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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利衡择重,害较取轻 ...

  •   “天明——”两人在黑暗中行走,盖聂终于忍不住提起荆轲的子嗣,在桑海时,夏萧歌保护过这个孩子,如今除了墨家的计划,他最关心的就是天明。“他还好吗?”
      “他——”夏萧歌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只吐了一个字就闭了嘴,将那些未经大脑就溜到嘴边的话死死地压在舌头后面。盖聂提到了天明,他此时想知道的果真是这个孩子的近况,还是借此要获得其他情报以资分析?
      夏萧歌不是不知道天明这两年来对墨家的手段,尤其是夜闯嬴政寝宫以后,他近乎于疯狂地屠戮着所有不利于帝国的阻碍,阿忠的死是星魂动的手,但当时,天明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仿佛是看着一条待宰的狗。
      不是不惊讶的。只是一切变故既已发生,那么身为臣子就只能竭尽全力满足要的要求——天明的所作所为并不昏聩,甚至清醒得连帝国的长公子都有些惊惧——那是在他催促蜃楼尽快入海为陛下寻访仙丹的时候,他的目光对着站在最高处身着白色襦裙的高月,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仿佛一个俯身的瞬间,他就忘记了曾和少羽一起躲在房檐上看着高月与月神同辇、离自己越来越远后的滂沱泪雨。
      可怜星魂还在为明月二人的分别沾沾自喜,以为是自己说动了云中君,只是她看得清楚,天明那双童稚的双眼里已经让她读不出任何神色,喜悦也罢,恐惧也罢,他就像一只披着锦绣的刺猬,只有星魂还敢逆着他的意思非要将自己戳到对方的刺尖上去,哪怕流血,亦是九折不回。
      “仲湑?”盖聂低语一声,那两个字又一次出口,重若千钧,在如今昏暗的光影下仿若一个迷梦将她二人的往昔一并裹了进去。能想起的除了那些少时的快乐和成年后的相伴外,便是最后不可遏制的分道扬镳——谁都没错,只是心里带着同样不肯放弃的梦想罢了。可是——连着“天明”二字,这两个字似乎就变了味道,不仅没了温存,还诡异地将这一日以来的一切串成了一条带着血色的线。夏萧歌的身体微微一颤,渴慕已久的温暖忽然变成了一道刺骨的恶寒,信赖的朋友也忽然变成了带着面具的枭鬼。这两个字,出自他的本心还是出自纵横家的捭阖之道——她替盖聂将那块被卫庄砍成碎片的布帛重新缝好,又为天明将此重新誊写在了卷册上,这来来回回,已将内中精髓记了个分毫不差,那《飞箝》一篇的字字珠玑,她至今记忆犹新。
      “聂大哥,”夏萧歌走在盖聂身后,一双美目中仍不流露半点疑虑,她叹着气,右手紧紧攥着衣袖,边走边道,“这两年,天明过得很苦。”
      苦?
      盖聂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却已经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她话中的落寞,那一个“苦”字宛若悲从中来,冷得像要钻进骨头里去。
      “当初蒙将军带人围剿墨家,你又受了重伤,小圣贤庄更是一场内乱,我那姐夫,”她苦笑一声,此时竟也没顾忌麟儿叛逆的身份,反而将张良也算作了自己家人,“他纵有奇才,也是独木难支,所以星魂才有机会将天明带走。”
      “不错。”盖聂口气低沉,一只火把竟让他捏出了几道指印。
      “那时,星魂还不知道天明的身份,只当他是通缉的要犯,一路上动辄打骂,随行的士兵见了都忍不住落泪。”她见盖聂没有回音,又不着痕迹地加了一句,“这些茶余饭后的谈资算是那些士兵们少有的乐子,传啊传,知道的人就多了,若非我是个太医丞,还能管得了那些随军的大夫,不让他们同人再说,恐怕天明后来的日子就更难了。”
      “后来——”
      “后来啊,天明就到了蒙将军的帐里,他长大了,样貌变了,可有些东西还是在的,蒙将军行伍出身,最擅察查,他一眼就认出了这孩子的身份,于是好饭好菜地照顾着,终于让天明吃上了久违的饱饭。可惜啊,到咸阳的路那么短,蒙将军请了圣命,将人带入宫中,天明自此便又成了帝国公子,仿佛风光无限令人艳羡,其实,他是有苦难言。”
      盖聂没有说话,他听见夏萧歌自嘲般地苦笑。“聂大哥,你在宫中待了那么多年,应该明白,皇宫不是龙潭虎穴,可也不是酒池蜜罐,天明生性单纯,理解不了那些每天戴着面具生活的人,他识的字又不多,看不了太多典籍,就连身边的侍婢和寺人也只懂教他礼仪,时间长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愈发寡言,突然有一次,他不知为何,闯进了陛下的寝宫,手上还拿着剑。”夏萧歌抚着胸口惊惧道,“若非陛下刚刚统一天下踌躇满志不将小子的不肖形状放在心上,他这条小命定然留不到今天。”叹了口气,夏萧歌继续道:“我也不知为何,再见天明的时候,他就完全变了,那时候,他已经竭力模仿一个贵族公子的言行,他和星魂的关系也似乎很近,我听他的侍女甘棠说,似乎与什么记忆有关,也不知他是找回了记忆,还是失去了记忆。”夏萧歌摇着头,一脸苦相,再也说不下去。
      盖聂却是一脸惊愕,不再说话,那些漂浮在空气中的味道似乎穿过了方巾,在鼻尖流连不去,让他的头脑阴沉得仿佛随时都能睡去。

      “啊——”屋中的呻吟声还在继续,天明看着那块已经被汗水浸透的地毯,无聊地放下手上誊写的《阴符七篇》,拿起案边木匣里的角先生,站起身来一步步走过去。他站到屋子正中,轻轻用脚拨了拨星魂已经团缩在一起的身躯,弯下腰轻轻解开了他的衣带,将此物重重地填进了温热的秘处。
      “我一直不懂,你为何这样针对夏姐姐,她又不是高月,不是可能危害帝国的人。”天明一声轻嗤,动作时急时缓,足以令饱经药效折磨的星魂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用无力的双手微微挣扎企图攀附。“你说咸阳混进了叛逆分子,我就命你派人保护她,本想缓和你们的关系,可惜,我还是失算了。”
      “咔嚓”两声,他随手接上了星魂的腕骨,“陛下出行在即,你要操心的事情多着呢,别总把眼睛盯在夏太医丞身上,别忘了,她好歹也帮过你那么多次,就算你不知恩图报,也别让她白白做了东郭先生。”天明轻轻出了一口气,凑到他耳边细语道,“你答应我不再为难她,我便饶了你,如何?”
      “我——我答应。”这一次,星魂说得格外痛快,毫无迟疑,天明反倒奇怪。他当然不知道,“高月”这两个词触动了对方的心弦。星魂从不敢在天明面前谈起这两个字,更不敢说起那艘带着她远离桑海的蜃楼大船,一切都是披着云中君为嬴政寻访仙丹的名义进行的,光明正大。
      屋外的黑影里亮起一盏烛光,斜挂在门上的影子扑腾一声飞了。天明转过头,听见了极为轻微的脚步声,他捏开星魂的嘴塞了两粒解药进去,将人抱到铺榻上,随后开了门。

      有风吹过,烛火飘摇,看来暗道已经快到尽头。盖聂走在前面,一手高擎着火把,一手牢牢地挡在夏萧歌的胸前。
      两人一前一后,越向前走,便越有血腥气和更为浓郁的药香,夏萧歌身为医者知道这药的效力,她只是奇怪,对方为何会将此物用在这里,除非——
      “别动。”盖聂一声令下,夏萧歌听话地顿住脚步,眼前的拐角处出现了一片如同山丘的浓重阴影,仿佛是野兽收聚四肢,蓄势待发,随时要一口咬断对手的脖颈。

      “公子。”墨鸦站在门外,站得笔挺,他轻声道:“无双回来了。”
      天明越过他,看向不远处的后院,那里空空如也,只有风还在卖命地吹。
      “任务失败了。”他低着头,就像曾经面对姬无夜时的一样,姬无夜从未因此而惩罚他,被卫庄夺取饷银那次如此,被卫庄逃离毒蝎门地牢那次也一样,后来他变成卫庄的手下,不曾失手的时候也依旧逃不开那些比死更痛苦的责罚。现在,他突然想知道天明是什么样的一个主人了。

      暗道的拐角处并不是什么怪兽。
      夏萧歌惊讶得用手捂住了嘴,“卫——卫先生——”
      卫庄此时侧卧在长满青苔的石壁边,手中似乎还握着什么。盖聂皱眉,举着火把近前一看,只见一只周身孕满寒气的玄铁牌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是,鬼谷的掌门令。
      令牌的一段已经深深嵌进了肉里,不难想象他有多么希望保持清醒,而清醒对于他这样受了重伤的人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酷刑!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聂大哥,快把你师弟抱起来!”夏萧歌当机立断,“他的身体受不了这里的湿寒,还是赶紧把人带出去吧。”一抬头,发现盖聂纹丝未动,只盯住了卫庄看,心中急迫,正要再说,突然听他道:“仲湑,你在此处别动,我去看看。”他举止自然地往前走,不多时,便到了出口。出口处仍在城中,但是远离市坊,已经到了山地,附近栽植着不少树木。
      “你——”夏萧歌蹲在卫庄旁边,已将他身上的伤大致地看了一遍,伤口虽有裂开,但不算严重,手上那处也已经包扎完毕,没有鲜血流出,她焦急地张望着,终于见了盖聂回来,忙道:“怎么样了,聂大哥?”
      “我们从出口处走。”盖聂将剑交到夏萧歌手上,解下自己的白色深衣,盖在卫庄身上,自然而然地将人抱起,“我查探过了,外面有一处密林,正好趁天黑返回江山传。”
      “可是——”夏萧歌担心被巡夜的士兵发现,盖聂道,“这几日连降大雪,路上都是白的,我们借着夜色走,他们不易发现。”
      “也好。”夏萧歌点头,其实她明白,这里面还有一层意思:夏府已经不安全了,而盖聂也不能让她再冒险了。这样一想,夏萧歌心里开始不是滋味,是不是她在宫廷浸淫久了,也变得不再相信任何人了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利衡择重,害较取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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