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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思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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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愁鸢仔细为刘玄素覆好伤口然后打了个漂亮的结,她垂首,睫毛翘而长投下淡淡一层阴影来,红唇饱满,微微抿着,最后大功告成尚愁鸢抬头时唇边蹭了他的鬓角,她立刻敏感的躲闪开去。
而刘玄素兀自愣着,开始怀念方才那微痒的触感。
“我幼时练武常受伤,姑姑就让我学着包扎伤口,”尚愁鸢将瓶瓶罐罐收拾起来,她看了看刘玄素肩膀上自己系成的可爱的结,嘴角忍不住勾起笑,“总归有些女气。”
在她忙着收拾的时候,刘玄素忽然握住尚愁鸢的胳膊,不轻不重,正是一个男人的力度。他将尚愁鸢的右手翻过来,月光与红烛相映,她手心留下的疤痕令人触目惊心。
尚愁鸢只觉他的目光轻柔如水,缓缓浸过那残忍伤痕,默默熨帖抚慰着,比这天下任何灵丹妙药都有用处。她微微一笑道:“让疯狗咬的,不过我也还回去了。”
刘玄素缓缓松开她的手,转念又说:“我记得你背上也有伤痕的。”
“那个不能给你看的!”尚愁鸢被吓一跳,惊得往后跳了几步。
瞧她这反映,刘玄素忍俊不禁,他刚想说什么忽听得窗外脚步轻盈,细若无声,然后一个纤细高挑人影投在绿纱窗上。尚愁鸢亦听见动静转头看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刘玄素拉住胳膊,然后身子盈盈一飘就落在榻上。
榻上轻被软衾,熏香淡淡入鼻,尚愁鸢刚挣扎着抬起头来就见竹青色幔帐落下,全然遮挡了她的视线。隐约听见有开门声响,尚愁鸢干脆伏在榻上乖乖缩进角落里,只是心中无限好奇,究竟是谁进来了才能让向来泰然自如的刘玄素这般慌张。
莫不是他的老相好,所以刘玄素才不想让那人发现自己深夜在他房中?
想到这里,尚愁鸢心里面酸酸涩涩的,侧耳倾听幔帐外面动静,暗自期盼着什么。
“玄素,还未睡?怎么……你受伤了。”动听的女声响起,语气中满是关心。
尚愁鸢心中一沉,叫的这样亲热,不是老相好是什么?
“是啊,那小子终于沉不住气了,想在我下山之前把我除去。”满帐外刘玄素已然披上鸦青色袍子,他微微一笑悠然有礼,抬手斟上一杯茶水,“终归是同父异母,不能像寻常人那般手足情深。”
他在说“手足情深”四个字时候顿了顿,凤眸里盛满的浅浅笑意变成讽刺和嘲弄。
对面女人缓缓坐下,若有所思,最后淡淡一句:“他刘瑾之可以没良心,我们却不能。他,他终归是你父亲。”
刘玄素苦笑一声,端着茶杯的手颤了颤,他说:“可笑,他荣华富贵蟒袍加身的时候将我们置于何地,现在他大难临头,反倒想起我们孤儿寡母来了。”
帐子里的尚愁鸢轻轻扯住被角,她微微咬唇,忽然心疼起少年来。
记得那个被空尘杀死的教主高和云,她在藏书阁见到刘玄素时就将那总隐藏已久的秘辛说了出来,二十多年前,高和云与刘玄素的娘亲共同爱上一个男子,后来男子选择了后者,于是高和云因爱生恨将她打成重伤。
本以为这样轰轰烈烈的爱情也该有个美好结局,哪知男子带走她后却始乱终弃,也许,为了荣华富贵放弃了与她厮守的机会,也许,娶了世家大族的小姐从此平步青云。
尚愁鸢想要叹气,可是有悲凉情绪如鲠在喉,吞吐不出。
“玄素你要记得,莫要像我,儿女情长就如鸩酒毒药一般,只会拖累你牵绊你,设下个牢笼让你一辈子都走不出去。”女人声音转向悲切。
刘玄素愣住,也不点头也不摇头,一双凤眸波光流转投在冰冷玉杯之中。
幔帐里尚愁鸢豁然抬头,她想看看,她想看看刘玄素此刻的表情是怎样的,可是青幔重重将二人隔开,宛如隔了万重山岳,一道银河如许。
尚愁鸢在里面发出些许动静,女人听见了,她眸光一冷,淡淡道:“怎么,你这帐子里还藏了什么人不成?”
“没有的事,我能藏谁?”刘玄素坐着不动如山,面色如常。
“玄素,你撒谎什么时候骗到我过?”女子冷笑一声,忽然暴起银色影子就到了榻边上,撩开青帐子一把将里面趴着的尚愁鸢提溜起来,
“母亲!”刘玄素变了脸色霍然起身。
尚愁鸢被一双纤长玉手抓住领口正难受,她借着红烛荧荧瞧见那妇人的美丽姿容。凤眸如飞神色凌厉,拢云鬓,红裙裾,天然一段风流韵味。看来,刘玄素与她很是相像,同样的魅惑耀眼,同样的精致如画。
也难怪,高和云那样寡淡冷清,当年怎么可能争得过这媚色逼人的女子呢?
她有些担心,这女人会不会以为自己勾搭刘玄素,所以气极了一掌拍死自己?
其实她还是很怕死的。
谁知女人正欲出手,可是借了灯光看清尚愁鸢容貌时候就愕然怔住,一双美丽眸子睁得老大,空洞而凄迷。
“母亲,方才遇到刺客就是她救了孩儿,也是她帮孩儿包扎伤口的。”刘玄素趁着她一愣的功夫飞身近前,半个身子挡住尚愁鸢。
“哦?”冷艳妇人淡淡一笑,道,“那怎么就包扎到榻上去了?”
尚愁鸢尴尬又羞赧,她想要解释可是被女人紧紧揪住,憋得无法开口说话。一边的刘玄素赶忙说:“我是怕被母亲误解,可是到头来还是被误解了。不过,孩儿跟这姑娘之间绝无私情。”
一句话落下,尚愁鸢却也不急着挣扎了,这句话就像块巨石一般狠狠砸在她脑袋上,砸得她有些发懵。二人之间绝无私情,二人之间绝无可能。也许言者无心,可是听者却有意,她心里面悲凉与酸楚交织在一起,最后也分不清是什么样的滋味。
美丽妇人却不去理会刘玄素的辩解,反倒饶有兴趣地端详起尚愁鸢来,看她眉端眼角,看她妩媚清丽一张脸,最后冷然一笑道:“你从哪儿来的,你是不是北齐人?”
尚愁鸢被她问得莫名其妙,好不容易从方才的酸涩情绪里缓过神来,她皱起眉头来,说:“我并不是北齐人呀。”
“骗子,”她将美丽妖娆的脸凑近,眼底满是探究之色,“你长得这样像他,你难道不是秦西离的种?”
尚愁鸢被那女人弄昏了头,她摇头道:“夫人您必定是认错人了,我不知道您说的秦西离是什么人,而且我姓尚。”
“母亲,你快把她勒死了。”刘玄素试图从女人手下将尚愁鸢解救出来。
“还说没有私情,这般护着这丫头干什么?”美丽妇人斜睨刘玄素,然后缓缓松开手。
尚愁鸢倒在榻边沿上,她整理整理衣襟端然稳坐,她抬起头来望着妇人美颜,开口道:“我倒觉得,无情未必真豪杰,真正的强者并非一味铁腕霸道,过刚易折,唯有懂情的人方能刚柔相济,一往而无敌。”
她记得,姑姑的笑容美丽而坚强,温柔且笃定,自信从容方才是强者。
旁边的刘玄素忽然转过头来,深眸浅落。
尚愁鸢第一次这样认认真真的同别人讲道理,可是实践证明,漂亮女人通常是不讲道理的。对面的美丽妇人又一次伸手,想要将自己揪过去,她冷然道:“小丫头,你懂什么!”她心中愤然,居然被个臭丫头指手画脚。
这次尚愁鸢学机灵了,还没被魔爪碰到她就翻身一滚从榻上下去,轻跃几步离那女人远远的,她笑了笑说:“我是不懂,可是总有一天我会懂的。”
她眨眨眼睛又说:“旁人想要懂,你也是拦不住的。”
“那我就先了结了你,断去以后种种可能。”妇人一跃追来,素掌如扇照着尚愁鸢脑袋就去了。
蛇蝎美人四个字必定是专门给她准备的,尚愁鸢吓个半死赶紧躲闪,她步法灵活如燕,情急之下一个鹭点烟汀跳到屋子外面去。
那妇人眸子冷然一瞪,大喝一声:“你是喝火教中人!”她红衣飞扬,袖子底下翻出白光如虹,一把明晃晃短剑就握在手里了。
和尚告诉过自己,这女人在喝火教吃了那么大的苦头,现在又怎么肯轻易放过自己?尚愁鸢心里委屈死了,自己明明跟她同病相怜,难道就不能惺惺相惜天下大同嘛!
“好,现在你非死不可了。”美妇人飞身近前,一个力劈华山就要取尚愁鸢性命。
“夫人,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啊!”尚愁鸢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自己一个躲闪不及袖子被她用剑削去半截。
那女人顺势用剑一扫过去,剑风疾疾,冷光慑人。对面尚愁鸢身上有伤,手脚不利索,眼看就要被那剑砍上,忽然眼前青影一动宽袍大袖徐徐落下,将自己稳稳罩住。
“刘玄素,你要造反么?”美妇人娥眉倒竖,冷冷质问那挡在自己眼前的少年。
少年拨开短剑,轻轻擦去嘴边溢出的一线血迹,方才的剑气太猛烈,想必尚愁鸢这幅身体断然是受不住的,所以自己就代替她接下了。
“母亲,有些事情孩儿自有分寸。”
尚愁鸢看他长身玉立,也许肩膀不算宽厚却也担得起风雨,他认真笃定的语气,他皎皎如月华的气韵,怎能不令人心折?
那美丽妇人看刘玄素认真的表情,竟气结,她用剑指着后面的尚愁鸢,道:“既然这丫头是喝火教出来的,难道不是高和云跟那秦西离的种!”
尚愁鸢听罢豁然抬头,震惊的良久不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