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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唐月月 ...

  •   着意隋堤柳,春风满洛城。

      洛阳约百里外有山,山势极高,耸进云头,使得山腰之上都绵延着白飘飘的云雾,很有仙气。加之山中鹊鸟最多,傍晚时分常可见乌压压一带鹊儿横飞竖去,于是有途经的文人骚客联想到贯架银河两边的那道鹊桥,遂名此山,鹊桥山。

      鹊桥山中有条可供两骑并驰的土道,取此道向洛城,比之从山脚蜿蜒过去,估摸能节省两三天的时间。

      然寻常人却宁可多走上那两三天,也不轻易上山。说起原因,却是因这鹊桥山望着美得很,偏偏在山腰处傍了一个乌苍寨,驻了伙劫道的悍匪。

      据说从前有不信邪的押镖队伍,为赶时间上了山,最后逃下来的,只剩了一匹奄奄一息的马。那马横冲直撞地奔到山下,长嘶一声,也咯噔翻到在地,便是断了气。

      “呿,什么乌苍寨白苍寨,一群狗屁。”

      循声,见一位灰衣人侧骑马上,一面不屑地啐了口唾沫,一面从马颈边挂着的包袱中掏一条白帕子,慢条斯理地擦起手中一柄短剑来。

      那人擦了两下,把剑身凑到眼前端详一番,取下一个羊皮酒囊,倒了些酒液在剑身,这才将那点顽固的血渍冲洗掉。

      那人满意起来,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头上戴着的兜帽顺势滑落在肩,满头乌发没了遮掩,在白日光下幽幽泛出光泽。

      “唔……”那人愉悦地低吟,抓了几下帽子都抓了空,只好扭头望着肩膀,才抓准了。

      一张脸甚为白皙,五官也小巧玲珑,以适当的比例布着,看着觉得舒服温柔。尤其是一双眼睛,圆圆的,黑白分明,眼角微微向下弯一点,让它显得充满了惹人怜惜的柔弱感,很是可爱。

      ------原来是个女人。

      女人重新戴上兜帽,把短剑归鞘,喝干最后一口酒,便掩着嘴打了个呵欠。

      “搞什么啊,我都到了半个时辰了,苏瘸子怎么还不来?”

      嘟囔着,手在马鞍上按了一把,人便腾空跃起,半空中一个转旋,就近落在一根树杈上。

      扶着树干,踮脚往来路望了望,什么也没瞧见。扯了片树叶在手里揉着,过了会儿,再瞧了瞧,隐约见到远处腾起一线灰尘来。

      女人脸上一喜,急忙从树杈上跳回马背坐好,三两下脱下灰色的连帽罩衫,露出里面一袭藕色长裙;又从怀中摸出面镜子,把自己仔细端详一番,抿了抿唇,指腹顺过秀眉,确定没什么不妥了,方弯唇对镜俏皮地笑了笑。

      她把镜子收起,挺直脊背坐在马上,握缰耐心等候。

      过了片刻,马蹄声已充耳可闻。女人眼角眉梢都是欣喜,偏自矜地压抑住,提缰催马行了几步,迎上前去。

      迎面十来骑,见到她皆勒马停下。几人翻身下马行礼,为首另几人则在马上抱一回拳,打个招呼:“唐五姑娘。”

      “苏岑呢?”女人伸长脖子探看,问完才发现后面还停了辆精巧的马车。

      女人立刻从马上飞跃而起,两下起落,稳当当地站在了车辕上,一挥手将车夫扒到一边,另一手就去推车门,人也作势往里钻:“苏瘸子------”

      “停脚。”车门先一步从里打开,一只手从里伸出来,抵住她的肩膀,“唐月月,你刚杀了人,别往我车里进。”

      唐月月看着阻挡自己的那只手,竟还戴着白绸手套,一时表情郁卒:“我几时刚杀了人?明明是你洁癖病犯了。”

      车内人哼笑:“地上那些湿痕,不是你唐门独制的化尸水搞出来的,我叫你姑奶奶。”

      唐月月扭头望了眼,果然满地湿淋淋的,泛出的血色尚未被泥土吸收干净。

      “我帮你救人,你还跟我摆脸色!”

      肩膀上的手收回去:“知道我要救人,就别缠着我废话。去把马骑到我车边来,我同你讲到了洛城的行动。”

      唐月月不满地嘟囔几句,却也容不得她反对,只好重回马上,依言到他车边。

      苏岑在车内下了指令,一行再度赶路。

      马车要慢上一些。唐月月控好马速,贴着车边在窄道旁局促驰行,耳边听得咔哒声响,抽空侧目,见到苏岑开了车窗,也正看向自己。

      心跳一滞,从脖子到头皮都腾腾发起烫来,唐月月心神大为不属,险些从马上跌下去。

      ------因窗里这张脸,实在……实在英俊地过分了!

      什么眉若刀裁,目似寒星,貌比潘安,神若宋玉……这些庸词俗词都用上,加上一百倍,也不足以完整地表达出此人丰神俊逸,合该是天上才有的人。

      唐月月赶紧掉开脸。

      唐家的女儿绝没有养在深闺中的道理。唐月月十岁起跟着父亲天南地北闯荡,江湖上各色俊秀豪迈人物见了不说一千,也有八百,直培养出她极刁的审美习惯。也因此,她十四岁时回到蜀中,求亲者踏破门槛,竟没一个瞧得上眼。

      唐月月在家中排行第五,上头四个哥哥俱把她捧在手心里疼,她说不嫁,没一个敢催促的,都由了她继续到处游荡。那时她听闻人称江湖第一美男的张汶在姑苏逗留,便也兴冲冲地跑到姑苏去,打听到对方晚间会泛舟秦淮,犯了少女心性,偷偷潜入对方所乘画舫,躲在梁上意图一窥美男俊颜。

      张汶在三五歌姬并一位友人的陪伴下现身,的确英眉朗目,猿臂蜂腰。只是唐月月看了半晌,注意力竟更多地放在他腰间那柄青钢剑上。

      她正寻思如何将那柄剑弄到手,一个不留神,发出了响动,立刻被张汶一众发现。

      张汶出了名的谦和有礼,加之识得她乃唐五小姐,笑笑也不计较,只是问她在此作甚。她是不屑于编套谎话搪塞的,直言:“听说你是美男子,我来看看。”

      张汶瞠目结舌,他身边那位沉默的友人却冷笑:“肤浅。”

      唐月月的认知中,有两条决不容颠仆。一,凡对容貌嗤之以鼻者,皆样貌不济;二,凡对她唐五小姐不敬者,皆不得好死。是以她柳眉一剔,朝那位友人瞧去,嘴角颇鄙夷地撇了撇:果然,凡夫俗子。

      碍着张汶的面子,她不便对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友人下明手,但唐门中人用毒从来不必昭彰,一抬手就是百十种毒药咻咻而过,寻常人压根察觉不了。唐月月鬼灵精怪,选了两种最毒的,作势抬手行个抱拳礼,衣袖飘飘,药粉早钻进那人鼻腔里,只待毒发。

      她道了告辞,下了画舫,在岸边寻个石墩子坐着笑眯眯地等,直过了两个时辰,那艘船上还是没有动静。又半个时辰,一行几人从船上下来,她凝眸瞧,张汶当头,身侧落后半个身位的,是那个本该毒发身亡了的友人。

      奇了怪了!唐月月心里存疑,悄悄尾随那人。见他辞别张汶,独自乘轿,到一家医馆外停下,下轿进了。

      唐月月紧跟其后。她的轻身功夫修得不错,两下跃上屋顶,见屋内燃起灯火,便揭了片瓦往里窥视。

      屋内人正坐在镜前,拿一块帕子,沾了些什么液体,往脸上擦拭。他把脸缘慢条斯理地擦了几遍,修长手指摸了摸,揪住一点,哗啦,撕下张人皮面具来。

      ------对容貌嗤之以鼻者,原来还有一种截然相反的可能。

      唐月月的认知遭到毁灭性打击,感到天旋地转。

      那之后她多番查探,才算摸清此人来历,正是姑苏神医谷第四代谷主,苏岑。

      唐月月咽口唾沫,舔舔嘴唇,这才重新迎上苏岑目光:“瘸子,你只说要救人,但对方是青衣楼,你到底有把握没?”

      苏岑被马车颠得直晃悠,一张俊颜白惨惨的:“没把握。”

      唐月月眨眼:“没把握,但是有计策,对吗?”

      “少不得巧言骗上一骗。”苏岑点头,“便是吃人猛兽,也要哄得他把人给我吐出来。”

      唐月月撇撇嘴:“差点忘了,你骗人是把好手。”

      “我什么不是好手?”苏岑一直绷着的脸缓了缓,笑起来,“先不说闲话。你记得,等见到那帮人,你只需表明你是唐五小姐,别的不用多做。话也不要多说,免得给我出乱子。必要时候我让你下毒,你就下。对了,年前张汶帮你改良的暴雨梨花针,可有带着?”

      唐月月被他像使唤丫鬟似的语气弄得郁结,偏偏又有些暗爽,听问别扭地恩了声:“必杀器我能忘吗!”

      “甚好。”苏岑很满意,抬手抛给她一个玉瓶,“每根针都给我淬上瓶子里的毒。青衣楼那几个老匹夫,这次让他们去死!”

      唐月月满脸惊骇地将苏岑看了又看:“瘸……苏哥,他们到底抓了谁?”

      苏岑冷笑两声,眼睛缓缓眯起,一贯斯文的脸上肌肉隐隐抽动。他死死捏着窗框,明明手无缚鸡之力,竟也将木质窗框硬生生掰断开来。

      “抓了谁?”他重复一句,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章、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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