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天师》夜染思

57、二十七

　　魏云开在接到陈祁南的电话后，立刻上报给了天师协会总部，并在回复下来之前，自己先带了人赶到W市控制局势。
　　负责人被胡九墨一掌踩碎了，尸体留在画中，而那幅水墨画已经被胡九墨毁了，真正落下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那些同样在画中，被保存在福尔马林中的精怪尸体，则在W市天师协会办事处的一个秘密地下室里发现了。
　　地下室里，密密麻麻排列着的玻璃柜中，陈列着无数被夺走内丹的精怪。他们生前痛苦绝望的模样被完美地保存下来，气势之强，似乎下一秒就要从玻璃柜中挣脱出来，向这个世界讨个说话。
　　浓烈的福尔马林气味，混杂着血腥味，以及满屋子的怨气，饶是魏云开当初在欧洲时好几次与吸血鬼有交集，都差点忍不住冲出去吐。
　　魏云开还勉强能受得了，他带来的其他几个天师却禁受不住。虽然都知道天师的天职是斩妖除魔，在场的每一个天师，或多或少都除过不少的妖魔，但这种妖怪炼狱一样的场面，还是头一回见到。

　　虽然天师的职责是斩妖除魔，但天师协会也好，还是单干的天师也罢，都不想挑起和妖族的全面战争。
　　道行浅的小妖怪，只要乖乖的，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比如雪绒这样的，他们也不会特地去管。像左一白这样五百年以上的大妖怪，平时呆在自己那片山头上，安分守己，也没有天师吃饱了撑着跑去深山老林里除妖。
　　就算左一白来到H市，身为H市天师协会办事处的负责人，魏云开确认他暂时对人类没有威胁后，也放松了对他的戒备和监视。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让妖族中几个大一点的家族知道了，万一对方有个什么私心，在这上面大做文章，天师协会难则其咎。
　　魏云开只觉得脑袋疼，原本想拜托陈祁南和左一白谈条件的，让对方不要把这件事散播出去，结果陈祁南一口拒绝了他，表示自己不是天师协会的成员，不能代表天师协会，请魏云开另请高明。

　　不就是因为这件事吃力不讨好么！
　　臭小子算计得真精！
　　魏云开在肚子里骂了两句，他这边要清点负责人和吕医生残害的精怪名单，这活要长时间泡在地下室里，别人都做不了，他一时半会走不开。
　　自己秘书是个文弱的小姑娘，让一个身为文职成员的小姑娘去和左一白这种地方一霸谈判，魏云开于心不忍。
　　至于跟来的几个天师，要么脾气暴躁，要么不通人情，让他们去和左一白谈判，估计没说上两句话就打起来了。
　　魏云开揉揉太阳穴——长时间在充满了化学药剂和血腥味的地下室里呆着，饶是他，头也开始晕乎了。

　　除了这几件事，还有两个负责人和吕医生的同伙，因为一开始就被陈祁南打伤了，反而捡了条性命。
　　魏云开带来的两个天师很快找到他们，把他们带到魏云开面前，魏云开和其他几个人，才彻彻底底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搞清楚。

　　最早的时候是吕医生主动找上门来的。
　　他和负责人关门详谈了许久，出来后，负责人就把他们几个叫过去，告诉他们，吕医生希望做一个实验，需要他们的配合。而这个实验一旦成功，他们不仅名利双收，更有可能长生不老。
　　这个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而他们要做的事情却很简单——提供研制的场所和一些必要的道具，比如抽取内丹的道具，以及理论上的协助。帮忙掩盖吕医生和同伴的气息，并且要保证精怪尸体不被人发现。
　　而吕医生和他的同伴在抓捕精怪的过程中，如果遇到困难，他们就要及时提供帮助。但是在平时，他们并不需要露面。
　　一开始，他们对吕医生并不是太信任，但负责人却对吕医生抱有十分的信心和热诚。在吕医生第一管药剂研制成功之后，大家都打消了疑虑。
　　特别是吕医生找到了沈君婷，那个原本面黄肌瘦、头脑干枯的女人，在使用了吕医生提供的药剂后，手上和脖子上的皱纹消失，脸上充满了胶原蛋白，头发变得有光泽，一下子年轻了十多岁，看上去只有20出头。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使用了这种药剂之后，必须定期补充，否则效果就会消失，使用者就会被打回原形。像沈君婷这样的情况，就更加复杂了。
　　沈君婷不光要定期使用药剂，还要发展几个年轻女孩，诱惑她们使用药剂。随后，沈君婷的生命线就和她们的生命线连在一起，沈君婷开始疯狂吸取这些年轻女孩的生命。
　　具体的操作方式和运营路线，魏云开并没有让陈祁南他们知道——这毕竟是天师协会的耻辱。何况这种手段过于残忍，现在知道的人越多，就越有可能让一些心怀叵测的人知晓，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交代完一切后，这两个走了狗屎运，勉强捡回一条命的天师败类被魏云开关了起来。他交代看守这两个人的天师，要求他务必看住了，绝对不允许在天师协会总部的人来之前，有任何差池。

　　乱七八糟的事情让魏云开忙得焦头烂额，恨不得有丝分裂出好几个自己来。好在天师协会总部很快做出了回复，并且派出了专门的小组来处理这件事情。
　　在总部小组到来之前，左一白找上了魏云开。令后者松口气的是，左一白并不准备把这件事告知给所有妖族，反而答应帮他们保守秘密。但相对应的，左一白之后在H市的活动，只要不牵扯到普通人的生命，魏云开就不能干涉。
　　魏云开很快就答应了，送佛一般地把左一白送上了回H市的汽车——天师总部的专门小组就要来了，让他们看到一个狼妖混迹在天师中间，总是不太好的。

　　一起回去的还有陈祁南和林姜。后者上了车，还是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胡九墨在那天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林姜自己学了个搜寻人和妖的小法术，可惜始终搜索不到胡九墨的踪影。
　　他也去拜访过W市几个好说话、消息又灵通的妖怪，但对方要么就是毫不知情，爱莫能助，要么就是装聋作哑，不肯回答。
　　陈祁南说要买车票回学校时，林姜还在犹豫：“师兄，我在W市再多呆两天吧，万一胡九墨来找我呢？”
　　他始终抱有期望，胡九墨的离开是暂时性的，他很快就会回来，叫嚷着要林姜给他买鸡爪鸭舌话梅蜜饯牛肉干巧克力甜甜圈。
　　“小姜，如果胡九墨想来找你，不管你到哪里，他都能找到你的。”陈祁南态度坚决，“你来W市好几天了，再不回去，期末成绩还想不想要了？”
　　林姜却不肯：“再过两天吧，我让张方他们帮我喊到了，还有赵仁，他答应期末借我笔记的。”
　　陈祁南叹了口气，说：“小姜，你已经是大人了，你不能像一个孩子一样，因为胡九墨不见了，你就什么都不做。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林姜默不作声。
　　陈祁南继续说：“林泽宸死了，他很难过。这个时候他最需要的东西，是安静。等他想通了，自然会来找你。”
　　“那万一他一辈子都想不通呢？他都在井里呆了多少年？我那个祖先早就应该去世了。他难道会不知道？”
　　陈祁南又说：“他心里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这次吕医生直接揭了他心中最大的一块伤疤，当然不好受了。小姜，不要担心他，他可是九尾狐，除非他想，否则没有人能伤害他的。”
　　林姜面露犹豫之色，陈祁南进一步说：“好了，你听我的，先回学校，你光在W市呆着能做什么？”
　　林姜这才同意。

　　此时已经临近期末，回到学校之后，陈祁南也开始忙起来了，据说是带他的导师新接了一个任务，准备带着陈祁南一起完成。
　　左一白到了H市之后，也忙得不见踪影，偶尔雪绒来看望林姜，倒是会透露一些内幕——左一白似乎是要长居在H市了，现在正在找店面，准备开店。
　　说起雪绒，因为小五一直腻着他，他已经从生活区的兔子窝中搬了出来，在左一白的威逼利诱，以及小五湿漉漉的眼神里，住进了真正意义上的狼窝。
　　小圆则回到了那座山中。她从小成长在那，大城市的繁华和忙碌，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
　　魏云开很快也从W市回来了，他有一次碰到林姜，知道后者十分在意胡九墨的去向，就告诉林姜，W市没有发现胡九墨的踪迹。
　　一切都回到了正轨，只有胡九墨不在了。

　　一周后，就在林姜几乎要放弃的时候，胡九墨突然出现了。
　　他一脸的疲惫与灰败，满身说不出的悲伤与哀愁。
　　“我要走了。”他说，“走之前想来看看你。”
　　林姜急道：“你要去哪里？”
　　胡九墨抬头看天，良久后，才用沙哑的声音回答：“我也不知道。”
　　“那你为什还要走？”
　　“阿宸当初和我做出来的，不只是这一只毛笔。阿宸走了，我却还在。我要走遍这大江大河，去寻找遗落在各地的旧物。”说到这里，胡九墨嘴角勾出一抹惨淡的笑容，“我不能让其他人利用这些旧物，做一些玷污阿宸名声的事情。”
　　林姜只觉得浑身脱力，看着胡九墨，似乎感染上了对方浓浓的悲伤：“胡九墨……”
　　“哦，说起来，”胡九墨伸出手，将那支毫不起眼的毛笔递给林姜，“这东西就送给你了。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保护自己。那个陈祁南……你多注意点吧。”
　　林姜接过毛笔，只觉得这毛笔重如泰山，握在手心让人坐立不安：“这毛笔给我，会不会太可惜了？”
　　“怎么会呢？”胡九墨摇摇头，“你心地单纯，是最适合的使用者。”
　　说到这里，胡九墨压低了声音，凑到林姜耳边说：“这毛笔另有奥秘，我只给你说一遍，你要记住。”
　　林姜连连点头。
　　做完这一切，胡九墨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他看着被自己无辜拖入这个世界的林姜，满是歉意：“林姜，你要加油。”
　　林姜忍受不了这离别的气氛，看着胡九墨越来越远的背影，喊了一声：“我们还会再见面么！”
　　“努力活下去，我们会见面的。”

　　这是胡九墨留给林姜的最后一句话。

作者有话说

　　写到最后酸酸的，胡九墨对于林姜来说，是亦师亦友的存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