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天师》夜染思

76、十八

　　“行了，把知道的都说出来。”王汉可没心情继续和这些陌生又不友好的村人继续拐弯抹角相互试探下去，直接说，“要是我们真想要西王母留给你们的东西，就凭你们，能阻止得了我们么？”
　　说着，王汉抵在中年人手腕处的指甲浅浅刺进皮肉里，留下一道淡淡的伤痕，但并没有血从中流出。
　　其他几个跟着中年人来的陌生人立刻如临大敌，枪口齐齐瞄准了王汉。
　　王汉轻蔑地朝着众人一笑，说道：“怎么？想打我？子弹打得到我么？”
　　一面说着，一面加重手上的力道，一道细细的血丝从伤口处缓缓流出。
　　中年人再硬气，但到底只是一个普通人，被一个吸血鬼这么威胁，手腕处还感觉到一片冰凉，脸色变得极差，只是口头上还是不肯轻易退缩：“哼，谁知道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来的。”
　　王汉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陈祁南突然出手，急如闪电，手指搭在王汉的命脉上：“我有办法。”
　　王汉恨恨地放手，大声嚷着：“这事我不管了！”
　　陈祁南无奈地摇摇头，这血族年纪大了，反倒像是小孩子了。威胁固然有用，但能保证这个中年人说出来的都是事实？
　　不如想办法打消中年人对他们身份的怀疑，在取得信任后，开诚布公。毕竟这件事已经逐渐脱离自己的掌控，天师协会那边一定也没有完全和自己说实话，最起码没有把所有相关的信息都告知于他。
　　到底不是正式员工啊，待遇都不一样。

　　陈祁南从包里找到一封委托信，连同天师协会颁发的临时会员资格证，递给中年人：“如果你们真的是西王母留下来的守墓人，一定认得天师协会的印章和专用纸张吧？”
　　中年人接过，狐疑地看了眼陈祁南，随后仔细打量起手里的两样东西来。
　　他看了三遍，最终确定了陈祁南的身份，这才放下心来——虽说他们是西王母留下的守墓人一脉，大部分族人一辈子甚至都没有离开过刘家村，但这当中并不包括这个中年人。他以前也和天师协会打过交道，天师协会内部争斗不休，一个个都顾着尽可能多得为自己争取利益，又不落他人口舌。既然此处是西王母留下的，料想天师协会中也没人敢冒着被众人指责甚至以此为攻击点的风险，来抢夺西王母留下的宝藏。
　　眼前这个人是天师协会派过来的，一言一行代表着天师协会，倒是可以信任他以此，最好能让他帮忙把这群可恶的游客全都赶走。
　　这么想着，中年人归还了陈祁南的委托书和临时会员资格证，竖起手示意外头一圈的人把自制的土枪放下。
　　“你们都先回去吧，尤其是把阿牛看住，不要再让他一个人跑出来了，如果碰到刘民的人，那就糟了。”
　　这些人对中年人可以说是言听计从，无条件的信任，中年人这么一说，他们当真一个个背着自制土枪走了。只有最年轻的那一个，有些不放心，问道：“族长，你一个人可以么？这群人不能轻易相信啊。”
　　中年人一双虎目瞪了年轻人一眼：“你怀疑你族长的本事了？”
　　“不敢！我这就走！”年轻人脖子一缩，抱着土枪，一溜小跑去追已经离开的其他人。

　　“既然是天师协会派来的人，我也没有不配合的道理。”中年人把土枪放到一边，随后从上衣的兜里掏出一支小小的烟斗，往里头加了点粗制的烟草，深深地吸了一口。
　　一连吐出四五个烟圈，中年人慵懒地叹了口气，说：“我叫刘衡，说吧，想听什么？”
　　“我叫陈祁南，”对方已经自报家门，出于礼貌和尊敬，陈祁南也先自我介绍了一番，这才问道，“你们也是刘家村的村民？”
　　“当然了，”刘衡苦笑说，“不过已经回不去村子就是了。”
　　林姜实在是太好奇了，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
　　刘衡看向林姜，随后眼神示意陈祁南：“这位是？”
　　“我师弟，”陈祁南简单地介绍，“他是和我一起来的，可以代表我。”
　　“师兄弟倒是不一样啊，”刘衡感叹了一句，才回答道，“因为我和刘民理念不合，他以村长和族长的身份，把我和支持我的村民都赶了出来。”
　　林姜奇道：“可是我刚才听他们喊你‘族长’，为什么族长又变成了那个刘民？难道你们村里有两个族长？”
　　刘衡苦笑着摇摇头，说：“那是因为我们觉得刘民已经不再是守墓人的一员，所以我们单方面解除了他族长的身份。但是我们守墓人的祖坟在圣地里，我们还没来得及进祖坟祭告祖宗们这件事。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刘民还是我们的族长。”
　　陈祁南此时问道：“你说你和刘民理念不合，就是指开发农家乐旅游项目的事情么？”

　　这显然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一说起这个，刘衡原本还算平易近人的一张脸立刻变得狰狞起来，他勉强压抑着怒气回答说：“当年西王母派我们的祖宗守在这里，就是要世世代代替她看守此处，如今刘民竟然不顾我们的祖训，招来了那么多的外人，这样的人，怎么能当我们守墓人的族长！”
　　林姜又问：“你们自称守墓人，守的是谁的墓？”
　　刘衡先是一愣，一脸的空白，半响，才有些失神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这下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都明白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人物，流传下来一个虚无缥缈的任务，眼看着外界沧海桑田间一切天翻地覆，又有多少人不会心动，依旧固守着祖祖辈辈留下来的与世隔绝，以及贫穷？
　　“所以你们就到深林里来了，继续做着西王母交代下来的任务？”
　　“没错。”刘衡回过神来，缓缓道，“今天跟着你们的那个孩子，叫阿牛，他小时候生了场病，结果人好了，脑子却没好，不过人很机灵，就是太爱跑了，有时候两三天都见不到他的人影。”
　　“我很好奇，”王汉问道，“你们是用什么办法掩盖住自己的气味和声音，我们三个都没有发现你们的靠近。”
　　刘衡眨眨眼，说道：“这是秘密，是西王母赐给我们族人的天赋。”
　　王汉倒是挺理解的，也不多问。

　　提问的换成了林姜：“你们误以为我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以前也会碰到这种人么？”
　　“当然。”刘衡看了眼林姜，意思好像是在说“你是白痴么？居然问这种问题”，他理所当然地回答，“西王母留下来的东西，这个在某些个圈子里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每年总会碰到一两批这样的人，或者非人。”
　　陈祁南对于西王母留下的东西不感兴趣，不管是宝藏也好，尸体也罢，他更在意的是刘民和天师协会对自己隐瞒了什么。
　　“这次圣地里裂开了一个口子，你们有所了解么？”
　　刘衡冷笑一声：“当然了，这是西王母对刘民不敬西王母不敬圣地不敬祖宗的警告，他要是再不收手，还有他受的。”
　　联想起深林里那些才刚开工的施工场所，林姜了然地点点头：“所以那个农家乐二期工程突然停工，也是和这件事有关？”
　　“当然了，刘民那家伙吓得魂都快没了，一路跌打滚跑地跑过来找我商量。”像是想到了那个场景，刘衡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让他立刻把二期工程停了，告诉他，他犯下的错，我也帮不了他。不过我给他指了条路，让他去找天师协会。”
　　陈祁南眉毛一挑：“刘民找天师协会这件事，是你让他去做的？”
　　“当然，”刘衡抖抖烟斗，说道，“虽然他是村长和族长，但是和外界联系这件事上，他只负责一些普通的事物，像天师协会这样非常人的组织，向来都是我负责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术业、术业有专攻！”
　　陈祁南牢牢盯着刘衡，冷声问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不自己解决这件事？”
　　刘衡又深深吸了一口烟，这才缓缓道：“我当初就警告过刘民了，是他自己一意孤行。西王母发怒，谁能挡得住？反正我是不能。这错不是我犯下的，为何要我来承担后果？”
　　“所以你就想到让天师协会来帮你们收拾残局？”
　　“可不是么。”刘衡倒是爽快，对于自己打的算盘，一点都没有要掩饰的意思，十分爽快地说，“反正你们天师协会对我们这不是挺关注的么？这次有机会能光明正大进来，还能进圣地里去调查，怎么可能放过？你们要到了圣地中的消息和资料，帮我们解决这个麻烦，正好两两抵消，互不相欠。”

　　“但我师兄又不是天师协会的人！”林姜听不下去了，插嘴道，“你们几个算计来算计去，别拖我下水！”
　　“呦，你倒是护着你师兄啊。不过你师兄不想来，难道天师协会还能逼着他来？”刘衡似笑非笑地看了陈祁南一眼，“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顶着刘衡戏虐的目光，陈祁南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没有，我原本是想借此正式进入天师协会。”
　　“看，我就说吧。”刘衡哈哈笑了两声，又说，“不过，天师协会一定没把所有事情告诉你，要不然你怎么可能来问我？”
　　陈祁南却不接话，只是问：“还有其他信息么？”
　　“没有了，你们也发现了，现在距离西王母的那个时代已经太久远，太久远了。久远到我们已经不知道祖祖辈辈坚守在这里到底是为了守护什么。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向往外界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我拦不住他们，只能带着越来越少的人守护着这片地方。”刘衡寂寥地低下眉头，敲了敲烟斗，“圣地裂开口子这件事，大概发生半个多月前，那天我们中的一个年轻人睡不着，就出来巡逻，路过圣地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巨响。不过他不敢进去，只能跑到附近的高处，远远望过去，才发现圣地里居然裂开了一条口子。他立刻回来告诉了我，我知道这是西王母的警告，所以故意引刘民去发现这件事。”
　　林姜皱起眉：“你还真是会算计。”
　　“这不是算计，小鬼，这叫做生存法则。”刘衡好心纠正林姜话中的用词错误，又说，“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之后如果有关圣地的事情需要我帮忙，可以来找我。如果对我没太大的危险，我自然会帮助你们。只不过。你们回去之后，可要小心点刘民，他虽然停了二期工程，但是并没有停止迎接外来的游客，或许他有自己的打算。”
　　陈祁南点头致谢：“多谢提醒，深林很出有一股邪恶的灵气，你们多加小心。”
　　看在刘衡还是挺配合的份上，陈祁南也不吝啬自己这边的情报。

　　虽然不知道刘衡和他的族人为什么可以掩盖住自己的行踪，在不惊动他的前提下靠近自己，发起突袭，但陈祁南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刘衡他们后天锻炼出来的。
　　事实上，刘衡和他的族人非常弱，看他们用自制的土枪就知道了——这土枪对付普通人就算了，面对他和王汉，土枪能有什么用？
　　正如陈祁南所推测的，听到他的警告，刘衡大惊失色：“你说什么？有邪气？在哪？具体在哪？”
　　“深林深处，如果你们不去惊扰的话，暂时不会威胁到你们。小姜，王汉，我们先回去了，不要错过篝火晚会。”说到最后，陈祁南深深地看了眼刘衡，“管好自己的族人。”
　　林姜哦了一声，跟上陈祁南的脚步，路过还呆愣在原地的刘衡，好心地说：“管好自己的族人。”
　　王汉没心没肺地跟在最后，路过刘衡的时候，拿出手帕，隔着手帕拍了拍刘衡的肩膀，说道：“管好自己的族人。”

作者有话说

　　哎嘿嘿弄点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