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6、盗圣旨 ...
-
重华宫的清晨格外寒凉,苍苍翠柏气凝白玉,别有一番凄凉。
刘瑾之踏入宫门的一瞬,脚步忽然变得沉重起来,心也不由得随着冬日晨风变凉。天还没亮他大梦未醒就被下人叫醒,说是圣上病重传他进宫去,联想起前几日汉王刘贤在牢房里“畏罪自杀”,刘瑾之顿时就困意全无。
宫门开启,吱呀声响,刘瑾之赶忙打起精神迈着四方步走进去,穿廊过院,迎面就见到了负手站立在门外的西晋王刘允之——他同父同母的兄长。
“皇兄。”刘瑾之向他问好。
这时,刘允之转过头来却让他一惊,仿佛刘允之一夜间苍老不少,眼袋也有了。
两人独处的时候气氛就很是尴尬,最应该掏心掏肺的两兄弟如今却彼此心照不宣的沉默了。他知道他阴险叵测有不臣之心,而他是他权谋路上的最大障碍。
“父皇,父皇!”肥头大耳的刘珉跌跌撞撞而来,宽袍大袖掩面,喊声凄切。
可是谁都知道,他根本流不出几滴眼泪来。
“好了,你且消停些,在这里哭里面也听不见。”刘瑾之看见他有些心烦,他打心眼里就看不起这个窝囊货。
越王刘珉一愣,讪讪闭了嘴。
刘允之嘴角浮起个淡淡笑容,对他说:“御医在里面,圣上真龙天子吉人天相,又怎么会有事,四弟别担心。”
“西晋王殿下说的没错,围猎场那事阴影还未散去,父皇只不过是受了些惊吓。”正说着,有人从大殿中走出来,蟒袍加身,白面浓眉,胸前墨髯飘扬,威风八面。
他说:“父皇自然没事,就算有事,不还有我这个储君在么?”
“你们消息倒是灵通。”太子刘寻奕语中似有深意,他瞟向众人,冷冽目光忽然停在景盛王刘瑾之身上,“倒不如用来去找找刘贤的余党,敢做出刺王杀驾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必定不止他一人吧。”
刘瑾之被太子盯得难受如芒在背,他目光顺势一转,请落在旁边的刘允之身上。
刚一出了宫门,刘瑾之独自打马追上前面的轿子轻撩帘幕,他微笑道:“三哥,借一步说话。”
院子里小火炉烧得正旺茶水正沸,刘瑾之抬头看着庭院里开的数株梅花,道:“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这红酥琼苞开得煞是好。”
旁边的西晋王轻笑一声道:“六弟这般好心境,当年跟秦西离那家伙对战沙场,没学会他心狠手辣,倒学得他附庸风雅的本事。”
忽然对面刘瑾之表情僵在脸上,然后腾地一声站起身来。
刘允之眉毛一挑,声音沉静而镇定,他悠悠开口道:“六弟,你这是做什么?”
然后堂堂景盛王、曾经血战沙场的武威将军,就这么跪了下去,跪在了雪地里。他说:“我这次回京似乎就成了众矢之的,如今,如今父皇也老了,刘寻奕那厮平庸无能不是当大任的人材,环顾四野,恐怕也就只有三哥您……”
刘允之轻笑一声打断他:“六弟向来就是众矢之的啊。”
景盛王身子一弯,脑袋重重叩在雪地上,刘瑾之说:“我愿为三哥,一直成为众矢之的。”
这样,所有人的目光都会集中在他刘瑾之一个人身上,曾经的沙场战神,功高盖主,最应该有狼子野心的人。
“只求三哥大业得成,放过我刘瑾之一家老小性命。”他继续说。
对面刘允之看他卑微如尘,沉吟良久,方才开口道:“刘瑾之,你还真是老而无用。”但他的手还是扶上了那跪着人的手臂,然后将他搀起来。
刘允之垂下眼帘,看着他已然跟自己差不多苍老的脸,心中犹豫。眼前这个人,究竟是真的示弱讨好求得一条生路,还是迷惑他的伎俩?
景盛王府后院里点了香炉,设下一盘棋局,刘玄素青衣鹤氅坐在中间自己跟自己下棋,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问道:“怎么,他信了么?”
刘瑾之叹了口气,脸上有忧虑神色,说:“只怕他是不信的,像刘允之这般多疑谨慎之人……”
“孩儿也不指望他相信,只求迷惑他的双眼,不过,对于我们来说这也足够了。”刘玄素放下一枚白子,眼下已成死局。
青袖飘扬,刘玄素来到了了别院,“了了”这个名字是尚愁鸢取的,她说一了凡尘,二了恨怨,听起来是个颇有意境的名字,刘玄素亲自题字准备挂上匾额。
花弄影却嘲笑:“听起来像是要去当尼姑,跟那空尘秃驴倒凑成一对。”
正题字的刘玄素听罢手一抖,最后一个字写得难看无比。
闷了数日的尚愁鸢身子好了不少,此刻得以解脱终于能在院子里活动活动,她折了树枝红梅放在鼻尖轻嗅,垂首嗅梅,乌发掩雪肤。
“佳人折梅,小鸢好雅趣。”刘玄素调笑她。
嗅梅那“佳人”听罢抬首,两眼一亮轻摇手中红梅,道:“听说厨娘做的梅花糕好吃,我正馋呢。”
刘玄素抬手轻点她鼻尖,微笑道:“怎么,身子好了?看你闷了许久,不如今晚陪我去个地方?”
“甚好,甚好,我快被闷死了,去哪儿?杀人越货刀山火海,愿随君往。”尚愁鸢为刘玄素的英明提议拍手叫好。
对面刘玄素对她这个反应煞是欣慰,忙点头微笑。
本是一句戏言来着,当尚愁鸢黑衣蒙面在皇宫蹲点时,不由得腿肚子转筋,肠子都快悔青了。
“我说,这是皇宫?我们这次要偷的是圣旨?”尚愁鸢一歪头,她甚是怀疑自己在梦游。
刘玄素转头,微笑放大,贝齿闪亮,他说:“对啊,小鸢你真聪明,我说一遍你就记住了。没事的,你还记得我在烟鸾宫里飞檐走壁如履平地不?”
她抬头看看前面镇定沉静的刘玄素,忽然想起来,溜门串院,好像是他的老本行来着。尚愁鸢点点头,心里面忽然有了底,她说:“好,我不怕的。”
如鹭点烟汀,飞花掠影,二人身手矫健不多时就避过重重守卫来到御书房,闪身藏在屏风后面,屏风上细细描着花鸟山水,对二人来说倒是处极好的藏身地。
尚愁鸢听见些许动静连忙抬首,然后就被刘玄素拉住示意她不要动,尚愁鸢细细听着,此刻亦有人潜入了这御书房之中。
可案几上东唐陛下刘琦正挑灯提笔,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小小御书房中已潜入数人,正危机四伏,桌案上龙楼香沉定,正适合夜来品茶读书。
尚愁鸢一皱眉,忽然嗅着空气中不对劲,她心中一惊忙拉过刘玄素的手在他手心写下几个字:香,喝火教。
二人内家功夫不俗,忙屏息凝神点上自己身上几个大穴方才罢了,可是外面坐在书案前的东唐皇帝却不同,不一会儿就被这香放倒了。
尚愁鸢闭目倾听外面动静,有人蹑足出来,她知道喝火教虽贵为南陲国教,看似光鲜高贵实则里面武功路数在中原武林中看来却不乏阴险毒辣,为其所不耻的旁门左道倒也不少。尚愁鸢知道外面人有动作,连忙向刘玄素看去。
这外面人是谁?要做什么?现在对东唐皇帝行不轨是否也太早了些?
刘玄素轻轻摇头,示意她再等待。
那人步子很轻像是女子,想必轻功过人,她溜过去扶起刘琦的肩膀,从袖子里顺出根银针在这位东唐陛下身上几个穴道上轻轻扎了几下,然后又如猫儿一般隐匿而去。
然后房中奇异馨香渐渐消失了……
那女人前脚出去,尚愁鸢和刘玄素后脚就从屏风后面出来,她过去细细查看刘琦右手腕上一个几乎微不可见的伤口,是被那银针扎出来的。
“这种银针秘法我记得在藏书阁看到过,可我没怎么留意。”尚愁鸢皱眉头,道,“不过看起来不像是致命伤。”
刘玄素翻出个明黄色卷轴然后收在怀里,他说:“看来刘允之那家伙等不及了,到时候他一定派人看住我们,所以我们得尽快想出法子出京城去。”
“小鸢,我们成功与否在此一搏。”他眼眸深深,凤眸上挑第一次没了妖冶魅惑,是一往无前的坚定的沉静。
成者为王败者寇。
尚愁鸢一咬唇,淡淡说:“我们不会输,我们的苦不会白受。”
夜色深深,两道黑影掠过房檐,忽然寒光一闪袖箭疾疾向着尚愁鸢后背而来,她冷眸一闪,转身接下冷箭。
有人身子轻盈落地,目光温婉脉脉。
“你知道么,那么些日子,你猜我最怀念的人是谁?”她悠然开口,嗓音柔婉动听,好似仙乐临凡。
尚愁鸢将冷箭丢还给她,冷冷笑道:“教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那女人轻笑,黛眉弯弯,杏眸深深,她说:“真是奇怪,本宫最怀念的竟是你这叛徒,尚愁鸢。”
“姜拂灵,没有你,也没有我的今天。”她微笑,手心疤痕深深似在火上炙烤一般疼痛。
尚愁鸢好奇,这姜拂灵在这漩涡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如果姜家高家不和,那么高照晚此前与西晋王牵线的事她是否知道?今夜的行动她又是受谁指使?
姜拂灵星眸一转,目光落在刘玄素身上,略有深意,她说:“今夜本宫倒想与你叙旧,可惜不是地方,改日吧,如何,前任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