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二][沈谢]了无益》无言独上西楼_

17、十七.沈夜

　　谢衣首次醒来的时间并不长，只与瞳闲话了几句之后，又沉沉睡去。

　　到底是谢衣。

　　到底是谢衣的巅峰之作。

　　神经感知与常人无异，痛也就是必然的，毕竟三支袖箭几乎都是齐根没入了他体内。沈夜看着他在睡眠中无意识揪紧的眉头，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撷紧了一瞬。

　　当时那种情况下，他沈夜又岂会有丝豪放松警惕的可能，又岂需要谢衣来挡下那样于他无关痒痛的一击。

　　说到底，是谢衣并不愿看那对夫妇惨死在他的手底。

　　然而他们却死在了初七的刀下。

　　所谓造化弄人，大抵如是罢。

　　先前瞳赶来看了状况，原是打算让蛊虫进入谢衣的身体代替在箭下坏死的偃甲部分，这样下来，蛊虫会吞噬他的知觉，令他迅速醒苏无异，只是他说予沈夜听后，被拒绝了。

　　沈夜想起了初七。

　　因为违背命令，初七被他罚在暗室关三天禁闭，刀法练习更比平时加重了几倍。

　　谢衣再次沉睡之后，沈夜下到暗室去看过他一次。

　　如往常一般，初七恭敬的过来跪迎主人。因为突然停下挥刀的缘故，他微微喘息着，堪堪收招的唐刀尚在他的手中蜂鸣。

　　沈夜走近了几步，分明地看到他虎口处因长时间握刀使力而豁开的鲜红口子——主人惩罚他，他也在惩罚自己，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从早到晚，他没有一刻钟的停歇。

　　此刻，因为没有主人的命令，他便一直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直到沈夜忽然伸手攫住了他的下颌。

　　初七有些茫然，顺势抬起头来看向沈夜，大半张面孔却被面具覆盖住了。他的肤色总是异于常人的苍白，连同这张面具也是冰冷的机括样式，如同死物一般毫无生气。

　　而谢衣的那张面具上，却随时都盈着弯弯的笑意。

　　杀手也好，偃师也罢。之于沈夜，皆是他心底最深处的两个字。

　　谢衣、谢衣。

　　轻如落絮，却偏偏生了根。

　　“初七。”他忽然发问，“你可曾憎恨本座？”

　　“没有，主人。”

　　他回答的迅速而坚定，沈夜也就没有再问他对另一个自己有何看法。

　　没有答案的事情，本就是问也无益。

　　沈夜重返寝殿之时，谢衣已不在床榻之上。

　　他已穿戴整齐，背后的伤处因被沈夜疗愈过，气色尚好，右眼处挂着那副圆形的偃甲器具，正认真地在察看着什么物件。

　　他手中正是射伤他的那副袖箭机关。谢衣会觉得有些眼熟，是因为那个男人正是以谢衣过去给他的孩子做的偃甲手臂改装而成的。

　　他改制得较为粗糙，但是因为有谢衣的巧工在前，威力并不亚于其它精密的杀伤偃甲，否则，凭他区区一届灵力微末之流，又如何能伤至谢衣体内运转的部分偃甲。

　　莫不是真应了那一句，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思及此处，沈夜不禁冷哼了一声，倒惹得专注的谢衣看过来。

　　“阿夜，”谢衣微笑着，礼节性的向他行了一礼，抬头看着他，“或者，我应该尊您一声，师尊？”

　　沈夜也看着他，看了良久，忽然也笑了笑，他叹道：“久违了，谢衣，你一定不知道本座有多久未曾听闻这声称呼，最后一次的时候——”

　　他忽然顿住了，最后一次的时候，是十年前在捐毒的浩瀚沙海之中，他倒在他的怀抱里，嘴角的鲜血止不住，却不停地喊他师尊。

　　这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尽管他并不后悔，一如谢衣那一声坚定的“不悔”。

　　而此刻的谢衣却正温和的望着他，颇为期盼他说下去。

　　沈夜想起了瞳的话。

　　这一次谢衣受伤对于瞳来说，确实收获颇多。

　　瞳说，谢衣从梦境里醒来会头疼，是因为他脑颅内的冥思盒承载不了太多繁杂的情绪。也许从前谢衣也曾将自己全部记忆给予了他，但是同样的出于这点考量，无奈的又封印了记忆，只留下了简单的情绪与自己的偃术心得。然而机缘巧合之下，他遇到了沈夜，甚至来到了流月城，这一切都造成了封印的动摇。

　　只是捐毒一行却是在偃甲人成活之后，所以现在的谢衣并无半点与之契合的记忆——倒像是当初决绝说着“不悔”的谢衣以另一种形式重新回到了原点。

　　重来会怎样，谁也无法预料。

　　片刻的沉寂过后，果然听谢衣静静道：“阿夜，你曾提过，崔姓、赤姓、雍姓三个家族，皆因获罪而百年之内不得踏入神殿半步。而他们获罪正是因为三十余年前城中的一场叛乱，这些我大略已有些印象，只是不知——”他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那个机关，神色悲悯，“事情如何会牵涉这个孩子的？”

　　“因为——”沈夜听到自己拖长了声音，是感慨，是不忍，“因为那个孩子，他变了你口中，半人半魔的怪物。”

　　“半人半魔的怪物……”

　　“谢衣，不如，就由我来给你讲一个故事罢。”

　　一个，师徒相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