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N]Under the darkness under the sunlight》鏡祭

6、新生

　　+part 2/新生

　　漆黑的轿车亮着车前灯，在朦胧的大道上疾驰而过。干枯了的野草就像方演完默剧却还意犹未尽的滑稽小丑，又在无人的舞台上自娱自乐地猛然转圈。

　　这里是地球的另一侧，伦敦时间1998年2月7日晚间7点39分。雾都晚冬的天色暗得很快，大道两侧撒着的灰黄灯光，似乎没有起到照明的作用。

　　封闭的车厢勉力隔绝了引擎的低吼，司机正向着迷蒙白雾不远处的暖色光点行驶着。渡坐在后座，右手持着手提电话，姿势端正亦自然。

　　“……是的，有劳你了。”

　　直至电话那头传来忙音，他才伸指按下结束通话键。持在耳边的电话被他放回胸口处的内袋。当他准备重新坐定时，身旁的一团毛毯开始翻动起来，似乎还传出一声略显痛苦的呼气。

　　“抱歉，吵醒你了吗？”他侧脸看向探出头的小孩，温和的口吻里略带着些歉意。

　　小孩用手臂支撑起自己来，散在肩头的黑发随着滑落的毛毯逐渐藏入了灰暗。她眨着因过度睡眠而肿痛的惺忪睡目，转过身欲看清发语者。

　　渡从手提箱中拿出水与三明治，“睡了这么久，来，请用。”

　　蓦然缩短的距离让她本能地警惕后退，逐渐清晰的视野开始往初始化成功的大脑传送陌生的景象。

　　“这里是英国伦敦，我是‘华米之家’的创始人渡。”渡把食物放在她身前的皮革车座上，“今晨发生的‘克罗诺斯号沉沦事件’引起……”

　　小孩在听闻见“克罗诺斯”四字是不自禁地急促的吸了一口气，然而突然流入空气的干燥喉咙引来她一阵剧烈的咳嗽。

　　渡伸出左手抚着她颤动的背脊。接触的瞬间小孩明显躲闪了下，绅士却并没有就此停手，而是有规律的轻抚起来。即便隔着手套与毛衣，他的掌心也能隐约勾勒出小孩脊柱来。

　　他拧开矿泉水瓶盖，再次递到她面前。

　　小孩单手掩着嘴，拿过渡递来的水瓶，努力平稳了气息后，便向口中连续灌了好几口。似乎之前就意识到了，她又咳了几声，小心地嗅起了毛衣上的皂香。

　　“你喜欢么？”绅士和蔼的嗓音轻叩着小孩耳鼓的门扉。

　　她熟悉黑暗的视线有些迟疑地落在绅士的眼眸上，时隔片刻才不可否认地点了点头。

　　渡不语，只是把三明治再向她推过去了些。这时小孩才随着本意，于胸前悄声拊掌二次默祷完，便拆开包装纸大口吞咽起来。

　　空落落的胃部得到满足，小孩开始环顾起了四周。她伸手擦掉附在玻璃上的薄雾，却又顿时被车窗外迅速后退的疲惫街灯晃得眯上了眼。这对她而言，显得异常闷热的空间里，使那潜伏中的记忆再次浮现于眼前。

　　淋透了腥咸海水的皮肤，同时受着冷风与赤炎鞭挞，又要被无数鲸类的催促声撕碎一般。它们探出头，对着沉船边沿的人极力嘶鸣。

　　相信我们。

　　请相信我们。

　　小孩凝望着一对对如夜空般纯净的黑眸，最终纵身。于耳畔疾驰而过的风声刹那便被海水吞没，她急速下沉去一个没有施力点的深渊。即使是刻骨的冰凉也无法阻止她盲目地挣扎。

　　原来我还是想，活下去。

　　冰凉的指尖无意间蹭到一股细滑的触感，随之而来的是受海水阻扰，依稀几声温柔的叫唤。

　　请放心。

　　交给我们。

　　正当小孩欲将那层笼在记忆之上薄纱揭去时，后座两人的身躯同时前倾了微小的弧度，而后又回到原位。

　　引擎停止了叫闹。渡为她披上合身的风衣，下意识地将双臂伸进袖管里的小孩回头看向绅士，茫然的眼神里并没有焦虑。

　　老绅士在她裸露的脖颈上围去围巾，上面还保留着一些暖意。

　　位于渡这侧的车门被缓缓拉开，挤入车内的冰凉晚风在她暂停回溯的画面上灌溉了几层沉重的色彩。

　　渡下了车，小孩也紧随着他。老绅士与面前那位年纪相仿的人点头问安，短暂的寒暄过后，那位陌生人深陷的双眼透过镜片向她看来。

　　“你就是渡说的那个‘掀起巨浪’的孩子，白鲸。”她显得有些无措，不自觉便向渡身后退了小步。游移的视线警惕移动到侧边略显陈旧的门碑——

　　THE WAMMY\'S HOUSE。

　　华米之家。

　　渡的手掌落在了她的头顶，并未启语。随即从手提箱中取出一台笔记本，“这是在千叶港周边发现你的人让我交给你的物品，请你收下。”

　　被命名“白鲸”的孩子不解地伸出双手，托起质感沉重的笔记本。并未留下让她思考的时间，渡便道出一句话：“请在这里好好生活，白鲸。”

　　您要离开了吗？

　　小孩凝望着渡有些无法看懂的容颜，直至他再一次将手搭在她的脑袋上。白鲸单手捧住笔记本，伸出一只手臂尽力环住渡的身体，这是她悄悄从那些上流人士那里学来的表达方式。

　　谢谢您。

　　老绅士把手提箱放下地上，双手抱住她纤细的背脊。简短的语句足以概括一切。

　　“祝你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