆在心中暗暗叹息。林木听她此言，心中一个疑念明白了。他本以为这国师掌握了治疗辐射的方法，女王若不从他，便不给药物。看来是自己多虑了，或许这世界上真有位天才摸索出用铅封闭射线，但这时代的人，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知道如何治愈放射性物质对人体的伤害。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问女王道：“殿下，南星有一事不解，您为何要赐给大将军那块佩饰？您应知那东西中含有剧毒，长年随身携带，毒入骨髓，便是要命的啊。”

　　女王有些诧异，惊道：“想不到离王连这也知道了，既如此我也不瞒您，那东西也是国师给的。我与大将军间的传闻您听过吧？那是真的。我年轻时并非现在这模样，同这面具是长得一样的。”她渐渐沉浸在往日的回忆里，眼里闪过幸福又忧伤的光彩，缓缓说道：“自夫君去后，我本打算带着孩子了此残生，谁知命运弄人，竟遇到他。我们不能在人前厮守，但这么多年来，我是真的将他当作了托付终身的良人。但后来他越发冷淡我，我想他是嫌我丑了、老了。两年前，我与他起了争执，他拂袖而去，我痛哭一场，觉得心里似乎渐渐冷了。恰好国师献上此物，我一狠心便给了他，嘴上发狠说是断情之物。他也不说话，接过便走。我想或许他拿回去随便扔在哪儿便罢了，谁知……”

　　林木心下叹息，摇头对女王道：“不是的，殿下您误会大将军了，他并非有意冷落您，而是感到宫中有不妥，却又无法确定才如此的。大将军若对您无情，为何两年来一直将此物贴身携带，未有片刻离身？他其实对您情深得很啊。

　　女王眼中又滴下泪来，点点头道：“……我知道，他死的那天我就知道了，我误解他多年，他为何不说，为何不说……?”

　　说了又能如何？林木明白，女王和大将军都离不开自己的职责，国家社稷是两人不可承受之重，与其清醒着痛苦，不如带着这误解离去吧。只叹造化弄人，情路多舛，或许这就叫无缘？

　　女王说完，抬头对三人淡淡一笑：“今日真是将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离王殿下可是要问我国师的事情？但问无妨，我知无不言。”

　　林木闻言大喜，终于打开女王心防，立刻细细询问起来，槿华和艾奴也在旁边补充，女王将内中详情皆细细告知。几人问了了半日，正欲告别，女王又拿出一把钥匙对三人道：“这个你们拿去吧，这是开启地宫中国师房间的钥匙，他每晚都在那儿装神弄鬼。还请离王殿下为我穆国剿灭此恶徒，我也能彻底解脱了。”

　　林木郑重接过，对女王道：“殿下放心，南星必不负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