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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夜黑风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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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刘玄素瞥见他腰上挂着的玉佩刻着个“刘”字,不由得眸光一动。
“我跟爷爷…走散了…”那娃娃吃着东西嘴里含糊不清的回答。
尚愁鸢在一旁笑眯眯看着他吃东西,小家伙笨手笨脚让她想起在南山的时候遇见的那个佛灵。旁边刘玄素见她笑得温和便问:“你喜欢小孩子啊?”
尚愁鸢澄澈目光投过来,托着腮漫不经心的说:“我只喜欢生得好看的小孩子。”
刘玄素转头看看那娃娃狼吞虎咽的狰狞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等这小东西吃饱喝足,时间已经不早了,出门的时候外面有了一层厚厚积雪。小东西被撑得肚皮鼓鼓走不动路,然后张开双臂向着尚愁鸢说:“哥哥,抱抱。”
尚愁鸢瞧着他油花花的两双小手,有点嫌弃,但看着那娃娃一脸期待的表情又不忍心拒绝,干脆说:“吃饱喝足之后要走动走动,这样对身体好。”
见她拒绝,那娃娃也不放弃一直用那双水汪汪、乌亮亮的眸子盯着尚愁鸢。
就在尚愁鸢眉毛皱成一团的时候,后面刘玄素过来一下拎起那娃娃的后领子,如同拎酒坛子一般,微笑道:“走着多累啊,咱们飞着。”
“啊…我不要飞,我快吐出来了!”那娃娃一脸惊恐,在半空中伸伸手蹬蹬腿。
最后那小家伙还是得逞了,心满意足的趴在刘玄素背上东张西望,然后侧头对旁边的尚愁鸢做鬼脸。
尚愁鸢回他一个白眼,不跟小人计较。
“小朋友,你爷爷是不是叫刘允之?”刘玄素笑意清浅,云淡风轻的问。
西晋王刘允之,是刘玄素之父景盛王同父同母的哥哥。
那娃娃却诧异的瞪大眼睛,说:“你怎么知道?”
“看来咱们之间还真是有缘分。”刘玄素将他放下来,目光落在前面的高门大院前,对那娃娃说,“你回去吧,不久我们又能见面。”
“后会有期。”尚愁鸢拍拍他的脑袋,那娃娃有一头柔软的黑发。
他站在雪上,扬头看着眼前伞下的两个少年,白衣的笑意融融,如春风十里,青色衣裳的似笑非笑,凤眸如挑。那娃娃呆呆的看着两个人持伞携手而去,白衣飘然如云已与这片雪景融为一体,那青色衫子就好似瓦上青霜,与这茫茫白色相得益彰。
二人归去,身影好似一副水墨画般悠远宁静,袖子底下的手轻轻牵着。
他小拳头一握,乌溜溜大眼睛闪烁出晶莹光芒来,大喊一声:“断袖啊!”
前面二人耳朵好使,尚愁鸢忽然腿一软,方才她几乎忘了自己现在还身着男装,而旁边的刘玄素不仅不松手还哈哈大笑个不停。
晚上回去刘玄素就被景盛王找到书房去谈话,而尚愁鸢吃饱喝足就窝在榻上喝茶水看书,被子裹得紧紧的甚是暖和。看了一会儿婢女敲门进来,说是小公子差她送来了刚煮好的梨汤。
打开盖子热腾腾的,尚愁鸢微笑着起来凑到桌子上。
婢女退下了,尚愁鸢正喝着梨汤,忽听得窗口处微微声响刚要转头去看,冷风一动她慌忙侧头,一把短小利刃就擦着边过去了,越过尚愁鸢的脸击碎了旁边的花瓶。
“谁!”尚愁鸢捡起方才的匕首,一看却愣住了。
然后她扭头就追了出去。
方才梨汤在胃里的温暖还没有消散,出来时初冬的凉风就吹在她脸上,尚愁鸢苦恼的看着前面转瞬隐匿在林子里的月白色身影,握紧拳头紧咬牙关,逮住他一定狠狠揍他一顿。
她追出了好远,眼看离那黑心狐狸越来越远,她忽然想起来临走时太匆忙都忘了给刘玄素留张纸条,免得他担心。
尚愁鸢还没有来得及换下男装,此刻厚底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声响,她一纵身想也没想就跟着进了黑漆漆的林子,然后下一秒她就后悔了。
笨死了,自己怎么就不长记性,那黑心狐狸诡计多端指不定又设下什么陷阱来对付她。
此刻风雪皆停,一层淡薄月光穿过乌云洒落下来,洒在枯枝上,洒在溪水薄冰上,洒在斯人坚毅的眉眼上。
他转头,尚愁鸢瞧见他寒澈的眸子。
“多谢大师将姑姑旧物还给我。”尚愁鸢轻轻摸着袖子里的小巧匕首,记得在烟鸾宫的时候二人对峙,她用来对付过空尘。
如今他又将它交还给自己了。
尚愁鸢东张西望,企图把那黑心狐狸揪出来痛揍一顿。
空尘走过来,看见她一身男装打扮,头发高高竖起来,看起来干净利落,明眸一转与眼角泪痣明黠似妖。空尘想要开口唤她,可刚要开口却愣住,自己应该怎样称呼她?
记得在烟鸾宫密室里,他不带感情冷冰冰叫她“小丫头”。
那时,她不过就是个心口不一狡猾多变的墙头草而已。
待她登上教主座位,他于众人中冷眼旁观,规规矩矩叫她一声“教主”。
那时,她被华服胭脂束缚在厚厚帘幕之下,一双眸子却还有着狡黠和讥诮。
现在,那现在呢?
尚愁鸢在对面被那和尚看得有些不自然,她瞧瞧这夜黑风高的,忽然腿肚子有些转筋。这…这和尚是要在这里杀了她然后毁尸灭迹么?
空尘看到她眼中的惊慌,心中叹口气,看来自己在这丫头心里凶神恶煞的形象暂时很难得到改善了。
旁边倚在树上打算看热闹的季如狐有些坐不住了,面对空尘的欲言又止,季如狐倒是简单粗暴,他想主子并非真的出家人若是喜欢那丫头又碍于面子不便开口,他大可将她打晕然后送进红罗帐里成就二人一番好事。
不过他看了看眼前少女笑得高深莫测,眼底精光闪闪,季如狐反倒不知究竟是打晕她更容易还是放倒主子更简单了。
“你应该听刘家那小子说过,关于我的事情。”空尘目光清寒如月。
尚愁鸢不理解了,难不成这和尚是叫自己来月下谈心的?她叹口气,也难怪他身边净是些不怎么正常的人物,一腔烦心事也不好跟他们分享。
“是啊,我听过,大师是北齐人。”于是尚愁鸢微微一笑,尽量做出热情的样子,毕竟自己前些日子还被这和尚救过,因为他的呵护也少挨黑心狐狸不少揍。
她看着空尘深深呼吸,好像他还有点紧张,于是尚愁鸢更为不解了。她干脆过去拍拍空尘的肩膀示意他坐到旁边石头上说话,她说:“大师请坐,慢慢讲。”
空尘看她一副严肃模样,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但他还是乖乖坐下了。
尚愁鸢在他旁边二人肩并肩坐着,俨然一副好兄弟月下谈心的模样,她微笑道:“这么说,大师是要还俗么?”
月色婉转,空尘垂首望见自己手臂上缠着的龙眼菩提佛珠,忽然苦笑一下,说:“我从小在迦兰寺长大,师父待我出奇的好,我原本觉着是师父心慈所以才对我好,可是后来有一天,师父告诉我我是北齐昭宣太子的后人,他需要我,去复仇。”
少女的睫毛投下一层阴影,在寒风下微颤。
“我只是觉得可笑,原来师父对我好不过是因着我是昭宣太子后人,后来的人对我好,也不过是看在‘圣僧’空尘这个名头罢了。”空尘的手轻抚在佛珠上,“很久以前我就在疑惑,那么我到底是谁,是清心寡欲的小和尚还是身负血海深仇的宋怀以?”
少女霍然抬头,他的俗家名字,原来叫宋怀以。
“大师,你不是说,‘既然是劫,躲又何用’?”尚愁鸢听得心惊肉跳。
空尘扬脸,看淡淡月光洒落,他说:“所以,我只想问你,你是否愿意……”
还没等他说完,那边树上一阵窸窣声,然后听得扑通一声有人从树上掉下来。
尚愁鸢拿眼看过去,瞧见那黑心狐狸在雪地里摔个四仰八叉,就连脸上的银白色面具都甩出去老远,他一双孔雀眸子眨眨,表情有点不怎么自然。
季如狐一张秀美如白玉无瑕的脸就这样暴露在月光下,如洁白郁美如白芷花一般。
“死狐狸,扒你皮!”尚愁鸢磨刀霍霍,一下子从石头上蹦起来。
季如狐笑嘻嘻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顺手从地上拿起面具来重新戴好,他说:“姑娘,好久不见啊,别来无恙否?”
凉风吹过,尚愁鸢忽然,打了个喷嚏。
“劳你挂念。”尚愁鸢似笑非笑,冷然目光扫过去,看见季如狐将面具重新戴好,忽然又问,“季如狐,你整日戴着面具晃来晃去,到最后会不会晒得脸跟脖子不是一个颜色啊?”
季如狐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对了大师,你方才说道哪儿了?”尚愁鸢又转头,明眸婉转。
空尘:“……”
“唔,天不早了,我有些困倦,有什么事改日再说吧。”尚愁鸢一揖,转身就要走。
这时风起,月光映着雪色,树上枯枝乱颤积雪掉落。
此刻空尘眸子里没有慈悲没有隐忍,他说:“丫头,你来我这边,我可以护你无虞。”
少女单薄身影一颤然后愣住,脚步戛然而止。
她脸上满是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