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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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小姐，你看过眼前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掉吗？”
崔里关塞的城门前，为了让医师团休整而设的帐篷中，燕青这样对秀丽问道，褪去了开朗神色的他，显得温柔而严厉。而这严厉在看到秀丽的坚强与成熟之后，渐渐散去，只余温柔。
燕青的温柔，素来与静兰不同。他不会如静兰般任着秀丽前行，而自己则静静跟在她的身后，有困难的时候，挺身而出，解决一切。
燕青，从来都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走在秀丽的前方，大声地告知她危险的所在，辅佐她避开，或者迎接。
如若追究原因，恐怕终究是静兰的皇家出身作祟。静兰，生在尔虞我诈之中，周围尽是强者。身处同一阵线的寥寥数人，不是伙伴工具，便是被保护的人，没有人需要辅佐与诱导。纵使需要，也绝非清苑王子的工作。
“你们以为我是谁，吾名清苑，年方十二便获父皇赐干将莫邪。”
13年前面对众匪却仍毫不畏惧，一身傲骨的清苑，才是真正的静兰。于是，静兰纵使面上犹如最优异的家仆一般，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甚至对秀丽为他所带来的温暖万般依赖，却仍脱不去那骨子里的狂傲。秀丽于他，不过是需要保护的小姑娘罢了，夹杂着他自己也一直辨析不清的暧昧情愫，静兰对秀丽的守护向来不以她的成长为目标。
而燕青，从一开始便把秀丽当作了独立，坚强，却仍待成长的女孩。而之后，更是将秀丽看作自己要全力辅佐的对象。于是，燕青的温柔，是以秀丽本人为主体的温柔，而不是将秀丽看作被动的被保护对象。所以，对于会危及秀丽一类的事，较之静兰，燕青会更倾向于尊重秀丽本人的意志。
或许，秀丽正是看透了这点，才会将杀死自己这件事拜托给燕青。
“——如果有必要要我脑袋的时候，燕青——你不要客气，请你随时拿走。”
对于秀丽的请求，燕青虽早已料到，却仍觉难以应付。
“…哦，小姐的意思是，对于邵可先生、静兰、影月、香玲小姐、李侍郎、蓝将军等等这么多喜欢小姐的人的愤恨，我全部得背负起来，杀了小姐，然后就这样过着以后的人生是吧。因为静兰不可能做到，所以来拜托我是吧？是这么回事吧？”
燕青尝试着劝了秀丽，却终究仍是逼不得已的说了这样一番话。看着秀丽因为话中所含着的刺而显得僵硬了的脸，燕青由衷的希望秀丽能够因此而放弃，或者自行省悟了一些关节。否则，他也只能先应了秀丽，纵使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去做，也只能先许下个空白的诺言。实因有些话，连燕青也不忍对着秀丽说出口。
然而，秀丽之所以是秀丽，就是因为她具有了常人所没有的毅力，燕青一直以来最为欣赏并钦佩的就是秀丽无论如何也要达到目的的这番毅力，而如今，燕青终于有些了解哪些被这种坚持所战胜了的人们的感受了。
“——拜托你，现在我能求助的也只有燕青一个人了。”
面对秀丽的坚持，燕青终是招架不住，两人对视了许久之后，他叹了口气，正待开口，却有一道声音自门外传了进来。
“几日不见，秀丽小姐仍是这么天真。燕青，你也太过温柔了些，这样下去秀丽小姐看是不可能有多少长进了。”
那是秀丽与燕青都很熟悉的声音，不温不火的说着苛刻的话。伴随着这温和嗓音，月撩开帐篷，走了进来。
“月？！！”
秀丽对于月的到来是震惊并欣喜着的，对于月，秀丽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同为女性却又比男子还要强大的月，让秀丽对她有着如对蝴蝶般的憧憬与敬佩。而与巾帼英雄般的蝴蝶不同，月却在强大中透着荏弱，让秀丽情不自禁的想要照顾她，就算知道她比自己年龄大，却忍不住地把她当做妹妹来看待。
月的不告而别对秀丽也并非毫无影响，虽然连日为茶州奔波而让她没有机会追忆伤感，却也是禁不住地心生黯然。此刻看到月又一次出现，她自是喜不胜收，甚至忽略了月进来的同时所说着的话，只道是那温文的语气也伴随着同样温柔的内容。
“叙旧还是等到茶州的事情了了吧，秀丽小姐看起来精神很不错，又带着阵容如此强大的医师团，又怎能轻易说出那种只有注定了失败的人才说的出口的话呢。”
月随意靠在帐篷上，面容上挂着掩盖不住的疲惫与憔悴，仿佛在她离开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就算是她也被耗尽心神的事情。
淡淡的止了秀丽重逢之喜，月借着向燕青点头示意的时候，不着痕迹的在帐篷中搜寻着什么。一双眼只在看到斜靠在帐篷上的干将时，略略停顿了一下，向来深邃的眸子中好似有些什么，一闪而逝。
“…就算是做了万全准备，但并不代表着就会一切顺利。所以我才会…”
或许是月的态度太过淡然，可所说的话却又太过犀利。秀丽显得窘迫了起来，甚至有些期期艾艾的解释着。反倒是燕青，若有所思的看着月，却不似刚才的凝重。
“如果你连活着都改变不了什么，死了又能怎样？且不说这疫病本就是因为早冬而产生的必然悲剧，就算这病确实是因为身为女性的你当了州牧的关系而引发的，现在除了医治又还能做些什么？难道你与那些寄生虫异体同命，你死了它们就能被连同巢穴从病人体内消失？”
“可是，如果疫病真的因为我而扩散的话，就算是治愈了这些病人，也会有其它人继续染病啊。”
秀丽的声音有些颤抖，因为月的直接，使得她无法在强自隐瞒自己的恐惧。哪怕在邵可那里得到了宣泄，那担忧也从来不曾散去，盘踞在秀丽的心底，使得她对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产生了动摇。秀丽最为恐惧的，便是自己那颗爱护百姓，为民奉献的心，最终却为他们带来悲剧。
“哦？那你以为你的死便能换回他们的生吗？天真。你难道真的不知道自己身后都站着些什么人？你能够当上这州牧本身就有多少宠着你的人在背后周旋，就算是抛开那些人不论。这次新年还没让你认清么，红家小姐如果因在茶州被逼迫至死，红家又岂能甘休？到时候，被仇视的又岂止是燕青一人。你所重视并想要保护的那些茶州百姓们，怕是要成百上千的为你陪葬了。”
月仿佛是累极了的样子，闭着眼，很轻很轻的说着，一如既往的犹如春风微拂，仿佛言语上着了力，就会将她的五脏六腑震碎了一般轻柔，却说的秀丽脸色惨白，饱受打击。
没有什么，比对着秀丽这样的女孩，说她为了保护而想要做的事，会让她所想要保护的人更加悲惨来的残忍。于是，燕青无论如何也不忍将这背后关系说给秀丽，以他的温柔，怎样也是要从中周旋，断是不忍让秀丽受到如此打击的。
可有的时候，一时的温柔却有可能造就之后的悲剧。这世上很多时候，很多人，是温柔是残忍，无人能辨。只因为，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感情。
温柔是为了照顾他人的情绪而对一些事情做些修饰调整，可当这些举动酿成了苦果，最终又伤了什么人的时候，温柔也便成了残忍。而这一切，也不过是让自己觉得好受，照顾了自己的感情。
然而，月对于感情这种东西，不若常人般熟悉。于是，图带了一张温柔面具，却可在某些时候，保持着全然理智，冷漠到底。譬如此刻，明知道有些事会将秀丽打击的深刻，却又不加修饰的说了出来，闭了眼睛，对秀丽的反应毫不关心，由着她深刻反省自己的天真。
月可以狠下心来对秀丽严厉而苛刻，可燕青却不能。于是，他看着月将秀丽一直深以为然的想法彻底粉碎，虽知道这是秀丽成长道路上不可避免的，却仍忍不住要开导安慰。
“小姐…”
“燕青，我没关系的，是我太过天真并且自以为是了。让你也很困扰吧？”
燕青安慰的话语还未及说出口，便被秀丽打断。明明是觉得丢脸，觉得后怕，也觉得自责，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秀丽却这样说着。并不像一般女子般恼羞成怒的不想认错，倒让燕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说‘是’未免太过失礼，而‘不是’又太过做作，一时间只有唯唯诺诺，含混不清的发出自己也听不懂得几个音。
反倒是月，微微睁开眼，仍是那温文如泉水的语音，却已非谴责。
“秀丽小姐倒也不需要自责什么，对于新任官吏来说，秀丽小姐的表现已经是非常好的了。没有人能一步登天，有些东西是要靠经验积累才能够得到的，而不是只要努力就可以的。秀丽小姐从小就没有住在红府，自然对‘红家小姐’这一身份的需要周详的事情不甚熟悉。这次了解了，放在心里不要忘了就是了。现在的你，倒不如去向叶医师确认医师团的准备情况，以最实际的手段来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
一番话，倒是让秀丽好受了很多。本来，因为还没有酿成什么后果，月的谴责也不过是让秀丽觉得失了面子，技不如人。而月的一番话将那丢失了的脸面补了回来，也就没什么好不快的了。在加上确认医师们的状况也确实是当务之急的事情，秀丽也就真顺着月的话语去找了叶医师。
“你刚刚说的也太直接了，对小姐而言太苛刻了。”直到确认秀丽走远到听不到他们的声音，燕青才开口对月这样说着。
“没有什么是比因为想要保护而做的事情，到头来伤害到珍惜的人更加悲伤的了。以秀丽小姐的性格，如果不让她明白其中关节，恐怕就算是你不动手，到了她认为需要的时候也会将自己的命奉上的。”
“有我、静兰跟悠舜在，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你不觉得，正是因为秀丽小姐被这么多的强者所围绕着，宠爱着，才会一直这么天真吗？这样下去，她本身是永远也强大不了的，只能一直这样天真并且自以为是，让她周围的人受伤，之后愧疚。虽然几次之后她也会慢慢成熟，可悲剧也必然已经酿成了，倒不如在之前对她苛刻些好。”
“…你所指的，不仅仅是官场上吧。”
看似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燕青，其实却有一双敏锐的眼睛。月虽说的模糊，却也足以让燕青了解了背后隐喻。
“你不觉得这本是一回事么，现在她为官仍是微不足道的一员，所以受伤的也只有紫刘辉、茶朔洵……可之后，除却天真，她本就是很优秀的官吏，自是有机会成为举足轻重的官员。到时候，怕是一举一动都要牵连数人，这其中又怎么可能全无因此而受伤的人？”
月一番话说下来，却突然间神色黯了黯，带着惆怅的轻轻说了句
“罢了，我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她呢…”
便向帐篷中走去，像是打算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的样子。
“静兰现在应该在茶州府，与悠舜两个人在后方主持大局。他将干将托付与我，代他守护小姐。”
燕青对着月的背影突然开口，毫不意外的看到月的身体微微一震止了步。刚刚月在看到干将时候的反应，秀丽虽然毫无所觉，却没逃过燕青的眼睛。在加上月刚刚那番话中含混了的部分，本该有静兰的名字。于是虽觉得不可能，燕青仍开口试探了一下。
“哦…”
月全然没料到燕青会突然的，并且刻意的提起静兰，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样反应，于是只有以一个单音表示自己知道了，希望燕青不要深究。
这次离开彩云国本是月意料之外的事情，却因为回到了能让她安心得环境，而静下心来将一些事情想了想。在加上家里那两只妖以及东方美其名曰开导劝解的疲劳轰炸，对于静兰，月决定不再逃避。
然，虽说是不再逃避，但也仍是无法洒脱，在加上碍着静兰对秀丽的暧昧情怀，心境更是复杂的可以。于是，刚刚里外搜寻了一下没有见到静兰的身影，一方面有些失落，却也一方面庆幸着。
现在，燕青突如其来的试探，让还没有完全理顺一切的月，难得措手不及了起来。尤其是那语气中不经意流露出的了然，让月心里猛地一震，不自觉地戒备了起来。
“你…应该知道，静兰他…”
“放心好了，无论是对秀丽小姐，静兰，还是我，都不需要担心。”
燕青看着月的反应，分明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月喜欢着静兰。可他同时知道，静兰喜欢着秀丽。这世间，最伤神费心的，莫过于三角恋情。于是燕青不禁担忧了起来，静兰、月以及秀丽都是他不希望看到受伤的人。尤其是静兰与月，在燕青看来这两人非常相似，十足的令人担忧。所以，燕青试图对月进行劝说，却有心知必然无效，在为难之间语不成句。
而燕青的心思，月也是懂得的，她也不想要燕青为难。于是，只是保证，以着她一贯的从容，竟让燕青当真为这连她自己都毫无信心的保证放心了些许。
只是，这两个人现在都不知道，他们眼中可能会产生的悲剧，根本就不会发生。远在茶州府的静兰，早已确定了自己的心…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