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116（本节完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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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子楚有些烦躁。他与燕云十几年交情，却不知这个死党好友会给他带来这么个麻烦。
子楚是个奇特的人，生得一副俊俏皮相，肤色白皙，身段修长，长眉飞扬，凤眼含笑。子楚长于草书，更擅剑舞，但他对自己的评价，却是“文不成，武不就；材质凡庸，姿容平常；恐弦歌惊梦，惧刚锋折腰”。时人常觉他为人谦和，甚至有两分驽钝，实际上，官场中的萧子楚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虽非世家子弟出身，却能在京都统辖总管的位置坐了七、八年，将偌大京城管理得服服帖帖。
今日一早，燕云带了个人来见他，说这人路遇喊冤，要见京都统辖大人。燕云见他可怜，一时发了善心，便带来见自己。萧子楚虽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朋友之义却看得极重，既是至交好友的善心，怎么也要好好办理。当下便将二人请进书房，关上门问起来。
经过梳洗，乞丐已回复书生模样，加上来前燕云好好交待了他几句，嘱他不可痛哭流涕，过于失态，将话说清楚要紧。这卢公子本是明理人，只因兄弟惨死，现在见了沉冤昭雪的希望，心头也冷静多了，将事情经过细细说来。萧子楚听得几句，心里已有了底，简单安抚几句，请燕云谴人先送卢公子回去，自己慢慢同他聊。
送走人，子楚吩咐下人关了府门，谢绝访客，若有人来请，便推说自己病了。看他这模样，燕云知事情重大，心头添了几分不安，佯做不知，问道：“子楚，这般慎重做什么，不过一起凶案罢了。”
萧子楚在他对面坐下，压低声音道：“一起凶案？你带来好大个麻烦，依我说，这事你别管了，我来料理这书生。”说着做了个斩首的手势。
“什么？”燕云一惊，“你要杀卢公子？这是为何？你老实告诉我，内里涉及何事，竟要杀喊冤者灭口。子楚，你这官做得越发像阎王了。”
萧子楚直摇头，对燕云叹了口气，说这事非我狠毒，只因牵扯宫内，对上头已决定的意思，你能翻过来不成？说到这里，他再次压低声音，在燕云耳边问道：“年前，莲王谴使来京面见陛下，商量开设商路和市场的事，你知道吧？”
“我知道。”燕云点头：“听闻陛下十分看重此事，让太子殿下全权打理，殿下还同莲王来使去东南一带实地查看市场选地呢。”
“那你可明白，此事意味什么？”萧子楚轻轻哼了一声，见燕云发楞，低声道：“宫内的意思很明显，现在要同沙塔缓和关系。说句不避讳的话，当年云亲王的反叛一直是陛下心头的痛，还连累年少的莲王，被迫在沙塔窝了十年。你我知道，皇室人丁不盛，圣上又极为重情，对这几位亲王均疼爱非常，对虎亲王和莲王，陛下总觉亏欠他们，莲王少时被迫远走沙塔，陛下一直耿耿于怀，现在他主动示好，不但自毁誓言进京为陛下贺寿，积极开通商路，都表示他想同京都修复关系，以后多亲近这边。陛下此时心里正欢喜，你在这个节骨眼上挑莲王的刺，不是找死吗？”
原来如此，好厉害的莲王。燕云面上不露声色，低头沉吟片刻，仿佛恍然大悟，问子楚：“听你意思，这凶案难道是莲王做的？我不明白，无怨无仇的，他对付一个进京的书生做什么？”
“我估计不是故意要杀他。”子楚喝了口茶，缓缓说：“来使是沙塔总管哥舒亚，他可是莲王手下第一亲信，在沙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派遣这人出使，可见莲王对此事的重视，因此，有铁颜三卫秘密相随护卫也不奇怪。这些异族人行事凶残，心高气傲，估计书生不懂事，无意冲撞了总管，铁颜三卫可不是讲理的，一句不和便开杀戒，算这书生背运吧。”
燕云点点头，两人一时无语。半晌，他打破沉默：“我明白了，听你这么说，卢公子的事没法子，回去我赏他些银两，将厉害给他讲明，劝他回乡过日子罢了。”
“嗯，只能如此。这事与你我无关，不宜卷入太深，卢公子无权无势没有背景，还是回去算了。”萧子楚微微一笑。
如果，卢公子背后有人，有一个足以扳倒莲王的大人物呢？
燕云想了想，终究没将这句话问出口，只微笑着点点头，说是自己多事，好友既言尽于此，自己也非傻子，事情就这么了。日已正午，子楚留他用过午饭，两人闲聊两句，燕云便告辞了。
回到府中，燕云唤过心腹嘱咐两句，命人好生伺候卢公子。自己脱了华服，换上青布衫，扮作个寻常书生，悠然一人出门去了。
林木醒来时，天已大亮，房中一片寂静。他坐起身，慢慢穿好衣服，在床上发了会儿呆，轻轻按了按腿上伤口，不算疼，看来好得差不多了。用过早饭，林木一人下了楼，在庭院里散步。自从跟雷莲表达了愿意跟着他的意思，他对自己的看管松了很多，允许他在庭院内自由来往。
林木走了两圈，在园中亭内坐下，拿出携带的书本看起来。刚看了两页，远远见一人朝自己走来，是哥舒亚。
哥舒亚在他面前坐下，微笑着问：“殿下还住得习惯吗？”
“多谢关心，挺舒服的，比离国也不差。”林木阖上书本，见他一贯冷峻的面容上带着些微笑意，不禁问道：“总管大人似乎心情不错。”
“不瞒殿下，”哥舒亚微微一笑，欠身答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沙塔同帝国的商路已开通，帝都东南的市集也正在兴建，陛下对此十分欣慰，重赏莲王殿下。我为此事奔忙月余，也觉与有荣焉。”哥舒亚说完，反问林木：“离王殿下现在也是我沙塔之人了，对此喜事有何想法？”
日你大爷。林木心里骂了句，对他而言，这实在不是个好消息。林木想过，希烈可能会动用帝国的力量救自己，现在看来似乎被雷莲抢先一步了。自己不知外面的情况，还是以静制动的好。挠挠头，他有些尴尬地开口：“这是好事。不过总管大人，我既在沙塔，便不再是离王，您那样叫我，生疏不说，我听着也……”
“抱歉，是我疏忽，殿下莫怪。”哥舒亚忙起身赔罪，林木连叫他不用多礼，闲话两句，哥舒亚称还有事务要处理，匆匆告辞，林木郁闷地坐了半天，长叹一声，木呆呆地回房去了。
安插于暗处监视林木的眼线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忍不住捂嘴暗笑，转身回报莲王。雷莲大乐，放下手头事务，回房逗弄林木。林木心内也猜测有人监视自己，果然回房没几分钟，就见雷莲得意洋洋的进来，顿时心头一怒，又不便发作，装出无所谓的模样，说了好些口不对心的话。一时被雷莲抱住轻薄，干脆双眼一闭，心内默默对希烈说道：坚守到现在，已经很对得起你了，你不来救我，接下来若发生什么，我可不能保证了。
但出乎他意料，雷莲并未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戏耍他几句，摸了两把就满面春风的离去了，留下林木一人，郁闷中又感到几丝庆幸。
燕云在街上走了两圈，进书院选了两本书，在转角的街头听卖艺人唱了段曲子，兜兜转转，确信无人跟着自己，方绕到背街上，往哲郎的将军府行去。
“小人求见将军，烦请将这个送进去。”燕云站在将军府侧门后头，微微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向门口值守的仆役奉上一张名帖。
“三，三少爷……？”今日领人在门口值守的是哲郎当年一名亲随，见他这模样大为惊讶，露出一丝惊诧神色，被燕云眼色制止，心知有异，忙接过东西进去。燕云在门口候了片刻，便有人来带他进入。
仆役将燕云领进书房，哲郎已在此等候，见他进来，上下打量一圈，笑道：“三弟今日这番打扮，是知我在外辛苦，专门彩衣娱亲来了？”
“燕云虽非为大哥唱曲子而来，但这心意是差不多的。”燕云嬉笑着在他对面坐下，不客气地拿起蜜饯放进嘴里：“知你疼嫂子，不愿她涉足此事，专门扮作书生来找大将军议事，嫂子一向没心思理这些无趣的事，也不会过来。否则让她知道三弟来了，少不得出来见礼，咱俩还怎么说话呢？”
“有劳三弟费心。”哲郎点头致谢，起身为他斟上茶水，问：“事情你探听得如何？”
燕云敛了笑容，正色道：“我这就是来找大哥你搬救兵的。”遂将上午与子楚的话原原本本复述给他，哲郎默默听着。言毕，燕云说：“大哥，你若不拿出点高招，这事儿可得就此止步了。”
思索片刻，哲郎缓缓点头道：“回头你再同萧子楚谈谈，多给他施点压力，让他敢担待些，这人八面玲珑的手腕既是助力，也是阻力。只要他站在咱们这边，莲王的刺就挑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陛下既喜爱倚重莲王，那么，陛下被倚重之人若做出蠢事，失望岂不更深百倍？”
“话虽如此，你让我把子楚推出来，等于要他的命，他会同意才有鬼。”燕云摇头：“这人比谁都清楚明哲保身的道理，他背后没有势力，在官场上混那么多年，屹立不倒的秘诀是什么？还不就是不偏不倚。要让他为咱们所用，凭什么?”
“不是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么？三弟你怎么忽然糊涂了。”哲郎一笑：“正因萧子楚没有靠山，面对千载难逢的机会，难道他不懂得把握？你看这个。”接过哲郎递过来的绢布，燕云打开细细一看，惊道：“这，这是……好啊，大哥你还有留有这一手。”
“不敢当，不敢当，你知道你大哥从来只会带兵打仗，于权谋策略上驽钝之极。”哲郎笑着解释道：“我也是今日一早才收到飞鸽传书，这张绢乃虎亲王所书，他已派人将同样内容的折子送进宫内呈给陛下。”
燕云大笑，赞道：“了不起，虎亲王不愧当世豪杰，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莲王既用隔山打牛之计，想通过陛下辖制咱们，虎亲王便用同样计策回击。大哥，这事情有趣，我管定了，子楚那边回头我再游说他便是。”
“三弟不愧咱们家第一聪明人，一见此书，立刻明白内中涵义。”哲郎抚掌而笑，心内对希烈越发佩服。此时一阵风过，将折叠的绢布吹开，显出上边的内容，原来是一封家信。
……儿臣不孝，无法长伴父皇左右，万望父皇保重……闻雷莲意与都内开通商路，设置商肆，此可为父皇聊解心头之愿，儿臣亦深感欣慰。现今唯有一事挂心，因此前离国已先行与沙塔通商，儿臣在此事中颇有心得，其之一……帝都不比别处，既与诸国往来，还请父皇对都内治安多加整治，既显帝国雄威，昭民生繁华，又能内安百姓，外结友邦……若都内治安不宁，作为中央牵头者的沙塔城，将夹在诸国与我国间，于东西交界处陷进退两难之境。儿臣知父皇对当年之事一直引以为憾，雷莲亦如是，前日儿臣出访沙塔期间，多次与之深谈，深解皇弟对此之殷殷恳切之意，今皇弟诚意与宗室缓和，儿臣愿鼎力为助，将心得倾囊而出，玉成父皇天伦之喜……
帝国的统治者靠在榻上，慢慢抚摩着手上信笺。夕阳透过窗棱，在金碧辉煌的宫墙上投射出斑驳的影子。薰香静静燃烧，和暖的气味似乎让沉睡的记忆也鲜活流动起来。帝王闭目养神，似乎听得有隐约丝弦声从角落传来，手指轻弹，和着节拍而动，嘴角露出淡淡笑意。身后屏息而待的侍从互望一眼，微微一笑。
片刻，帝王睁开双眼，从榻上起身，自己理了理衣服，迈着矫健的步伐离开了小憩的居所，走入灿烂辉煌的夕阳中。
“即刻传户部主事、京都统辖总管入宫。”
作者有话说
第116章 116（本节完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