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天师》夜染思

54、二十四

　　胡九墨此时一脸灰败，走得近了，林姜才发现，他的肩膀上盖了层黑乎乎的东西，正压得他直不起身来。
　　胡九墨放在身前的双手，也被一层黑色的物质所束缚。这层黑色的物质似水非水，似油非油，形成一个横的“8”字形，把胡九墨的双手收拢在其中。
　　“是墨。”陈祁南似乎看透了林姜的心中所想，小声解释。
　　林姜再看，果然如同陈祁南所说的，锁住胡九墨手的那黑乎乎的一团东西，正是浓稠无比的墨汁。
　　眼镜男笑道：“都是熟人？”
　　负责人唠家常一般地介绍：“来来来，给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合伙人，也是提炼内丹的专家，吕医生。”接着，负责人又指向陈祁南，说，“这位虽然不是我们天师协会的成员，不过也是界内小有名气的天师，出身九幽门。”
　　“陈先生好。”眼镜男，或者说，吕医生，他站在原地，说，“我就不过去握手了，还请见谅。”
　　“喂！你们到底想干嘛！”被无视的林姜按捺不住，他看着垂头丧气的胡九墨，心慌的要命。
　　这可是胡九墨啊！一向来趾高气昂的胡九墨啊！怎么会变成这样！到底经历了什么！
　　林姜心烦意乱之际，手腕上那一串珠子又开始发烫。

　　吕医生似乎现在才看见林姜，高傲地抬了抬下巴，说：“你是谁？”
　　“我，我叫林姜！”
　　“林姜？没听说过。”吕医生看向负责人，“他也是天师么？”
　　与其同时，陈祁南高声喊了一句：“小姜！”
　　林姜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陈祁南突然要喊他，喊了之后又不说什么，但看见陈祁南一脸严肃地朝他摇摇头，还是乖乖闭嘴了。
　　负责人摊手：“没在天师协会注册过，不是什么不入流的天师，就是普通人吧。”
　　“哦。”吕医生了然地哼了一声，有些不耐烦地说，“既然是这样，不相干的人还是先不要插嘴了吧。”
　　说着，他拿起一只毫不起眼，甚至还可以说有些丑陋的毛笔，凌空写了一个字。笔尖随着他手腕的移动，慢慢分泌出和锁住胡九墨一样的黑墨。
　　静！
　　吕医生收笔，静字一缩一伸，直袭林姜双唇！
　　旁边的陈祁南出手如电，手背贴着林姜的嘴唇，手心向外，静字撞上陈祁南的手心，就像是一粒果冻一般，笔画相互碰撞在一起，又弹开，如此两次三番。
　　陈祁南捏紧拳头，将这个静字收拢在手心之中。他只觉得手心又黏又腻，黑墨就像是融化了的蜡，迅速在手心散开。
　　黑墨一丝丝一缕缕地从指缝间飘出来，飘到半空，重新凝成一个静字，贴在林姜的嘴巴上。
　　这黑墨不知道是掺了什么东西，还是本身材质如此，十分沉重，贴在林姜的嘴巴上，竟连带着让林姜的头垂了下去。

　　“唔唔唔唔。”林姜嘴巴被封，只能含糊不清地发出几个音节。
　　吕医生高声笑道：“陈天师，别费劲了，这东西你拦不住的！”
　　负责人也在一旁搭腔：“是啊，这东西我也试过，水火不侵，金石不破，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成的。”
　　吕医生笑着回答：“运气好，在一个墓里发现的。”
　　负责人也是头一次听说，之前几次问起，这个年轻的医生总是顾左右而言其他，怎么都不肯说出这只毛笔的来历。
　　机会难得，反正胜券在握，像玩弄老鼠一样逗弄陈祁南的感觉实在是不错，负责人不免心下飘飘然：“吕医生还参加考古？”
　　“什么考古，真是抬举我了。”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眼下胡九墨和林姜皆被对方困住，陈祁南却丝毫不见惧色，按住短刀刀柄，喝问道。
　　负责人一笑：“小陈啊，本来呢，还想给你多点时间交代遗言，既然你这么急，那我们就满足你的心愿。吕医生，你看如何？”
　　吕医生跟着发出阴测测的笑容，说：“我无所谓，早点开始正好，我也想早点看一下这次的实验成效。”
　　陈祁南眼皮一跳，吕医生已经快速在空中写下一个字。
　　刀！

　　刀字当真冷冽如刀，一缩一伸之间，那一撇直接攻向陈祁南！
　　陈祁南横刀一挡，黑墨如同进入水中，消散开来。
　　丝丝黑雾化成一根根黑线，缠绕住短刀刀身。
　　这些黑线比蛛丝还细，却比金玉更为坚韧，它们被无形中的一只手拉扯住，紧紧缠着短刀，要把它从陈祁南的手中拉走。
　　陈祁南左手紧握住刀柄，手臂上肌肉暴起，与这些黑丝僵持不下。
　　这时，剩下的横竖勾伺机而动，勾尖泛着银光，朝着陈祁南的右肩当空劈下！
　　林姜看的心惊胆寒，想要出声提醒陈祁南，嘴巴里却只能发出“唔唔唔唔”的声音。他来不及多想，头重脚轻踉踉跄跄地扑过去，希望能帮陈祁南挡住这一击。
　　陈祁南一直关注着场上整体的局势，不需要林姜提醒，也注意到右边的攻击。看到林姜扑上来，他心中流过一道暖流，但他不愿林姜受伤，在林姜扑到之前，右手上举，直接以血肉之躯来阻挡黑墨的这一击！

　　刺啦！
　　黑墨划开了陈祁南的掌心，带出了零星鲜血。
　　掌心上一道细细的伤口，突然涌出大量鲜血，向伤口两边延展，不多时，化成了一把由鲜血铸成的红色细剑。
　　陈祁南握住细剑，一挥一挑，原本缠绕住短刀的密密麻麻的黑丝，登时齐齐断掉。
　　陈祁南短刀细剑在手，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他左手持刀，右手握剑，双手一齐在身体两侧画了个圆，两边的黑墨登时被搅了个稀巴烂。

　　黑墨退到一边，重新凝结成一个刀字，在半空中前前后后来来回回，似乎是在寻找陈祁南身上的破绽。

　　僵局之下，一直没吭声的胡九墨突然出声：“你是在墓里面找到的？”
　　吕医生没想到自己向来所向披靡的黑墨竟然会被陈祁南击退，心情万分抑郁，不耐烦地说：“没错。”
　　“哦。”胡九墨幽幽地应了一声，他声音沙哑，这一声说不出的悲凉，“墓里头，有死人么？”
　　“这话说得。”负责人听到胡九墨的问题，失笑说，“墓不就是给死人住的么。”
　　胡九墨不理他，执着地问着吕医生：“那个死人，长什么样。”
　　“都成骨头了，能怎么样？”吕医生彻底没了耐心，他刚提笔想再写一个字，好加入战局，却被一只手给抓住了手腕。

　　这只手长得极为好看，又白又细，尤其是上面还环绕着一层黑墨，衬得肤色莹白如玉。
　　咦？
　　黑墨？
　　黑墨！
　　不是吧！
　　吕医生不敢置信地转头，看见胡九墨通红了双眼看着他，一只手牢牢握住他的手腕，破着嗓子问：“死了？”
　　“死了！你怎么这么烦！”吕医生空着的左手努力想把胡九墨的手扒下来，后者却像是最顽固的一枚钉子，牢牢钉在他的手臂上。
　　“死了？”胡九墨眼眸中的血色越来越深：“死了！”

　　吕医生只觉得手腕处的疼痛顺着无数的神经传递到了心脏上，传遍了全身。
　　手断了！
　　手中的毛笔因为失去了支撑，而落到地上。
　　胡九墨双手向两边一拉，原本锁住他双手的黑墨被撕成好几段，化成片片黑羽，跟着落到地上。
　　他抬手把镇压住两肩的黑墨掸去，弯腰捡起毛笔，来回抚摸着笔身。
　　“这是我和他的东西。”他喃喃自语着，“你怎么有资格去碰我和他的东西？你没有资格！没有！”
　　盛怒之下，胡九墨脸上开始出现狐狸的特征，他的双手飞快地长出白色的毛发，手指化成利爪，死死抓住毛笔。
　　“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胡九墨不断重复着这三个字，身形开始发生变化，慢慢由人变成了一只雪白的狐狸。
　　九尾狐身后的九条尾巴高高竖起，他双眸通红，眼里全是疯狂与悲伤。
　　“他死了。”
　　巨兽嘴里依旧呢喃着这三个字，有泪水滑落。

　　原本与陈祁南对峙的黑墨在一瞬间被烤成干，缩成一团落到地上。林姜嘴上的墨团也因为重力的原因掉了下去，他大口呼吸。
　　“胡九墨！”林姜朝着九尾狐大力挥舞双手，“你怎么了？”
　　胡九墨看向渺小的林姜，看着那张和林泽宸压根不像的脸，他喊道：“死了！他死了！阿宸死了！”
　　“这……”林姜卡壳了。
　　人固有一死，虽然他祖先林泽宸听起来是个很威风很厉害的天师，但也逃脱不了死亡的追击。
　　可是胡九墨现在情绪十分激动，林姜虽然大部分时间情商不高，但这么明显的事情，他还是懂的。
　　现在可不是火上浇油的时候。

　　胡九墨抬起前肢，一掌拍下，负责人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拍成了肉泥。
　　林姜倒吸一口凉气，旁边的陈祁南则摆出迎敌的架势。
　　这个负责人虽然心术邪恶，但光论本事，也算一个好手，要不然怎么会成了W市天师协会办事处的负责人呢？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好手，胡九墨轻轻一拍就把人给拍死了，甚至连逃命的机会都没给人家。
　　陈祁南吃不准胡九墨现在还能不能分清敌我，万一他杀性一起，六亲不认，自己可没有十成的把握带着林姜全身而退。

　　好在胡九墨盛怒之下的目标并不是他们，拍死负责人之后，他抓起想逃的吕医生，长啸一声，躬身一跃，冲破了头顶上的黑暗，只留给林姜和胡九墨一个背影。

　　林姜傻眼了：“怎么办？”
　　陈祁南抓住林姜的腰：“他要冲破这幅画的结界，回到外面，我们必须跟上，在这幅画被毁之前出去，要不然。”
　　他说到这里，林姜已经懂了。
　　画一旦被毁，里面的一切，还会存在么？

作者有话说

　　no zuo no die why you t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