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天师》夜染思

46、十六

　　林姜睁开眼，不是熟悉的寝室天花板，也不是预想中的医院里一片白花花的墙壁。
　　这到底是在哪里？
　　“醒了？”陈祁南一直守在边上，听到床上有动静，放下报纸，起身靠近床边查看林姜伤势。
　　“师兄……”林姜艰难地喊了一声，开口才发现自己喉咙沙哑得厉害。
　　“不要说话，你现在在我寝室里，很安全。”陈祁南竖起食指贴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体贴地把林姜不知道的那一部分补充完整。
　　“和你通过电话后我不放心，上次四号楼也是，我让你不要一个人进去，结果你偏偏就进去了。刚好W市那边我已经拜托人帮我调查这件事了，我留在那也帮不了什么忙，就先回来。没想到，”说到这里，陈祁南脸上难得露出后怕的表情，“你进那个美容会所就算了，居然还敢闯入敌人腹地。”
　　陈祁南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听不出轻重，甚至说到最后尾音上扬，带着点开玩笑的意味，但他的表情却很严肃。
　　“小姜，我不是告诉过你么，你和雪绒保护好自己就好，不要随便涉险。”
　　林姜被陈祁南一顿教育，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泛酸，小声地为自己解释：“我就是想帮你们，不想拖你们后退。”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有考虑过后果么？”看到躺在床上的林姜眉间皱起的几道纹路，陈祁南叹了口气，“好吧，这次的确是多亏了你和雪绒，帮上大忙了。”
　　陈祁南的话给林姜原本略带苦涩的心情里加了一勺糖，后者躺在床上，因为身体内毒素全部清除而冒出来的剧痛也影响不了他此时的心情。
　　“那个沈君婷？”林姜想起他昏倒前最后的一幕，焦急地问。
　　“魏前辈已经接手了，她算是一个主要的从犯。”陈祁南倒了杯水给林姜，“你先喝点水，我一点点跟你讲。”

　　“沈君婷就是小圆所见到的那个化妆的女人，她和眼镜男，还有刀疤男三个人一起组成了一个团队，专门捕杀修为只有两百年左右的小妖，获取他们的内丹。眼镜男不知道从什么途径获得了那支笔，先找到刀疤男入伙，专门找小妖下手，取出他们的内丹，又自己弄出一套设备，将内丹提炼成各种药剂。”
　　“沈君婷那时候已经快三十岁了，她在一家大型企业供职，每天工作都很忙碌，导致皮肤变差。正好那时候她男朋友因为受不了她没日没夜的工作而提出分手，沈君婷就把分手理由归结到了自己的相貌和年龄上。她非常爱美，不愿意看到自己变丑，又舍不得高薪工作。虽然那份工作让她日夜颠倒，睡眠不足。就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眼镜男找到了她，并且说服她尝试他所提供的药剂。在使用了眼镜男提供的药剂之后，沈君婷发现自己不需要保养就能够维持美貌，于是辞职，加入了他们。”
　　“但那时候眼镜男的研究其实才刚起步，精怪的内丹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普通人所吸收？过了三年，沈君婷发现身上出现了滥用药剂的后遗症。先是皮肤失去弹性，脖子上长满了皱纹，脸上还出现了老年斑。沈君婷非常恐慌，觉得是眼镜男在搞鬼，她和眼镜男发生了一场争吵。争吵之中，刀疤男维护眼镜男，把沈君婷摔了个半死，却没想到无意中刀疤男打破了一扇窗户，玻璃碎片刺伤了他们研究室里的一个年轻姑娘，这个姑娘的血又刚好溅到了沈君婷身上。”
　　“一接触到鲜血，沈君婷脸上的老年斑不见了，脖子上的皱纹也少了很多。他们三个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那个倒霉姑娘杀了，沈君婷用她的鲜血沐浴，重新恢复了美貌。”
　　“眼镜男因此得出结论，沈君婷服用的药剂是没有错的，但是她需要后期的保养，也就是用少女们的鲜血和生命来维持她的美貌。之后她就开了这家美容会所，专门开在高校旁边，走所谓的私人预定路线，其实是她自己在挑选下手对象。”
　　“叶婷婷是被沈君婷蛊惑的，现在已经失踪了。我们检查了沈君婷堆放尸体的房间，并没有找到叶婷婷。王小茜是自己主动找上门的，我们发现晚了，她已经被注射的那种药剂，魏前辈会想办法尽可能帮她恢复原样。”
　　“至于那个攻击你的猴脸怪物，沈君婷也说不清楚他的来历。只说有一天房间里就突然多了这么一个活物。眼镜男还专门来看过，发现猴脸怪物以那些尸体为食，对活人没什么威胁，反而能帮他们解决尸体腐烂发臭的问题，就一直没管他。”
　　“你们不是要带着小五走么？小五那时候就快死了，早就被猴脸怪物划进储备粮的范围里，你们动他的食物，他必然要阻止你们。不过现在没事了，猴脸怪物已经被你的掌心火烧死了。沈君婷交代的就是这些，小姜还有问题么？”

　　“有。”林姜一说话喉咙就发痒，他咳嗽了两声，问道，“如果沈君婷专门找年轻的女大学生下手，为什么刘永才也会光顾那家美容会所。”
　　这下轮到陈祁南皱眉头了：“我有问过沈君婷，她说她也不清楚，刘永才是那个眼镜男同伙交代她务必要给他注射一种药剂。”
　　林姜又喝了两口水，感觉嗓子舒服了不少，又问：“那眼镜男和刀疤男？”
　　“没找到，沈君婷只是他们的一颗棋子而已，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一般都是他们两个来找沈君婷，沈君婷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俩联系。”
　　难道线索到这里又断了么？
　　不！

　　“师兄，刘永才他……”
　　“恩，”陈祁南听懂林姜的言下之意，“刘永才也失踪了，现在左一白他们已经去找人了。”
　　这个名字有些陌生，林姜脑子了搜索了一圈，总算想起来是那个从山里来的狼：“左一白？他也回来了？”
　　陈祁南点点头，说：“山里头没找到线索，就回来了，只比我晚回来一个多小时。小五的内丹不见了，估计就是沈君婷注射进刘永才体内的那管药剂，所以刘永才身体里才会散发出小五的气味。”
　　“我记得师兄和我说过，精怪如果没了内丹，会慢慢衰老而死。”
　　陈祁南长长地叹了口气：“正是如此，小五现在气息十分虚弱，所以他们要把刘永才找到，想办法把内丹取出来，重新放进小五的身体里。”
　　“能找到么？”
　　“当然能了！”回答他的并不是陈祁南，而是抓着人破门而入的左一白。

　　看清楚左一白扔在地上的那个人的脸，林姜和陈祁南心中都松了口气。
　　正是失踪多日的刘永才。
　　刘永才一见到陈祁南，就扑上去，大喊道：“学长，学长救我！这人是妖怪！”
　　陈祁南把他拉着自己的手拿开，拉上窗帘，看着左一白问：“在哪找到的？”
　　左一白哼了一声：“车站里，看样子是想逃。”
　　林姜躺在床上，不由感叹狼就是狼，这嗅觉，毛团这只肥兔子真是远远比不上。
　　刘永才明白过来，刷刷刷后退，贴着墙壁，紧张地指着陈祁南：“你，你也是妖怪！”
　　“不，我不是妖怪，我是天师。”陈祁南大方地向刘永才表明身份，“你不要怕，我们是来帮你的。”
　　“帮我？杀了我还差不多！”刘永才突然行动，朝着门口冲了过去，却在半路上被左一白一挥手给挡了下来，重重摔到地上。
　　“还想跑？”左一白轻笑一声，一只脚踩在刘永才的肚子上，“干脆我打断你的双腿，看你还能不能跑了！”
　　刘永才挣脱不得，躺在地上杀猪一样地叫了起来：“别！我知道错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左一白，不要动手。”陈祁南也上来劝阻，“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他。”
　　左一白执意：“打断腿而已，又不是割了他的舌头。”
　　陈祁南摇摇头，劝道：“何必多添杀戮呢？小五怎么样了？”
　　提起小五，左一白脸上难得流露出一丝柔情：“我们把这家伙身体里属于小五的那部分给取出来了，现在毛团在公寓里陪着小五。我猜这人你们还有用，就给你们送来了。”
　　“多谢了。”陈祁南顺势说，“既然把人送过来了，就交给我处置，你看怎么样？”
　　左一白收回脚，坐到陈祁南的凳子上：“切，随便你！不过这家伙跟泥鳅一样，到时候要是再逃了，你可别怪我没提前警告过你。”
　　林姜总算有说话的机会了，赶紧发问：“你们怎么把小五的内丹取出来的？”
　　左一白咧开一口白牙：“家族秘密，想知道啊？不告诉你！”
　　林姜：“……小气鬼。”

　　陈祁南不管这两个人斗嘴，他把刘永才从地上扶起来，摘下眼镜，说：“刘永才，你为什么要跑？”
　　“我，我就是想回老家。”刘永才目光闪烁，死活不肯和陈祁南对视。
　　陈祁南挑了挑眉，刘永才家里很穷，但又不肯申请助学金，哪来的钱在这时候回家？
　　“回老家？期末考还没考完就回去，你有那么多钱当路费？”
　　“我、我就是想回去！”刘永才吼了出来，连他自己都被吓到了。
　　他很快就后悔了，胆小地偷偷瞄了眼左一白，发现后者依旧安稳地坐在凳子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是要被左一白教训多少次才训练出来的条件反射啊！

　　砰！
　　这次出手的不是左一白，而是一向来温文尔雅，面对九尾狐挑衅都不生气的陈祁南。
　　陈祁南一手抓着刘永才的脖子，把他按在墙上。失去眼镜伪装后的双眼透露出危险的杀气：“还是不肯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