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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冤家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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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稳然站立,八风不动,好像因着今夜月色的迷蒙,他的目光远没有平日看起来那样寒澈冰冷,那往日金尊神祇一般的人物,终于也有了几分烟火气息。
但他就是这样站着,多一句话也不说,却给人一种稳操胜券的气势,好像一切都尽在他掌握,好像眼前这人兜兜转转终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一般。
瞧他这样,尚愁鸢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好像有天罗地网已经将自己紧紧缚住。她轻咬嘴唇,她决心要走开,将一切挣脱开。
“多谢大师好意。”尚愁鸢浅浅一笑,然后调头撒腿就跑。
她下意识攥紧了袖子里的短匕首,刚才那和尚说的话,什么意思?她不敢去仔细想其中的含义,但却控制不住脑袋去想。
他说:“丫头,你来我这边……”
凉风吹来,她抬头看看夜空,咫尺凉蟾亦未圆。算了,不去想了,反正她尚愁鸢习惯了当鸵鸟,有些事知道比不知道要痛苦。
细细听,后面有动静,尚愁鸢以为是那和尚追上来了刚要转头,哪知眼前寒光一闪她赶紧躲闪。寒光凛冽,一下子削掉她乌发一缕,他总是这样悄无声息的接近。
尚愁鸢对着那季如狐的胸膛一掌出去,嘴角就勾起个讥诮笑容来,她说:“还没找你算账呢,现在自己凑过来讨打!”
“哟,女英雄,女大侠,我怎么瞧你被吓得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要逃?”死狐狸笑声很欠打,他身子往旁边微微一躲,顺势抓住尚愁鸢的胳膊。
尚愁鸢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顿时觉得自己刚才很没有风度很没有出息,确实是被那和尚吓得狼奔豕突,可这话从那死狐狸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她猛地要将自己胳膊抽回来,未果,用力太猛觉得几乎要脱臼。
然后那银白面具凑过来,一张贼兮兮的狐狸脸瞬间放大,月光下他一双孔雀眼有光彩流转。
他说:“主子要是还俗,你功不可没啊。”
尚愁鸢冷笑,反而一收胳膊把他往怀里带,见他一踉跄下盘不稳,尚愁鸢赶紧出腿秋风扫落叶将那季如狐撂倒在地。见他一屁股坐倒在雪地上,他月白色宽袍大袖几乎与雪融为一体,尚愁鸢微微俯身,眉眼带笑但是眸光仍是冷色,她说:“皇帝不急……”
“太监急!”
听她话音刚落,雪地里的死狐狸暴起一把扯住尚愁鸢领口,脚下一动亦将她撂倒在雪地上。
“你才是太监!”
尚愁鸢挑眉,心想这人怎么有时候简直是小孩子脾气,她干脆从雪地上抓起一把雪来狠狠朝季如狐脸上摁去,雪顺着他面具的缝隙掉进去,一下子冰得他吱哇乱叫。
季如狐一脚踹在尚愁鸢小腹上,他翻身起来半跪着,幽人剑稳稳抵在尚愁鸢洁白脖颈上。
尚愁鸢坐在雪地里喘口气,她知道狐狸小肚鸡肠心胸狭隘,还有一副顶坏的心肠。于是尚愁鸢干脆就这么坐着,一副爱杀不杀悉听尊便的表情,她冷然眸子看着他。
“你刚才要是识相,做出了明智的选择,我季如狐现在哪敢用剑指着你。”死狐狸得意洋洋,握着剑的手腕从宽大袖子里露出一截来,洁白如雪在月光下泛出莹润光泽来,他说,“所以说啊,你这母狼崽子凶猛有余,脑子却不大好使。”
“你倒是聪明。”尚愁鸢翻了个白眼,瞧他面具的狐狸鼻子上还有一小撮积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季如狐瞧她这样有点生气,脑袋一晃鼻尖上的积雪掉落下去。
雪地里坐着的少女笑容浅浅眉眼弯弯,那泪痣如朱砂一般,点在她眼角,点在对面人的狐狸心尖尖上。
尚愁鸢见他有刹那晃神,忽然以手撑地足尖一挑,然后眼前人的狐狸面具就往后飞出去老远,啪的一声落在雪地里。她朗声一笑,说:“太聪明的狐狸,迟早被主子扒了皮!”
她以袖子拂开旁边的冷剑,尚愁鸢身子向后一跃,然后转头就要跑。
雪地里的狐狸依旧保持发愣的表情,忽然觉得脸上一凉用手一摸原来是面具掉了,眼前少女蹭的跑了,他又愤然回头看着雪地里,狐狸面具不知掉落在哪里。
然后季如狐几乎没怎么犹豫,跳起来拔腿就追了上去。
看着二人身影渐渐远去,空尘缓步而来芒鞋踏在雪地上,脚步轻盈如猫。他俯下身子从雪地里将那人尚有余温的面具捡起来,然后足尖轻点飞身而起,将那狐狸面具稳稳挂在树枝上,然后嘴角还带着似有若无的笑。
空尘抬头看看,拍拍手转身离去。
夜里面的风很凉,尚愁鸢跑着跑着打了个喷嚏,月光穿过枯枝洒落下来一地斑驳,她脚踏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声响,后面的狐狸轻功了得几乎要将她追上。尚愁鸢咬牙切齿,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月白色长袍轻飘,季如狐轻笑一声看着眼前狼奔豕突的少女,一身男装打扮在雪地里逃奔,倒像只兔子,他轻跃两步过去一把扯住她袖子。
尚愁鸢被扯得一踉跄,痛恨自己平时没有练好轻功,现在沦落到被死狐狸欺负。她挣扎着抬头,前方有处小亭子有微光隐隐。
她用胳膊肘一击季如狐的膝盖,猛地把他拽倒,然后袖子里顺出匕首,寒光一闪后抵在他脖颈上,现在局势完全扭转了过来。
“别动。”尚愁鸢微微一笑,目光落在季如狐清秀绝丽的容颜上。
真是风水轮流转。
季如狐气得胸闷,眉毛一挑,一双孔雀眼瞪得老大。
忽然后面有脚步声传来,尚愁鸢嘴角勾笑一把扯着季如狐的领子,二人闪身躲到旁边枯枝丛里。
两人一前一后从雪地里向小亭子走来,听声音,前一个人脚步沉沉估摸轻功不怎么样,后一个人的脚步反而轻盈许多。
头前的男子玄袍鹤氅,面容隐藏在黑暗中。
后面的是个女人,深色劲装身材娇小,轻功过人。月光洒下,那女子轻纱覆面亦看不清面容。
可是在雪地里趴着的尚愁鸢却猛然愣住,她认得后面那个女子,那女人脸上的疤痕还是拜她所赐。
高照晚。
“王爷果然守时。”高照晚微微一笑,声音绵软动听,正是南方女子的温婉。
王爷,什么王爷?
暗处尚愁鸢在心底冷笑,那女人明明凶悍异常,可真是会装。
旁边狐狸脑袋凑过来,一双孔雀眼轻眨睫毛如扇,尚愁鸢一侧头额头撞上他秀挺鼻梁,正在心里骂他。结果那狐狸以目光示意她将匕首从自己脖子上移开,不然他就大叫。
尚愁鸢翻个白眼,心里面思量到底是移开匕首,还是一下划破他喉管声带让他永远闭嘴好呢?最终,她叹了口气,还是选择将匕首收回袖子里。
季如狐抬头一瞧,那个玄衣鹤氅的男人,看身影很是熟悉。
“赴高小姐的约,本王怎敢怠慢?”那男人声线沉沉,甚是好听。
季如狐忽然勾起个冷笑,怪不得那男人看着熟悉。
西晋王,刘允之。
旁边尚愁鸢皱眉,这高照晚怎么好端端的跟个东唐的王爷在此见面?二人之间必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高照晚在此先要恭喜王爷了,王爷继承大统,指日可待。”高照晚笑意浅浅,她上前几步拂身飘飘一拜。
“高家的功劳,我刘允之不敢忘却。”
尚愁鸢眸子一亮呼吸滞住,西晋王刘允之!
“谁在那里!”忽然,高照晚眸光狠厉投向二人藏身之处。
不行,自己决不能让高照晚发现,不然那个凶悍的婆娘一定要将自己扒皮抽筋。于是尚愁鸢肘击季如狐软肋下,然后趁他无法反抗之际一脚把他踹出去。
高照晚见个白影飞出来,长剑出手就要拦腰将季如狐斩断。可是那黑心狐狸哪知会被人欺负的角色,他以手撑地翻身一转,足尖踢开高照晚的长剑。
下一秒季如狐凶光毕露,一脚踢在高照晚胸口。
雪地里的尚愁鸢看得目瞪口呆,这人,果然是狠角色!
高照晚柳眉倒竖,她才看清眼前这个少年的长相,秀丽清绝明眸疏眉一副天生的好皮相,忽然她心底莫名有一股业火,她下意识扶着自己的脸颊。
她本来也有一副好皮相的,都怪那个贱人!
高照晚愤然挥剑上前,气势汹汹像一只失去理智的野兽。
对面季如狐一歪头,笑吟吟看着对面的疯女人冲过来,他莫名对高照晚面纱之下的模样产生了兴趣,她不让别人看见自己脸的原因是什么呢?
白袖一拂,腰间幽人剑出鞘,寒光慑人犹如古战场上的白骨森森。刹那两兵器相接发出铮然声响,几乎刺痛人的耳膜,幽人剑幽戾的气势瞬间将对方手中破铜烂铁吞没。
季如狐另一只手伸出一把将高照晚的面纱扯下来。
凄寒月光下,女子发丝如媚,眉眼依依,秀挺鼻梁红唇灼目。只可惜左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宛如丑陋蜈蚣般顽固的盘亘在美人的脸上。
一刹那,极丑与极美交错在一起,有种令人措手不及的冲击感。
“哎呀,丑婆娘!”季如狐一双孔雀眼明亮生辉。
高照晚整个人都在颤抖,手中的剑也跟着不住颤动,她一双美眸里盛满不可置信的光芒,她抚着自己的左脸,猛然爆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暴喝。
“不!”
雪地里,尚愁鸢看着她的疯狂模样,恍然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