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天师》夜染思

44、十四

　　漫长的回旋楼梯一直向下。
　　雪绒钻出脑袋来，嗅了嗅，说：“小五的味道是从下面传来的。”
　　“有埋伏么？”林姜小声地问了一句。
　　雪绒抖了抖耳朵：“没听到，也没闻到。不过下面倒是一股死气，味道好浓。”
　　林姜从兜里摸出追随着他上刀山下火海的小电筒，交给雪绒：“你帮我照着前面。”随后，他双手握住木剑剑柄，一步步缓缓顺着台阶向下。
　　雪绒此时大半个身体都从背包里钻出来，靠在林姜左肩上，一丝不苟地用两个前肢握住小电筒，照着前方。
　　电筒只能照亮脚下寸方的台阶，林姜一开始还小心翼翼，走一步停一停，听听下面是否有动静再继续往下走。
　　滴答。
　　滴答。
　　滴答
　　这盘旋的台阶似乎没有尽头，空旷的楼梯里，林姜每走一步，四面八方就会传来一声水滴声。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逐一般。
　　紧迫感使得林姜越走越急，要不是雪绒突然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怕是要跑起来了。

　　“林姜！你别急！”雪绒趴在林姜背上，被颠得几乎要拿不稳小电筒了。
　　林姜停下来，大脑开始缺氧，他靠着墙壁，喘着气说：“抱歉，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变得很暴躁，想快点走完这楼梯。”
　　雪绒思索了下，把小电筒放进背包里，往爪子上哈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蹭到林姜左边脸颊上。
　　没有了电筒的照明，楼梯上重新恢复成一片黑暗的样子。雪绒的爪子冰冷得很，但在此时却让林姜无比安静。
　　以及平静。
　　水滴声消失了。

　　“我这是怎么了？”林姜冷静下来，自问，“为什么突然会变得这么急躁？刚才我到底做了什么？”
　　雪绒见林姜恢复后，收回爪子，重新打开电筒，给林姜解释：“应该是布下那个迷魂阵的人故意把楼梯设置成盘旋形状，我们走了那么久，一直没走到尽头，也没看到除了楼梯以外的东西，所以你就急了。”
　　林姜沉默片刻，问道：“我们还要继续走么？”
　　雪绒不解：“什么意思？”
　　“如果对方故意把楼梯设置成这样，是不是就说明我们永远都不到尽头？如果我们继续往下走，会不会活生生累死在楼梯上？”
　　雪绒听了心中一阵后怕，他转移手电筒的角度，一路向下，只有无穷无尽的楼梯。

　　滴答。
　　雪绒吓得手一抖，差点没把手电筒摔下去。
　　“怎么了？”林姜把他抱到怀里，慢慢抚摸着他的肚子。
　　雪绒颤抖着问：“你没听到那声音么？”
　　“什么声音？”
　　雪绒提高声音喊：“滴答声啊！就好像水声一样！”
　　“那不是脚步声么？”林姜拍拍雪绒，“刚才我就听到了，不过这个声音都是我往下走一步才会出一声，应该是脚步声。”
　　“……你觉得，”雪绒问得很慢，“有脚步声是滴答声么？”
　　林姜一个机灵，一手紧握木剑剑柄：“你是说？”
　　雪绒顺着林姜的肩膀爬回背包里，严肃地肯定了林姜的猜测：“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们。”

　　“刚才往楼梯下面照过了，没东西，楼梯上呢？”林姜被这阴测测的气氛吓得腿有些僵硬，站在楼梯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雪绒自己就是个妖怪，倒是没林姜那么多顾忌，他趴在背包边缘，往楼梯上照了照，空无一物。
　　“没东西。”
　　“那……”林姜忍不住吞咽了不存在的口水，“咱们头顶上呢？”
　　四号楼的时候，那些怪物不就是一路在他头顶上跟着自己么？
　　这么一说，雪绒也开始忍不住发抖了。
　　从他们进入这道门以来，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怪物，就一直趴在他们头顶上，一路跟着他们，看着他们。
　　雪绒大着胆子把手电筒往上一竖，正如林姜所猜测的那样，他们头顶上有一张附着毛的类似人脸的东西一晃而过。
　　“真的有东西！”雪绒前肢一个没握住，手电筒掉进了背包里，那张人脸怪物再一次隐没在黑暗之中。
　　“在哪！”林姜手心全是汗，双手紧握剑柄，两膝弯曲，随时准备跑路。
　　“等，等下，我手电筒掉了。”雪绒埋在背包里，慌乱地去捡手电筒，“好，好了，我找到了，在头顶上！啊！”
　　雪绒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不怪他胆小，他刚捡起手电筒，探出半个头往外一照，那张人脸就近距离出现在他的面前，几乎是脸贴脸，谁不害怕？
　　近距离观察下，才发现这个怪物应该是猴子一类的妖怪，尖嘴猴腮，脸上围着一圈淡金色的毛发，两道血泪自眼角流下，血迹已经干涸，脸颊上几撮毛发因为血水的缘故，黏在了一起。
　　那个人脸怪物也吓了一跳，张大嘴就往后跳。
　　雪绒眼尖，发现怪物口中的舌头只剩下短短的一截。
　　“往上跑了！抓住他！”
　　林姜不知雪绒为何这么说，但他从善如流，一个转身就大跨步向上冲。雪绒在后面用手电筒一直照着在楼梯和墙壁之间来回跳跃的怪物身影。
　　“看到了么！就是他！就是他一直跟着我们！不能让他跑了！”
　　林姜不敢犹豫，死命撑着跑在怪物后面。
　　怪物身材小巧，动作灵活，不多时就跑远了，把林姜甩在了后头。
　　“林姜！加油！你可以的！”雪绒一边给林姜打气，一边变动角度不让怪物的身影离开光照的视线。
　　林姜重重呼出口气，再深深地吸了口气，咬紧牙关，脚下再次发力，不断拉近他和怪物之间的距离。
　　怪物显然对这边黑暗环境中的地形很熟悉，左右晃荡，不多时就向着墙壁——在没有任何减速的情况下——冲了进去。
　　“林姜！”雪绒看着越来越近的墙壁，提声示警。
　　林姜没有犹豫，脚下没有停顿，跟在怪物后面，直直冲了进去。

　　修罗场。
　　这是林姜和雪绒从墙那头穿过来，看清楚眼前场景的第一感想。
　　地板上全是血肉模糊的尸体，摊在一层白骨之上。有些还没有完全死透，时不时身体某个部位会抽搐一下。
　　之前林姜追逐的那个猴脸怪物正蹲在怪物尸体堆上面，用双手挖掘其中一具尸体，偶尔挖到什么东西，会兴奋地直接塞进嘴里。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林姜捂着肚子，胃部一阵翻涌。
　　雪绒呆呆地说：“不知道。”
　　那猴脸怪物听到动静，看到林姜和雪绒站在尸体堆边上，裂开嘴无声地叫了一声，嗖的一下带着这具尸体退到一边，戒备地看着对他穷追不舍的一人一兔。
　　雪绒此时却顾不上这个怪物了。在铺天盖地的刺鼻血腥味中，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熟悉的味道。
　　“小五……是小五的味道！”
　　“在哪？”林姜这时候反应过来，一手捂住口鼻，快步在尸体堆边上来回走动，寻找小五的影子。
　　左一白是狼的话，小五应该也是狼吧。

　　嗅觉在这种封闭空间里很快失去了作用，林姜不再捂住口鼻，而是一手握着木剑，小心地不让木剑沾到污血，另一只手偶尔翻动一下累累白骨，以及泡在血堆里的尸体。
　　林姜的运气不错，很快在尸体堆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狼。
　　“这是小五？”
　　雪绒从背包里蹦出来，来到小狼面前，两只前肢小心地搭上小狼的脑袋：“恩，还好，气息还在。”
　　林姜还来不及松一口气，突然听到雪绒尖叫一声：“他的内丹不在了！”
　　“内丹？”林姜很快想起陈祁南之前和他说的。
　　万物化成妖后，身体里就会结出一颗内丹，至此往后，修为都会集中在内丹之中。可以说，内丹与妖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到底是谁，把小五的内丹夺走了！

　　但现在并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在林姜和雪绒发现小五后不久，一直安分地呆在另一个角落里的猴脸怪物突然暴起，扔下尸体冲向林姜！
　　林姜不再犹豫，心中默念陈祁南所教授的剑诀，上前一步，向前挥出一个弧形，一道细细的剑气自剑身攻向猴脸怪物，将其斩倒在地。
　　“林姜你殿后，我抱着小五先走！小五支撑不了多久！”
　　林姜正想问一只兔子怎么拖着一头狼走，转头一看不见雪绒，只有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站在雪绒原本站着的地方，双手抱着小狼。
　　“毛毛毛、毛团！”
　　小男孩瞪了林姜一眼：“你才毛团！”
　　得，的确是雪绒。
　　林姜愣神的功夫，猴脸怪物已经从尸体堆上爬了起来，挥舞着过长的两臂，扑向林姜。
　　“林姜小心！”
　　劲风直袭林姜面部，林姜条件反射般地提剑一挡，正好挡下猴脸怪物的这一击。
　　猴脸怪物十指指甲乌黑光亮，一看就是长期用手抓取腐尸造成的。
　　该不会有尸毒吧？
　　这么一想，林姜手上用力，木剑架住猴脸怪物的双手手心，飞起一脚，正巧踢在猴脸怪物的胸口，将对方再一次打回尸体堆上。
　　而雪绒这时候已经抱着小五退到墙壁上，一寸寸地往一边挪动，寻找当初回来的入口。
　　“林姜！快来！我找到了！”
　　林姜转身跟上，此时雪绒已经大半个身体陷入墙壁里。
　　猴脸怪物再一次爬起，他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林姜完好无损地厉害。
　　他跃到空中，双臂迅速拉长，目标是林姜的双肩！
　　林姜不得已提剑去挡，猴脸怪物的学习速度非常快，早就料到林姜会来这么一招，一条手臂依旧飞向林姜肩膀，权当诱饵，另一只手臂却在半路突然向下一坠，目标换成了林姜的大腿！
　　哗啦一声，林姜大腿的裤子被撕开好长一段，大腿上隐隐有着五道黑色的爪印。
　　“林姜！”雪绒伸出一只手，抓住林姜的后衣领，强行把人带离这个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