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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鱼翔潜底 ...

  •   水生鲛,海生龙。鲛龙翔天不释劫。
      鲛族天生貌美,灵力秉异。自古分为汀、汐、沏、泽、洛、涣、淮七部。鲛族由卵而生,一般置于厚密的水草间。新生的鲛精像只娃娃鱼,全身布满透明的鳞片。待它初遇第一束光时,周身鳞片将会蜕化,身体变成普通婴儿般,只留下眉心一片鳞,叫做眉心鳞。
      眉心鳞便是鲛族的标识,也是他们灵力强弱的表现。幼鲛的眉心鳞透明无色,成年后会变色。除了王族与各部首领,其余鲛精的眉心鳞颜色越深,灵力越高。灵力过弱的鲛精,成年后眉心鳞仍是透明的。这样的鲛精,无资格入七部,只能为鲛奴,终生侍奉他人。逐一鲛精出族,便是剖去他的眉心鳞。
      各族眉心鳞的颜色各不一样。汀部为蓝,汐部为青,沏部为绿,泽部为黑,洛部为灰,涣部为赤,淮部为白。灵力最高的,就是鲽梦手下的泽部。
      众部首领均是万中挑一的银色眉心鳞。而鲛王,则是金色。
      由于眉心鳞的颜色,这七部的首领便不是任何人就能当的。传说上古的七位首领为了使灵力得以传承,取日月精华淬成七灵贝。当一位首领辞世时,将他的眉心鳞剖下置入贝中,一年之后灵贝将汲魂摄魄孕出一个幼鲛。此幼鲛长大,眉心鳞便是银色,即为新任首领。
      现在的七灵贝在鲛王海宫的祭坛,除了鲛王与大祭祀,任何人不得擅自动用。七灵贝是传承首领之位的宝物,鲛王与他们自然不同。鲛王用的是王灵贝。鲛王若死,王灵贝需一百年才能孕出新的鲛王。更有意思的是,王灵贝似乎是活的,只有新王出世的那年才会现身,其余九十九年则不知所踪。等到新王出世后,王灵贝才能被安分地送入祭坛保存,直到鲛王辞世。所以每到鲛王逝世九十九周年之际,鲛族全体出动寻找王灵贝的盛况那是相当可观。
      在鲛族眼里,王是至高无上的。鲛王的力量在深海的更衍中越来越强,鲛王在世,海朝更史。
      很不巧,今年距上一任鲛王去世恰好九十九年。也就是说,明年海底便会掀起一场不亚于奥运圣会全□□动——无奖竞寻王灵贝。
      哀叹一声,我穿越得真不是时候。
      天界出了我这条龙,更是悲哀。

      洞庭湖底,鲛族泽宫。
      我果然是高级战俘,享受的待遇远比在金猊的香云殿里好得多。
      珍珠帘,珊瑚柱,五彩金贝壁,玲珑水晶阑。海底竟是如此华丽特别。
      “九儿,还熟悉这里么,”鲽梦展露着半面笑颜,“曾经,你就住在这里。”
      那醉人的笑容在我眼里显得异常冷漠。曾经的九儿,独守这座华而不实的冷宫,换不来你一句关怀问候。
      “我叫小螺,不叫九儿。”淡淡地回应,我靠着水晶窗阑坐下,漠然望向窗外盈盈水纹。
      鲽梦冷笑一声:“金猊也叫你九儿,你怎么不跟他说这话?”
      “说了,他也不听。”我把脑袋倚上冰凉的水晶雕阑,“就他那脾气……”
      “你不喜欢?”
      “不,我就喜欢他的脾气。”我不假思索地答道。
      “那么,你喜欢我吗?”声音充满了挑衅的味道,丹凤眼里尽是看不透的深邃,比洞庭湖最暗的凝水还要深。
      “喜欢你的,只有九儿。”
      只有九儿那个傻孩子,才会倔强地爱着你,爱着你这个冷血之人。
      鲽梦凝视着我,纤手抬起,撩过我编结成辫的紫发,指尖轻柔地触摸着发稍的光泽,仿佛爱抚易碎的玻璃。
      “你与九儿很像,”他别有深意地笑了,“一个倔强地要爱我,一个倔强地不爱我。”
      我抬头望着他:“你错了,我并不倔强。我只是懒得去爱。如果你希望我爱上你,我也可以像九儿一样缠着你不放。”
      “那么金猊呢?你也会懒得爱他?”
      “你这么在乎金猊?”我瞥他一眼,又转过头,“还是说,鲽梦大人希望从我这里套出更多关于龙神宫的情况?”
      鲽梦冷冷地盯住我,松开指尖缠绕的发丝,突然俯身贴近我的耳畔,低语道:“太聪明是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我一阵干笑:“谢谢夸奖,自我出生以来,阁下是第一个说我聪明的人。”从小到大,只有人在我耳边训斥,如果你够聪明,你就会考上某某学校。听了太多这样的话,我觉得我不够聪明,再努力也没有用。于是我放弃了努力,做着一个漫不经心懒懒散散的普通人。现在说我聪明,已经改变不了我的性格。
      珍珠玛瑙帘叮叮作响,折射出水波的七彩光泽。我仍是斜靠在窗阑边,两眼无神地看向窗外。
      鲽梦撩了撩遮住半脸的头发,银色的眉心鳞璀璨如钻石,似乎闪耀着他的典雅尊贵。
      “既然你不肯多说,再问也是徒然。”鲽梦垂下的手从我发间顺畅而过,停留在我的下颏。纤长的手指一勾,挑起我低垂的头。
      我只得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他的脸突然距我很近,轻柔的气息喷在脸侧,上挑的凤目瞬间闪耀过诱人的华光:“你知道吗,在这里,我,要了九儿。”
      什么叫“要了”……我想挤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却挤不出来……
      “同样,”他的轻佻表情衬得半面花容妖娆绝色,“我也可以在这里,要了你……”
      有人告诉我战俘需要从事色情服务吗??
      身体不由自主地一抖,我突然想甩开他的手,再甩他两个耳光。
      试图挣扎一下,却根本推不动鲽梦那看似纤弱的身子。
      算了,我心底再度叹息,认命吧。
      “随便你。”淡到毫无音调起伏的话语从我口中冒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他的地盘上,我有资格说“不”吗?
      虽然我很崇拜革命先烈们视死如归永不低头降服的精神,可事实证明我这种毫无反抗精神的人就是成不了革命烈士。
      鲽梦得意地浅笑,竟放了手:“你果然一点也不倔。”
      暗暗松了口气,我坐直了身子,揉揉自己受创的下巴:“你要九儿的时候他不也这样吗?”九儿当时一定是很乐意奉献自己的。
      “九儿?”鲽梦漫不经心地挑眉道,“他的嘴上说不要,眼里却说要;而你,正好相反。”
      我躲开他那种鄙夷的眼神:“大人看人很细致啊。难怪九儿会被大人你吃得牢牢的。”
      “再细致有何用?仍然有人对我不屑一顾,甚至都不肯正眼看我。”鲽梦又一次俯在我的耳边吹气,吹得我难堪至极。
      我发誓鲽梦是故意的!调戏别人很好玩么?
      受不了他了,我侧身避开他,迅速站起,走到珠帘那头,顺手捞起一把珍珠串子玩弄。
      身后却传来一阵低笑:“你想躲开我?”
      “是,”我干脆地回答,“你很烦。”
      鲽梦的声音轻柔冷淡:“你是第一个说我烦的人。不过,你躲不掉的。”
      如同湖底幽水的声音煞是好听,就连手中珍珠玛瑙碰撞的玎玲也比不上一分。
      在我听来,却像是恶魔的诅咒。

      鱼儿可以在湖里自由自在地游动翔水,而龙,只因湖而困。湖泊没有大海幽深广藐,没有大洋浩瀚无垠,龙陷于湖,深困莫出。
      终日无所事事,我只能发呆发呆再发呆。
      鲽梦派来看守我的下人个个都是黑色眉心鳞,一看便知是骁勇善战的鲛族战士。下人本应是长着透明眉心鳞的鲛奴,可鲽梦似乎不放心鲛奴来侍侯我,专挑那些冷血战士照看我。
      其实他根本不必如此,我并不打算逃跑。
      每天,都有人传报天界消息。
      金猊行事卤莽,被禁足于香云殿。多年未现的玄龙战将睚眦负伤归来,暂时接任天界降魔大将。由于椒图被鲛族所俘,天界暂未动手。而鲛族以此为借口,逼天庭撤离洞庭湖方圆五千里的天兵天将。各妖族得以缓和。
      我置之一笑。现在把我这个人质当王牌,万一哪天天庭急了,索性不管我死活直接开打,妖族也无可奈何。虽说我是龙子,但对天庭来说仍是尚可牺牲,除非我是玉帝。
      湖底困龙,湖底困龙。
      曾经困住了九儿,现在又困住了我。

      一夜月映水底,柔光难胜愁意。
      珍珠玛瑙帘垂于水中四处晃荡,珊瑚榻上紫眸沉似水晶。
      曾经九儿独守此处冷宫寒月,而我却在此缅怀他人意欲销愁。不知为何竟怀念金猊大吵大闹的嗓音,还有他那双淡金哀伤的眸子。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我想得最多的便是金猊。
      金猊想着的,却是九儿。
      九儿九儿,绕不去这情字,减不去这孤寂。
      轻轻叹息,水波荡漾,晃如碎玉。
      霎时一曲清扬传入耳中,空灵如萧,婉转似笛,悠远若笙。谁为湖底愁歌伴,为谁但奏寒淡乐?
      我起身,披衣,掀过晶莹珠帘,倚窗而盼。
      曲惆怅,乐彷徨。湖底深蓝幽静,只有水珠成串飘摇。
      踏水而出,循声而去。
      泽宫珊瑚亭,却有一袭白衣翩翩而立。风姿俊雅,半面花容,眉心一点璀璨银光,与月争晖。
      不愧为鲛族第一美人。鲽梦,半面容颜便可如此,若是从前,岂非倾城倾国倾天下?
      手里一支水晶翡翠短萧,横于唇边,缓缓流出一曲碎乐。
      鬓发遮颜,仅露的容颜洒脱若仙。凤目轻合,淡唇抿萧,指尖在萧上优雅地舞动。
      他在为谁吹奏?
      不知九儿是否听过这支曲子,不知九儿是否有幸闻此萧声。
      曲音缱绻,只吹得水纹含愁。一曲终,余音残。
      鲽梦轻抚短萧,浅笑似梦。举萧至唇,又是一曲。
      曲不断,人不散。我静立亭旁,听在耳中的,仍是刚刚那一曲。忽如一阵轻风,水波动荡,我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抑制不住心底愁绪,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口,应曲而唱:
      “月落凝水湖底碎,水溅凉月天阶寒。闻萧音,欲语月落心碎,水溅情寒。
      天苍茫,忆未央。问天为何苍茫无人晓,追忆洞庭未央有谁知。
      君笑君有情,寒萧悠歌有如盈淡湖水;我悲君负情,珠帘丽宫不比幽狱寒冰!
      为问洞庭泪几许,蹀水一梦魂消散,君且踯躅,不意残花痴等,泪洒天涯云那头!
      洞庭何物?只把牢笼置水,情锁三生,但困椒龙永无翔水游空、俯瞰天下时!”
      悲腔若此,萧声已了。我吃惊地捂住自己的嘴,天哪,刚刚唱的是什么?那根本不是我自己想唱的啊!
      珊瑚亭中鲽梦持萧回首,浅笑淡唇:“九儿,你来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轻道:“我……我不是故意唱的……”
      鲽梦凤眼深邃:“这曲子,是九儿作的。你唱的那词,也是九儿吟的。今日我重奏一曲,九儿便借你之口吟唱。”
      是了,此曲是九儿情苦泣血所作,深入骨髓。曲音一响,我便自然而然地唱出了这刻骨铭心的词。
      “此曲无名,”鲽梦清冷的眼神直盯着我,“不如你帮它添个名字。”
      一腔悲情,一曲苦楚。叫我如何为之命名。
      但念心中之怅,以此惦念九儿。
      我沉思轻叹:“就叫,‘困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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