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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宕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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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营地,夏然考虑了半天也不敢把壁画消失的事情告诉研究所的负责人,尤其是度生还在上面重画了一副。这是国家一级文物,任何形式的破坏和损毁是要判刑的!
不过度生怎么那么厉害?居然连草稿都不打,直接画出了正副壁画?像他这么厉害的人物,研究所里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儿都没听过度生这个名字?!
正趴在桌上胡思乱想时,一只手搭在了夏然的肩上。
“谁?!”她吓得一下子坐直了。
杨林笑着说道:“想什么呢?我叫了你两声你都没听见。”
“有吗?”夏然挠了挠头:“你叫我了?”
杨林一双眼睛带着明显的勾搭点了点头。
夏然懊恼揉了揉脑袋,说道:“我最近要么是出现幻听,要么就什么都听不见,真是脑子坏了!”
手还没放下来,就被杨林攥住,夏然的脸唰的红了,低头不敢再看他。杨林慢慢拉着她的手将她从椅子里拉起来,放低声音说道:“夏然,做我女朋友吧。”
走进西S14洞窟时,已经拿定主意,准备告诉度生打死也不能承认这壁画是他重画的时候,夏然又一次吓得差点儿叫出来!昨天度生画的笔画竟然一夜间全没了!
这到底是幻觉,还是鬼神作怪?夏然吓得浑身哆嗦,一步步往外退。刚退了几步,一个欢快的声音说道:“你来了!”
扭头看去,度生正一脸欢喜地站在门外,夏然一把将他抓进来,指着眼前又发黄一片的岩壁说道:“画……画……没了!度生,你画的……经变图……没了!”
度生向前走了几步,伸手摸向岩壁,他细致地摸了摸又闻了闻,回头对夏然笑道:“这墙壁还没干透,昨天我用的颜料又十分清淡,所以透到墙壁里去了!”
说着,他过来,伸手到夏然脸前:“你看,我的手还潮湿呢!”
这是怎么回事儿?!这里不是保护文物吗?怎么可能墙壁还没干透?夏然疑惑不解地看向度生:“这墙壁重新刷过?”
度生点点头。
“这难道是……修复的必须程序吗?”夏然修复组的,而且她考古经验还少,所以并不很了解修复的程序。
度生思考了一会儿,又点了点头。
如此这样,夏然就放心了。如此看来,度生昨天的重画也应该是修复的步骤之一,原来自己昨晚的担心是多虑了。
看着眼前消失的壁画,夏然叹了口气:“唉,虽然你会把它修复的很好,可是一千年前的东西也消失不见了!描摹也就没什么意义,既然这样,我就再找别的地方吧。”
说着,夏然收拾书包就要离开。度生叫住她:“你……你想看比这更好的壁画吗?”
夏然回头看他:“又多好?”
度生眼睛漆黑闪亮,荡漾着欣喜又渴望神色:“那是昙无谶大师的禅窟!”
“啊?!”夏然疑惑:“谁?”
敦煌现在已经发现的洞窟有735个,壁画4.5万平方米。这一次发现的洞窟在莫高窟的南侧,大泉河床上。因为地震的关系,这片石窟长久被埋在沙土砾石之下,最近才被发现。这片洞窟周围荒凉,到处是漫漠的黄沙和粗粝的河床岩石。
度生带着夏然攀岩而上,夏然本想告诉杨林一声,最好能叫着他一起去,可是找了一会圈儿竟然一个人没有,就连他们一起骑来的自行车都不见了。夏然心想他们一定是骑车去旁边的村子里潇洒,心里愤然了几声,也就跟着度生一起去找昙无谶大师的禅窟。
路很不好走。敦煌地区地处河西走廊,东起乌鞘岭、南倚祁连山,北面自东向西是一片山岭,山的后面就是腾格里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这里面年的降水量只有50毫升,但是祁连山的雪水神奇点化了这片沙漠。夏然跟着他沿着砂石岩砾艰难攀爬,过了山塄子,便已经累得只喘粗气。
“歇一会儿吧”,夏然不管不顾坐在地上,抬头看着他。此时云淡天青,他也正好低头看她,两个人目光对视,夏然才发现这个度生有一双多么璀璨的眼睛。夏然看的有点儿入迷,丝毫没有发现度生脸上飘起了红晕。
他不声不响坐在夏然身边休息,夏然粗声问道:“还要走多久啊?”
“听到水声就到了。”
水声?!来这儿半个月了,大家除了干涸的河床根本没见过什么河流。
度生指了指山坡:“就在那个山坡后面”。
两人歇了会儿,继续往前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到了坡上。立时间,一条宽阔的大河如同画卷一般,展开在他俩眼前。那河面足有五十米宽,河水清澈,映着阳光犹如一片闪着金光的巨龙。夏然激动地大喊一声:“好壮观啊!这是什么河?”
“宕泉。”度生沿着山坡滑下去,夏然紧跟在他身后,坐着流沙也冲下了坡。
还没靠近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清凉,在这里工作了半个月,每天与风沙为伴,就算是回到研究所洗完澡,但床上也是沙子,总觉得浑身腻歪透了。而且为了方便沙地走路,研究所的人们还穿了特制的麂皮高帮软靴,一双脚捂在靴子里,每天都涨的发白。
不管了,夏然一边跑一边将头上的纱巾扯下,同时,迅速地脱下鞋子。度生开始在她前面,回头看到夏然又散发又脱鞋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
夏然欢呼着从他身边跑过,高兴地大喊:“快来!快来啊!”
夏然几乎是飞奔着冲进了河里。河水清凉极了,她把裙摆提起挽在腰间,站在河边没小腿处,毫不顾忌地掬水洗脸,就连衣裙几乎全被打湿了也不介意。
她在水里玩得痛快,度生却没有跟过来,他站在河边三米开外的位置,静静看着,脸上有淡淡的红晕和浓浓的欢喜。
终于玩够了,夏然从河里走了出来,赤脚站在砂石地上,笑盈盈看着度生问道:“我来了也有段时间了,还真不知道这儿有条这么大的河。”
不知为何,度生撇过头不看她,只是含含糊糊应了句声。
他难道是害羞吗?夏然越看他越想笑,他也知道她在看他,脸颊更红了,整个人都局促起来,夏然实在忍不住,开始哈哈大笑,度生大着胆子渐渐看过来,慢慢地,咧开嘴也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让夏然愣住。干净又透彻的喜悦闪动着阳光的温暖在他脸上刹那绽放。一瞬间,夏然的脸颊发烫,笑容也被羞涩僵住。轮到她不好意思了,夏然抿着嘴将头偏过去,目光移开时,她分明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悸动。
俩人坐在河边等着衣裙晾干。刚才河水把头发打湿了,夏然索性将齐腰的长发披散开,眯着眼睛晒太阳。
度生低哑开口:“你……从哪儿来?”
“北京。”
“来……做什么?”
“我啊”,夏然晃着腿,舒服地想睡觉:“来临摹敦煌的壁画。”
“临摹?”度生声音略微低沉沙哑,与他清瘦的样子有些不太符合。
夏然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儿,问道:“你是学佛教绘画的吗?你的壁画怎么画的那么好,看起来你也不大啊!”
夏然一口气问了他三个问题,可是度生只回答了最后一个:“我已经15了。”
“啊?!”夏然一下子瞪大眼睛看着他:“你才15?!”
他不明就里地看过来。
夏然撇撇嘴:“才15就来当志愿者了,你上学一定很早。”
他摇摇头:“我没上过学。”
夏然更疑惑了,追问道:“那你怎么会画壁画的?”
度生微微一笑:“是师傅教我的。”
“师傅?别告诉我是班布寺的师傅?”
度生点点头。
夏然心里一顿,赶紧仔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只见他穿的竟然是草鞋,上衣和裤子都是粗麻的,再加上那个毛寸的发型,夏然不由得脱口而出:“你不会是班布寺的和尚吧?!”
度生一愣,连忙摇头:“我不是和尚!”
“真不是吗?”
见夏然还有所怀疑,度生指天誓日地说道:“我真的不是出家人!”
夏然点点头,脸上紧张的神情淡了下去。度生一直看着,见她眉头展开,这才舒了口气:“走吧,不是要看昙无谶大师的禅窟吗?就在河对岸。”
夏然站起身,随他向河边走去,看着这湍急的流水,她忧心忡忡:“这水深吗?”
度生摇头:“不深,可以趟过去。”
夏然忙将刚晾干的长裙裙摆系在腰间,还好里面的衬裤够长,不用担心走光。
度生在前面走,走几步,便停住等她。夏然被河水冲的东倒西歪,再加上刚才着实玩得有些疯,现在竟然双腿酸软。走到河中间时,水势加大。夏然有些害怕,喊了声:“度生,你等等我。”
度生站定转头,夏然双手提着裙子艰难前行,就在一瞬间,一只手握住了夏然的手腕,夏然抬头看,度生结结巴巴道:“我……我拉着你吧。”
夏然笑着点点头,一只手攥住裙子,一只手反握住他:“度生,我比你大四岁,你可以叫我姐姐。”
他眼神颤了一下,低下头不再看她,只是说了句:“我拉着你呢,别害怕。”
这个小鬼,还装起大人来了。
夏然紧紧拉着他,跟在他身侧淌水而行。原来度生比自己高这么多啊,夏然偷偷瞄他,度生应该有175了,他这么高的个子,却瘦的可怜,此时黑瘦的脸颊上挂着汗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脚下。夏然想让他放松一些,便握了握他的手,谁料到他更加紧张了,几乎都要跳起来。
“怎么了?”度生瞪大眼睛看着夏然。
夏然想笑又怕他尴尬,便含糊道:“呃……没事儿,我好像看到了条鱼。”
度生连忙往水里看,其实这么急的河水,哪里会有鱼呢。夏然赶紧拉他:“鱼已经游走了,咱们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