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二回 妖若有情（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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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妖若有情
江风徐徐，云梦泽上连绵成片的荷花微微摇曳着，衬了水光，朦胧在一片岚气氤氲的笼罩下。
我分花抚藕，脚下的莲花步步生香，风吹荷衣，将两道广袖吹得高高扬起，一鼓一鼓地飘在身侧。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想那魏时曹子建笔下杜撰的洛神，与本上神此时的仙风道骨相比，也不过如此了罢。
行到菱角花开的水泽，盘瓠眼尖，似是发现了什么，冲着菱花深处吠叫起来，叫了几声又快步跑了过去。我跟在盘瓠的身后，也向那片水域云行过去。
菱花临水绵延盛开，像一条白练铺在江上，湛碧的晴空投映在波光潋滟的江水上，一只飞鸟掠过天际，匆匆在水面上投下一道剪影。
我拨开间杂在菱花丛中的芒草和莲叶，远远看到在花海深处，似有什么东西泡在水里沉沉浮浮。
心下倏然一动，莫非众水灵们口中所说擅闯大泽的异物，就是这个？
“盘瓠，那是什么？”我问盘瓠，见它在那东西左近来回嗅闻。
盘瓠努力闻了闻，伸爪过去拨弄了下，转过狗头看向我，说道：“似乎，是个凡人。”
凡人？一个小小凡人竟能闯入我这云梦泽的神界？是我的神力过于衰退了，还是这人的身份诡秘，并非是普通的凡人？
我有些唏嘘地想到，这不会又是一只无良的球吧……
“这人还活着，只是气息微弱，应该是受了很严重的伤昏迷在此。”盘瓠跑回我的身边，摇着尾巴说道。
我点点头，收了纵云诀踏水走到近前，慢慢蹲下身，看着眼前这个泡在水里已然昏去不知多久的男子。
他的半张脸庞浸在水里，身子随水波轻轻荡漾着，满头长发披散在水面上，弯弯曲曲地像是在江里洒了一盘墨汁。
我顺手捡起水里的一截莲蓬枝，探过去在他脸上戳了戳，那人如玉雕琢的脸颊被莲蓬枝戳得凹进去一块，却不见他有任何动静，就连覆在眼上的浓长睫羽也没有半分翕动。
“这人不会是死透了吧？”我狐疑地看了眼盘瓠，它摇着狗头，笃定此人还一息尚存。
对于这个凡人如何闯入了云梦泽的神界，我心里很是疑惑，大泽方圆甚为广袤，他却不偏不巧地恰恰随水荡进了我用神力布下的结界中，被众水灵们发现。
若非是他故意为之，那么就定是有人故意将他送了进来，但不论是他或不是他所为，其背后一定是隐含深意的。
正所谓，好奇心害死上神……
我叹口气，心下已有决断，偏过头对盘瓠说道：“盘瓠，你将他背回去吧。”
上神可忍，犬不可忍也，盘瓠脖颈上的五彩鬃毛耸了起来，龇牙咧嘴吼道：“本尊是盘瓠，是盘瓠！连昔日帝喾大人也要尊称一声麟犬！是万犬之王！不是用来给你驮活死人的！”
说来说去，还不是一只狗？
我抚着它的狗头宽慰道：“恩，麟犬，待回去了我一定多给你几根骨头啃。”
其实，做一只尽职尽责的好神兽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
云霓殿进深最里一侧的厢房内，我看着平躺在木榻上的男子，微微皱眉思忖该怎么救治他。
一旁的地上趴着冷眼瞧着我的盘瓠，嘴里絮絮叨叨地说这凡人的身子骨就像灌了铁汁，果然比不得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们轻袅，差点压断了它的脊背。
东陵君坐在木榻的另一边，见我为那人搭完脉象，冷着脸说道：“奚荪，你又乱捡东西，这次还把个凡人带进了云霓殿。”
我睇他一眼，心道我最后悔的还是捡了你这只球。
“这个凡人能闯入我布下的神界，此事绝非寻常，我带他回来是想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淡然开口说道。
东陵君脸色一变，讶异道：“一个凡人竟能进入你的神界？”
我一挑单侧眉峰，哼了声，“你这球当年不是也闯入了我的神界么。”
“那怎可同日而语？我是神，他是凡人，一个凡人怎么可能在受此重伤的情况下进入你的神界。”东陵君一脸凝思看向榻上的男子。
我不由地嗤笑，一只黑球也敢自称是神……
“这人患了极厉害的心痈症，我猜他的胸前一定长了一颗极大的肉瘤，日夜攫取他的血肉作为供养，待时日久了，必定会穿透他的胸腔烂进心里，到那时纵然是仙家的灵丹妙药也救不得他的性命了。”
男子的脸上透出一股血脉损亏的气色，眉宇间隐隐藏着痛楚，我搭过他的脉象，知他的心脉极不稳，似乎是被什么阴损之物牢牢吸附着。
东陵君闻言，一把扯开那人胸前的衣襟，却见他胸口略偏左的位置上涌起一块血肉模糊的肉瘤，狼籍得几乎不堪直视，红肿的肉瘤仿佛是会呼吸一样狠狠抓在那片肌肤上不断颤动着，隐约可以看到几根紫黑色迸起的血筋下汩汩流动着脏血。
乍看到这样厉害的心痈病，饶是沉潜刚克如东陵君，也不禁嘘声道：“这个凡人一定是前生造孽太多，今世居然会受了如此阴戾的报应。”
我摇头，很肯定地说道：“不是，他是被人害成了这样。”
“你是说这个凡人是……被害的？！”一直静静蹲在榻旁的盘瓠听我说完，忍不住叫了声。
那人似是被吵到了，拧眉浅浅咛了声，挣扎着动了下身子。我走过去将他的衣襟拢在一处覆好，又扯过一幅鲛鮹轻纱盖在他的身上。
“若非是大奸大恶之人得因果报应患上此病，一般人怎么会养出这样大的一块心痈？这凡人既能进到我的神界，根性一定还算纯良，断然不会是天生的，故此只有一个解释了……”我沉声做出判断，余意隐而未说。
盘瓠看了看榻上的那人，咧开狗嘴做了个只有它自己能懂的表情。
“若照你这样解释，那么此人的身份一定非同一般，否则断不会有人下此毒手去谋害一个寻常之人。”东陵君将我的言下之意娓娓道出。
我点头，附和道：“所以我必须治好他的伤，他醒了，我才能知道他是怎么来到我这大泽，又是怎么被人害成这样的。”
一连几日，我与盘瓠走遍了大泽方圆内外上下的九洞十窟，终于在灵渊深谷中被我寻到一株万年成型的茯苓，这成了精的茯苓见我靠近，立时幻化成一个小人儿远远地逃开了，我大袖一挥长臂一指，盘瓠很是兴奋地追了上去。
经过几番跋山涉水的追逐下来，盘瓠兴冲冲地叼着茯苓小人跑回来，我很是欣慰地着实夸了它几句，心下不禁对这株万年茯苓深感歉然。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本上神在心中默默祷告，愿茯苓君你来世得福报，尝善果，终能修成正身位列仙班。
茯苓的味道清甜，性温和，又有安心宁神和抑制臃肿的功效，我将这株万年茯苓尽数切成薄片，每日密密实实地贴在那人胸口的心痈上，希望能够暂时护住他的心脏肝脾不被毒素浸坏了。
不过这凡人的体质确然是异于常人的，若说他真是个凡人，以这么厉害的心痈症还能叫他拖延到今日，也算是钢筋铁骨了，但若说他不是凡人，仙妖魔任谁也断断不会染上此症。所以我总觉得，或许还有什么人在暗中帮他。
他的伤因万年茯苓的镇治虽有所好转，但那块心痈总反反复复地溃烂，除了刚得茯苓辅救的那日，他似乎恢复了一些神智，睁开眼看了本上神片刻，眼神飘渺着，嘴里似有话想说，还未及说出口随即又昏了过去，此后他就这样昏了醒，醒了又昏过去地折腾，不论此人来历如何，至少这份耐得住噬心痛楚的刚毅，倒是让本上神佩服得五体投地。
只是这一段时日，东陵君不知为何变得很啰嗦，就像被盘瓠附体了一样，嘴里总是碎碎念着让我尽快将这凡人送走。
根据同性必然互斥的道理，我在心底暗暗揣测，大概他是见不得比他俊美的同性整天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吧。
自古上神多盲听，我把东陵君的抱怨当做耳旁风，任由他吹吹就过。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二回 妖若有情（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