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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107(已补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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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第一场雪落下来了,天地一片苍茫。院中寒梅尚未绽放,在莹莹白雪下露出几点花骨朵。松风站在院中,静静看着熟悉的风景,也许,很快就再也不能看到了。
雷莲拿着披风走出来,站到他身旁,轻轻给他披上,“当心着凉。”
“他们明天就走了。”松风转头微笑。雷莲在他脸颊上一吻,笑问:“那跟我回沙塔?”
“好。只要你愿意带我去。”松风靠在他肩上,露出苦涩笑容。
快了,终于要结束了……
散尽风烟情两断,漠阳西坠人不还。
风簌簌,草萋萋,层云低压,寒气袭人。漠阳王都外,松风带领卫队恭送虎亲王一行。苍凉号角声回荡在莽莽山岭,五色王旗猎猎飞扬。
“来,好友,祝你一路顺风。”松风双手举杯,朝希烈敬来:“天寒路远,松风只能送君到此,待来年春色灿烂,再邀你们一游。”
“松风……”希烈自那日谈话后已有不详之感,临别在即,更觉悲壮,酒端在手里,竟饮不下去。松风表情平静,还带着淡淡微笑,眼中神色坚定,不见希烈动作,自己已仰头将酒饮尽。
希烈心下叹息一声,罢了,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今后便各自有缘再见吧。想至此,心头刺痛不已,两人多年来的种种皆浮现眼前。他狠狠闭上眼,一口饮尽杯中酒。
“第二杯敬给你和离王殿下,祝二位诸事顺遂,安泰喜乐,情如高山伴流水,明月守山峦。”语罢,松风又一饮而尽。林木和希烈不语,点头致谢,默默饮下这杯酒。
松风微微一笑,转头对守卫在旁的侍卫交待两句。侍卫一愣,还是按吩咐将人撤开,离三人隔着约有四丈距离。松风又倒上一杯酒,转头面对王都方向,恭恭敬敬的道:“松风今日愧对先人,但大哥亦是国之栋梁,文公武略、性格稳健,更宜守成,这第三杯酒,松风敬给生我养我的漠阳国。”说完举杯遥遥致意,接着朝王都鞠了一躬,然后将酒倒在地上,微红琼浆慢慢渗入漠阳的大地。
做完这一切,松风微微一笑,仿佛终于卸下千钧重担,长出了口气,低声唱起来:“名剑俱坏,英雄安在,繁华几时相交代?想兴衰,苦为怀;东家方起西家败,世态有如云变改……”
“……此非情殇之音,你还是放不下漠阳国。”希烈道。
风声吹散低语,铅灰色的天空又开始飘下雪珠。松风微微一愣,摇头浅笑:“不舍不得,当断则断。大哥身为长子,漠阳国君的位置,本来便该是他的,我现在不过还给他罢了。”
“……殿下。”林木上前一步,低声道:“可舍孽情,不可舍自己啊。”松风眼露诧异之色,林木又道:“您记得三句话:走小路不走大路,向南不向北,靠水不靠山。”
“多谢离王殿下。”松风一惊,接着苦笑起来:“为我做这些,浪费了。”
三人终于别过,瑟瑟寒风中,人群分作两队,一队如秋雁飞离故土,缓缓向南而行,一队如苍松静守风寒,默默目送众人离去。终于,松风眼中的知交故友成为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苍茫地平线的尽头。
“回宫。”他命令道,队伍方才掉头,忽见城内一骑飞驰而来。
“殿下,大事不好!”传令者身穿宫廷禁军服饰,一脸焦色,下马后一头跪倒在松风身前,急急禀告:“殿下,公,公主出事了!”
“什么?!”松风一惊,追问:“怎么回事?”
“公,公主寝宫起火……”
洛绘……?!
荒野四寂,长路漫漫,很快,漠阳王都已消失在视野中,前方是座矮山头,一面残破的红巾在山腰上猎猎飞扬。希烈挥手令队伍停下,负责护卫贵客的漠阳卫队长有些诧异,趋前问道:“怎么了?殿下?”
“不必走了。”希烈低声道:“这便是终点。”话音方落,他眼中寒光一闪,手腕微翻,腰间佩剑已出鞘,挟着风雷之势瞬间便刺入了温热肌肤。三尺青峰削金断玉,电光火石间,只见鲜血飞溅,一颗头颅随之飞上半空。正当此时,林木一勒缰绳,转头朝山坡上奔去。奇变陡生,卫队中几人眼神闪烁,持剑便向希烈砍去。希烈冷笑不语,同艾奴一道纵马格杀。两人皆是当世高手,出手既狠又准,卫队如何是其对手,战圈中不时听得嘶声惨叫,寒光闪动,便是鲜血迸裂,日光中赤练白虹交相辉映,很快血腥味弥漫。
“制住离王!”队中一人喊道。见人朝自己追来,林木一笑,右手上妖器舒展,如天外飞虹,直朝当先一人飞去,龙头怒张,狠狠咬住此人右腿,林木巧劲一拖,这人立刻坠下马来。妖器何等锋利,咬合力更是惊人。此人腿上被抓,顿时皮开肉绽,血肉横飞,直可见森森白骨,而此人已痛得面无人色,在地上嘶喊着乱滚。林木初次亲眼见这物狠毒,心下暗暗发毛,却也暗暗生出一股狂性,越发凝神专注御敌,不敢有丝毫放松。
复生这两年皆是风来雨去,更数次面临死亡险境,林木早非生前那个书生,心知自己现在的身份,有些事情是做的。想到此处,他一咬牙,手腕翻转,抖动锁链,龙头又朝另一人飞去。他日夜苦练功夫,此时只听破空声响,妖邪武器疾若流行,猛如奔雷,眨眼间已贴上对方胸口。瞬间红花四绽,伴随着一声凄厉哀嚎,胸口已被挖出个洞。林木面色冰冷,牙关紧咬,下手却丝毫不软,游刃有余间放倒了五、六人。
此时希烈与艾奴已将下边的人收拾得差不多,奔上来看他。忽听一人遥遥冷笑而来,竟是女子声音:“虎亲王好功夫,让奴家也尝尝?”这话初闻尚在数十丈外,至最后一字,已近至坡下。
几人皆身着漠阳宫人服饰,当先一名女子朝三人一笑,手中弯刀出鞘,指着希烈道:“请虎亲王指教。”听声音便是方才出声之人。
“你也配?!”一声斥责,三支冷箭同时飞向女子面门、咽喉和心脏部位。女子神色一冷,倒持弯刀空中一划,听得三声金铁响,箭已尽数被她打落。
“原来是铁颜三卫,挡得下我的箭,也算有两分功夫。”暗红身影闪出,竟是好久不见的槿华!
“槿华!”林木惊喜不已,高声问道:“一直没你回音,你没事?”
“我没事,一切都顺利啊。”槿华有些诧异,斜眼看了看希烈,忽露出了然神色,转头对他微笑道:“让殿下担心了。”
“怎么都不给我个回音,我一直担心你呢。”林木低声抱怨,脸上却忍不住露出笑容,轻轻拉住他衣袖。
“这……”槿华笑得有些尴尬:“我并非故意不给您回音,只是,只是……”
“他回报了的,我没告诉你而已。”希烈苦笑:“不愿你考虑太多,你忧思过重不好……”说着走至他身边,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
居然瞒着我……林木暗暗摇头,希烈虽是为自己好,但危机时两人承担,不比他一人承担更好吗?“咱们不但要同甘,更要共苦,以后你有什么都别瞒着我。”林木低声抱怨,希烈一笑,轻轻握住他手,朝他点了点头。
“殿下,你们请回吧。”槿华看着山下之人,对三人道:“哲朗正赶往南边二十里处,铁颜三卫的大将之一,乌提伊萨带人埋伏在那里。你们速度回去救援漠阳王,这里我来应付,伊林他们应也已行动了。”
“嗯。你保重,咱们按计划行事。”希烈点头,带着两人出发。槿华取下腰间号角,转头朝丘陵中吹响,灌木中慢慢出现伏兵。坡下几人见此情景,不由脸色煞白,那女子眉头一皱,掉转马头便要奔回王都。槿华早有准备,羽箭追风,射入她坐骑腹下,骏马嘶叫一声,顿时口吐白沫,栽倒在地。
“……用毒。”跃下马背,她咬牙切齿对槿华道:“原来离国的将军也适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槿华已再次搭弓在手,冷笑道:“对卑鄙之人,自然用卑鄙之法。我可以告诉你,这里的人每支箭上都淬了剧毒。”女子脸色剧变,伏兵们已纷纷挽弓在手。
“放箭——”槿华下令,丘陵上瞬间矢雨连天,朝下方人而去。
漠阳宫内因公主寝殿失火,众人好一番忙乱,终于扑灭火势。洛绘虽未受伤,惊吓却不小,伏在兄长怀中哭泣。松风轻抚她长发,柔声安慰一番,嘱咐宫女暂且将公主送到偏殿歇息。
“……哥哥。”洛绘抬起头,低声哀求:“我,我想先住在你那里。”
松风神色一黯,摇头道:“你先住偏殿,我那里还有些事要办,办完了便让你住过去。”说完抬起头,对跟在洛绘身后的两名宫女吩咐道:“送公主过去,一定要保她平安,知道吗?”两名宫女低头答应,扶着哭哭啼啼的洛绘去了。
松风看着她们走远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他对洛绘一向疼爱有加,她身边服侍的人都是自己暗暗了解过的,这些人中并不包括这两名宫女,她们是谁的人呢?难道……莲,你不爱我,甚至是利用我都没关系,是我心甘情愿的,但洛绘何其无辜……想到这儿,他转身回寝宫。
“……你这诗写得有趣。”雷莲背对他站在书桌旁,见他进来也不回头,依旧凝视着他没收起来的手稿。
松风不语,沉痛的眼神注视着自己今生最爱的背影。雷莲慢慢转过身,轻声念道:“不羡帝台春景艳,愿辞家山伴莲华,雷霆一怒音容改,瑟瑟凄风向谁家。风,你在想什么?”
“……不要叫我。”松风微微苦笑,平静地说:“莲王殿下,别再这样叫我,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