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天师》夜染思

75、十七

　　此时已经接近晚上五点，陈祁南一行三人往西边树林走的时候，碰到几个耕作而归的村里人。
　　他们似乎是知道陈祁南身份的，远远瞧见了，忙不迭得绕了个大圈，从另一条路往家里走。
　　王汉感叹了一句：“看来你们天师也不好混啊，就好像欧洲狼人一样。”
　　陈祁南没理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明显是入口的地方，说道：“这里应该就是从刘家村进入西边树林的入口。我听说刘家村周围的树林往里面多走一点，就是没有经过开发的原始森林，很容易迷路。小姜，进去之后你跟着我，千万不要离开我，知道么？”
　　林姜也不是没再微博上看过驴友进入原始森林后失踪的作死案例，当下点头答应。
　　王汉则是凑过来，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那我呢？陈天师你可千万不能丢下我啊。”
　　陈祁南不为所动，说道：“你一个血族，要是能被困死在一个原始森林里面，那我一定向天师协会建议，以后犯事的西方非人生物都扔进原始森林，让他们自生自灭去，也好给天师协会省一笔经费。”
　　王汉撇撇嘴，抱怨了一句：“双重标准。”

　　话虽这么说，但王汉还是死皮赖脸跟在陈祁南和林姜后头，进入西边的树林里。

　　正如陈祁南所说的，西边的这篇树林人迹罕至，一路上走过来，鲜少发现有太多人工雕琢的痕迹。
　　恰逢盛夏，郁郁葱葱的高大树木密布在这一片土地上，架起了一面硕大的绿色穹顶，将酷暑格挡在外头。
　　脚下是一层厚厚的泥土，混着落叶的碎片，一看就是经年累月才积起来的沃土。
　　树林中的鸟鸣时而嘹亮，时而幽远，混在一起就成了一首天然去雕饰的合唱。在树枝上筑巢的鸟儿被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惊吓到时，还会突然展翅高飞，发出一声尖锐的鸟鸣。
　　林姜甚至看见头顶上密集的树枝不停地抖动，随后从里面钻出来一只小松鼠，圆溜溜黑乎乎的一双小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三个陌生人，就在林姜友好地冲它微笑时，小松鼠立刻转过身体，甩着大尾巴消失在树枝当中。

　　像是担心自己这个闯入者贸然出声会打扰到树林中的平和祥静一样，林姜压低了声音说道：“这里真是原生态啊。”
　　“也不一定。”王汉话中透着与生俱来的笑意，指了指左手边的方向，“你们看那。”
　　陈祁南和林姜双双停下脚步，顺着王汉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几棵大树并排在一起所形成的天然屏风后头，露出一截木质材料的一角。
　　“去看看。”陈祁南率先往那走去。
　　等看清了这到底是什么，王汉感叹了一句：“中国人也很会做生意嘛。”

　　王汉所指的，就是眼前这一堆施工用品。
　　他们现在所站的位置前方，是一个大约二十平米的空地，上头已经打下了桩基，旁边散落着不少建筑用的道具，甚至还有四五个滚落在一旁的安全帽，以及一叠还未拆封的木材。地上光秃秃的，没一点绿色，在周边满是绿色的深林映衬下，十分突兀。
　　林姜看了圈周围，在不远处的草地上看到了一块倒下的木牌，他走过去，发现木牌上贴着一张纸。大概是因为在深林中遭到了风吹雨打，又有野生动物把这张纸误当成了美味而稀罕的食物，纸片已经残破不缺，但上头的文字已经足够解答三人的疑惑。
　　——刘家村农家乐二期开发工程——

　　根据这张纸片上写的，这里是刘家村农家乐第二期的开发地址，刘家村特地在深林较为深处的地方规划出了一片区域，将上头的树木全部砍伐掉之后，就要建造几座木屋，供客人晚上居住在这里，感受真正纯粹的大自然。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二期工程刚开始后不久就停止了，工人们也都撤出来，甚至有几个来不及把安全帽和其他工具带走，散落在工地上。
　　这时候陈祁南和王汉也凑过来了，王汉对于书面的汉字显然没有他说话那么流利精通，只好拜托林姜替他念一遍上面的字。
　　陈祁南看完了，脸上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说：“刘家村这是铁了心要继续开发农家乐了。”
　　林姜点点头，说道：“因为赚头的确很大，我听刘盼说，要不是她动用了她爸的关系，恐怕还不能抢到暑假最后一批来刘家村体验农家乐的名额。”
　　“物以稀为贵，饥饿营销就是这样。”陈祁南随口说了一句，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二期工程突然停下来，一定是由什么不可抗的因素。”
　　王汉这时候也总算是把纸片上写的内容消化完了，插嘴道：“说不定是本地村民中有人反对这种破坏大自然的行为。”
　　“有道理。”陈祁南难得同意王汉的话，“虽然天师协会给我的资料里面没有提到刘家村里有人反对农家乐的开发，但刘家村作为一个近期才和外界有较多沟通的偏僻村落，其中有不少村民对非本村的人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敌意。”
　　林姜补充说：“而且下午的时候，跟着刘村长的那两个年轻人，虽然没有多说话，但是看我的眼神就不怎么友善。”
　　王汉看着林姜说：“说不定对方就是看你不顺眼呢？”
　　“去去去！”林姜白了王汉一眼，“我还记得他们在说到圣地的时候，一个人满脸都是崇敬，还有一个倒是很无所谓的样子。也许刘家村里本身就有不少村民并不喜欢农家乐，也不喜欢这个项目带来的这么多游客。”
　　王汉一摊手，颇为无奈地说：“这就是工业文明所带来的弊端，在这么美丽的大自然上增添了无数道伤疤。”

　　这边陈祁南和林姜没心情去感受王汉所表达出来的文艺痛，除了对于工程突然停止的疑问以外，他们并不想在此多做停留。
　　林姜把木牌放回地上，看向陈祁南，询问他的意见：“这种事干脆直接问刘村长吧，总比我们在这里瞎猜来得好。”
　　陈祁南点点头，说：“那我们继续走吧。”
　　一旁仍旧闭着眼睛在感叹大自然与工业文明之间不可调和的王汉一听两人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立刻睁开眼，踢开脚边的一个安全帽，追了上去：“喂！你们等等我！不是说好了一起调查的么？千万不能丢下同伴不管啊！”
　　陈祁南一伸手，手臂结结实实地打在飞奔过来的王汉肚子上，看对方面目狰狞的惨痛样子，没有一点愧疚的心情，低声说：“嘘，不要出声！”
　　原本就是故意搞怪的王汉立刻收声，玩笑归玩笑，他还是懂什么时候该正经。

　　三个人俱不出声，原本依靠三人说话声和脚步声掩藏起来的一个声音就暴露了。
　　那是一个笑声，时而低沉，时而尖锐，分不清男女，一直在三人右后方传来。
　　陈祁南使了个眼色，林姜率先领悟，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故意提高声音说：“师兄，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篝火晚会就要开始了。”
　　陈祁南点点头，很是满意林姜的反应，说道：“那就先回去吧，或许这片深林里没什么东西。”
　　王汉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说道：“就是，你们不是和我说这里有什么神秘的东西么？我们走了一路，结果就看到废弃的建筑物。”
　　陈祁南看他越说越夸张，再任由他继续往下说，恐怕这深林就要成金刚的发源地了，于是直接打断王汉的话，说道：“那就先回去吧，反正还要在刘家村里呆几天，明天再来。”

　　三个人转身往回走，左手边的深林里，那个笑声依旧断断续续地传过来，似乎并不知道他们已经发现了。
　　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陈祁南身形一动，而旁边的王汉速度更快，周身化成一团似雾非雾的黑气，却又像是一团会流动的液体，敏捷地穿过重重大树的阻隔，直扑笑声来源的方向！

　　待林姜赶过去的时候，就看见王汉一手抓住一个男人的肩膀，一手揪住他的头发，强行让男人的头往上抬，露出一张惊恐的脸。
　　林姜在脑子里搜寻了一遍，没找到这个男人的有关信息，只好看向一旁的陈祁南，问道：“他是谁？”
　　陈祁南摇摇头，说：“不认识，但应该是个傻子。”
　　听他这么一说，林姜再一次看向这个男人，还真是越看越像一个傻子。
　　先不说这男人长得嘴歪眼斜，两眼无神，光看他张着嘴流着口水的表情，也不是一个有正常智商的成年人应该有的表情。
　　王汉发现这个男人没有实质威胁后，一脸厌恶地放开手，掏出手绢仔细地擦拭双手，说道：“就是这家伙一直跟踪我们？”
　　被放开后的男人发出无意义的呜呜声，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动物，缩成一团，却又抬头冲着林姜发出傻笑。
　　林姜有些受不了这笑声和眼神，提议道：“不如把他带回去？他应该也是刘家村的村人吧，说不定跟着我们是为了好玩。”
　　王汉却不同意，说：“也有可能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的人，是你们吧。”
　　从树后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几支自制土枪纷纷上膛，对准了三人。
　　一个持枪的中年人率先走了出来，随后，其他几个陌生人接二连三从树后头走了出来，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把林姜等三人围在中间。
　　“阿牛，过来。”中年人没有放下枪，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从陈祁南身上移开，一脸傻笑的傻子立刻从王汉边上跑到了中年人边上，朝着中年人露出一脸傻笑。
　　中年人又说：“阿牛，你先回去，我们要处理闯入者。”
　　这话说得林姜眼皮一跳，没等他反应过来，右手边的王汉已经再一次化成黑雾的形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了一个弧形，来到中年人的身后。
　　“你！”中年人说了一个字就再也说不出来了，因为此时王汉已经露出了尖牙，正抵在中年人脖子的动脉上。
　　中年人显然是这批人的领导者，他一落到王汉的手上，其他几个人都乱了，甚至有两个人放下枪，不知所措地看着中年人。
　　陈祁南拍拍林姜的肩膀，安慰了一句：“不要怕。”
　　随后，他走到中年人身边，伸手示意王汉把人放开。
　　王汉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放过中年人的脖子，只不过他的右手仍旧牢牢抓住中年人的手腕，锋利的指甲抵在手腕处的血管上，只需要轻轻一刺一拉，就能划卡一条足够致命的大口子。

　　陈祁南开门见山地说：“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受委托过来调查一件事。”
　　“哼！”中年人受制于人，却没有半点落魄的样子，仰着头，高傲地说，“为了圣地那件事来的？我早就警告过刘民了，绝对不能搞什么农家乐，我们是西王母留下来的守墓人一脉，我们的职责是保护这片土地不被其他人占有，而不是主动吸引这么多人过来。”
　　“西王母？守墓人？”陈祁南只觉得头有些大，事情似乎渐渐超出他的预测和掌握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个故事有些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