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结》莫拓

8、江涨雪融山上日

　　又是一年初春，眼看就要到三月底。
　　一曲弹毕，她依迹寻去梁生的身影，却不想撞进了另一双熟悉的眼眸里，心中一惊，起身想着匆匆退场。
　　“姑娘且慢！”
　　那日的贵公子果真如他所说再次到访。
　　“上回小生冒犯，不过是想为朋友试探一下姑娘。在下知道姑娘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今日特意带友人一同前来，若是姑娘能了解他的苦楚，想必也会愿意再奏一曲。”
　　他侧身一让，身后挺拔的身影便出现在她眼前。
　　——那双眼睛，怎么可能忘记。
　　“姑娘，家中贱内已到病危垂矣之年。多年前她曾听过姑娘一曲，如今已了无心愿，只望能再听一曲。不知姑娘能否答应在下的不情之请，在下必感激不尽。”
　　话毕，他已双膝跪地。就连一旁的贵公子也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怔住了。
　　她注视着他的举动，面上惨然一笑。
　　——姑娘？你当真忘记了我？
　　“公子这又是何苦。”
　　她转过身去，不愿见着这样的情状。
　　“姑娘若是不答应，在下就长跪不起！”
　　她闭上眼睛，决绝地踏上扶梯。
　　“那就随公子！”
　　眼角的泪珠随着冰冷的话散落一地。

　　“偷听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梁公子。”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她已换上一副淡然的表情。
　　“我本就不是什么光明正大之人。”
　　他反倒调笑起自己来，将一杯热茶递给她。
　　“小心你那固执的属下听到，免不了又要啰嗦几句。”
　　闻言，他反而大笑起来。
　　“你不担心楼下的情郎，反而担心起我来了。”
　　她放下茶杯，不语。
　　“这玩笑开大了，我收回。千怕万怕，就怕你呀，不说话。”
　　她苦笑了笑。
　　“我倒希望能担心你更多一点，这样好似我已经忘记他更多一点。”
　　他为自己又添了一盏茶。
　　“忘记作甚么，还不是心里痛苦，有些事情是时候该了结了。明日我就不来了，你就随他去吧。”
　　眼前的橙衣女子与他脑海里一抹红衣身影恍惚间重叠起来。
　　“明日，我也该去看看她。”
　　她叹了一口气，知道他话里透着的哀伤。
　　“你总是这般迁就我。”
　　“若是能够平安解决，下回我定带你一同前往，那是个开满樱花的好地方。”
　　她被浓浓的思绪缠绕，竟连他话外之音也未能探到。察觉到她的失神，他也不再多言。
　　“前段时间我寻得了一件宝贝，想必你会喜欢。”
　　她的目光透过他的身后，落在那裹着的绸缎之下。
　　“竟是朱弦琴！”
　　她的脸上满是惊喜，接过木琴小心地抚弄起来。
　　温润的声音从琴里徐徐流出，就连楼下喧闹的场子里也瞬间安宁下来。
　　“我也是无意所得，传闻这朱弦是由制造者的血凝成的，本以为这琴戾气过重，如今看来在你手上却是格外合适。”
　　“我真不知如何报答。”
　　他缓缓放下茶杯，眼角带着笑意。
　　“那这樱花之约你可是同意了？”
　　她抚袖轻笑起来。
　　“我可是不客气地收下了。”
　　一改往日嘻笑的面孔，他忽然认真起来，望着她的目光炯炯有神。
　　“去吧。”
　　她起身，却总觉得他的神色里透着些不自然。她好像还有些什么话没有问。可是脚步已迈出门外，而他的侧脸也渐渐隐没在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