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4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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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木觉得内中应还有文章，若女王只想隐瞒王子死讯，又何必编个水池出来？她姐姐可半年前就死了，他想了想，问花苗道：“既然那池噬人，怎不填了？”花苗叹口气，低声说道：“是啊，那池先后淹死过好些人，女王也曾想过填掉，但国师说不能填。说那池子虽造了些水祸，但关系到穆国王家龙脉什么的，若填了会对穆国不利。女王便下令不许任何人再进入王宫后面，更不许靠近水池。”
真是一出好双簧。林木心头冷笑，王宫后头哪有水池，这女王和国师装神弄鬼，不知究竟想隐瞒什么。他又问道：“这倒新鲜，你们见过那池子吗？有多大？”
花苗摇摇头说：“我们都没见过，宫内说不许去后边，只听说那池子水又深又冷，我姐姐便是夜里走错路，失足掉进去给淹死的。”他点点头，探听太多怕引人起疑，说自己要休息，花苗行个礼便退下了。
林木熄了灯，躺在床上一时也睡不着。看来这宫里为了保守某个秘密，还真是什么谣言都编造得出来。特别这些宫女们，从小宫里生长，对女王的话更是深信不疑。
他将思路细细整理一遍，觉得自己的推断有些偏差，这女王和国师背后似乎还有更大的谜团，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他们花那么大力气去隐瞒呢？今晚那些抬红棺的是什么人，背后谁在指使他们？红棺里是什么东西？还有，既然王宫后面没有水池，花苗她姐姐淹死的说法自然就是谎话，那她究竟是怎么死的？是否因发现了这个秘密而遭到灭口呢？这秘密背后究竟牵涉到多少人，从何时开始的？他叹口气，西谚有云：每个人的衣柜里都有一具骷髅。不知能打开穆国衣柜的钥匙在哪里……
林木胡思乱想一阵，折腾到半夜才恍惚睡着，朦胧中想起石碑上的那句话：现世之人不问常世之事。自古人鬼殊途，阴阳永隔，而自己却虽死犹生，更超越了时空，究竟算什么人呢？
离国王都内一片寂静，夜凉如水，月色朦胧。瑞卿站在相府花园内，看着头顶圆月，想南星离开已有十天，每隔三日，槿华会飞鸽传书带来他们的消息，但自上次收到他们消息距今已有四天，新消息依旧未到。瑞卿心下担忧不已，穆国山高水远，南星此去又非普通访问，若有什么差错……想到此，他心内便一阵焦躁，左手心的伤痕似乎灼烧起来，不由握紧拳头，在园中徘徊，打算今夜一直等下去。
林木知道自己在做梦——人就是有这样的时候，你明知自己在做梦，但醒不过来，如一个无奈的看客，被迫接受梦境的表演。
现在，他走在一条漆黑的通道里，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这条通道笔直，尽头有一抹微光。林木朝那光明走去，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剧场入口，满满的座位围成半圆，上面都空着，但他却感觉这里面坐满了人。迟疑着抬脚进去，灯光突然熄灭了，幕布缓缓拉开，一束圆形的灯光打在舞台正中。
“来。”一个人从黑暗中向他伸出手。
林木迟疑一下，握住了这只手，被带到第一排正中坐下，这人跟着坐在他左边。林木侧头去看，见这人没有脸，浑身只一个黑色的、缓缓流动的轮廓，但自己竟一点也不觉害怕。
“喜欢看舞蹈吗？”这人问。
“嗯。”林木点点头。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说，其实他是不喜欢看舞蹈的，因为他看不懂，怕自己打瞌睡。
“那便舞蹈吧。放心，你不会打瞌睡的，因为你已经睡着了。”这人说完，朝舞台上拍拍手，那束灯光仿佛活了起来，朝前跳了两跳，对着他俩鞠了一躬。林木感觉灯光中有双友善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不由一笑。
音乐响起来，舞台变得朦胧，灯光中出现一位白衣女子。这纤细而柔韧的女孩随着音乐鼓点翩翩起舞，她在草地上舞蹈，在雪山下舞蹈，在宫殿前舞蹈，时而激越，时而婉约，如林间小鹿般矫健，又如水底游鱼般自如，连林木这种自认不懂艺术的人，都为她精妙的舞姿陶醉。
她舞过夏的盛放，舞过秋的丰饶，舞过冬的宁静，她一路轻盈，一路翩翩，舞进了一个生机勃勃的春天。一阵风过，她已换了五彩的霓裳，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如一道天外飞虹，降落在一座宏大精美的白色宫殿前——林木认出来了，这是离王宫。
下雨了，打湿这只天鹅的羽翼，她身上的颜色都在雨水中化开，从她脚边流过。远远过来一人，将自己的伞交到她手里，“别着凉了。”他对她说。——啊，这是槿华的声音。
他头也不回，渐渐走远。她目送他远去，低头在伞上轻轻一吻，这把平凡的雨伞便成了一轮皎洁的明月，慢慢升到半空。女孩的脸红了，洁白的衣服上开出朵朵粉色的桃花。
她又舞起来，比刚才更美丽、更纯粹，生命的力量与青春的光华从她的指尖，从她的脚底，从她每一根飞舞的发丝中喷薄而出。林木眼睛酸酸的，他从不知舞蹈会有如此惊心动魄的震撼力，他仿佛看到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在舞者的灵魂中绽放。
“她很美吧？”坐在旁边的黑影突然问道。
“嗯，很美。”林木头也不回的回答。
黑影一声叹息，风中传来生命的悲鸣，夏日里最后一朵玫瑰凋谢，浓浓黑暗开始靠近。她在黑暗中孤独地舞蹈，一个暗红身影慢慢靠近，她对着这个影子舞蹈，却不敢抬头看他。林木似乎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谓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暗红人影朝她靠近，她后退，他继续向前。她飞奔而去，跑过了黑色的宫墙，跑进一片荒野，她看到黑暗中出现了两点红光——林木的心渐渐冷下来。
一道霹雳从天际掠过，照亮这出悲剧的结局。灯笼与红棺散落在地，她被一帮红衣人按住，那个暗红的人影向她扑来。她哭了，奋力伸出一只手，给这个恶魔一耳光。她的手掠过后，恶魔露出了真面目，朽木般黑，腐烂般红，尸体般硬……恶魔怒吼起来，一把匕首刺入了她的心脏。
一切都消失了，空荡荡的舞台上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好看吗？”黑影问。
“……”林木不知如何回答，或许，这不只是演出，更不只是一场梦。
“不想看我们的女主角谢幕吗？”黑影问。说完站起来，飘飘荡荡上了舞台，手朝中间一指，地上裂开个大口子，一具暗红的棺材从中缓缓升起。棺盖打开，那位舞者走出来，朝林木微笑着鞠了一躬——林木终于看清她的脸，眼中泛起想哭的感觉。
她和花苗长得有七分像，左眼下有颗红痣。
你好，香苗，初次见面。谢谢你带给我这么精彩的演出，我会为你报仇的。
她微微一笑，渐渐消失在他眼前。
“你是谁？”林木问那黑影，“为什么我会看到这些？”
黑影沉默一阵，开口说道：“我只是个被遗忘的守墓人，而你是异世界的幻影，是命运的变数。你的出现打乱了常世与现世的节点，才拥有这一次超越时间与空间的机会。”
“超越？我是在做梦吗？”
“是的，梦境能打通不同世界的入口，就这么一次。你永远不会再进入这个地方，也不可能再从梦境中得到提示了……”
“……你是那石碑上的蚋羧对吧？”
“愿黑云早日散去，愿玛哈拉的灵光降临在你身上。再见了，白龙。”
林木从梦境中醒来，梦中所见历历在目。这是命运的恩赐？还是臆想的幻觉？或者，如自己的重生般是一个意外？
花苗轻轻推门进来，林木定睛看着她，也不说话。花苗被他看得脸色微红，正有些尴尬，林木问道：“花苗，你姐姐香苗是不是和你长得有七分像，左边眼睛下有颗红痣的？”
“咦？殿下怎么知道？是槿华将军告诉您的吧。真没想到，将军还记得姐姐的模样……”
林木笑而不答，幻觉也好，梦境也好，冥冥中的神谕也好，人一辈子能有一次机会走走命运的后门，已经足够了。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4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