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天师》夜染思

13、补完

　　小兔妖一鸣惊人。

　　林姜继续问：“什么坏东西？”

　　他之前也问过陈祁南和胡九爷，只是一个人干脆没回答，另外一个闪烁其词。

　　在小兔妖的回答里，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几个有效的信息。

　　首先，眼前这只肥硕的兔妖肯定知道一些关于图书馆里袭击自己的那只怪物的信息。

　　其次，这是兔妖看着就是胆小怕事没本事的那种，跟踪自己也是迫于九尾狐的要求，只要自己多威胁几次，不怕套不出想要的信息。

　　最后，这个小兔妖的利用价值还有待压榨。

　　“是，是，是……”小兔妖支支吾吾地说着，两只前肢捧在胸前，扭动着软软的腰，一会儿往左转，一会儿往右转，就是不看林姜。

　　林姜挑眉问：“不说？”

　　“是，是，是……”小兔妖说话越来越急促，可除了一个“是”字，就再也蹦不出第二个字来了。

　　“说不说！”林姜猛一拍桌！

　　小兔妖显然是被震慑住了，整个身体不可控制地向后倒，最后四脚朝天倒在桌子上。

　　林姜双手撑在小兔妖身体两侧，低头看着可怜到发抖的小兔妖，又问：“说不说？”

　　小兔妖承受不住心理压力，哇啦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全都说出来了。

　　“其实我也是才来这里没几年的，我以前是住在山上的，后来山上的花花草草越来越少，同类也越来越少，喜欢吃兔子的大妖怪也越来越少了。我在山里找不到吃的，只能下山找食物，结果被抓住了，带进了一家宠物店……”

　　林姜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说：“说重点。”

　　“后来，后来买我的那家人里面，有个母人类怀孕了，他们就把我带到一个离家很远的地方扔了，我误打误撞，就来到这所学校。”

　　“你也知道的，像我这样的小妖怪，谁都能欺负。不过有天师协会在，很多大妖怪都不喜欢呆在大城市里，以免和天师协会的人起冲突。我那么没用，天师协会的人也懒得管我，所以我反而在这里生活下来了。学校的女生们都很好，经常会拿吃的给我吃，虽然很多都是我不太喜欢吃的，但毕竟是你们人类的好意，我只能勉为其难地全都吃光了。”

　　林姜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难怪你这么胖。”

　　“这不叫胖，这叫丰满。”小兔妖小声地替自己辩解，又说，“我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你们学校里隐藏了好多怨气。这些怨气平时都被收拢在六号教学楼对面的草坪上，有些在特定的时间里，不小心撞到那块地的学生，就会被怨气勾引进四号教学楼的残影里。”

　　“残影？”林姜打断小兔妖的讲述，问道。

　　“恩，我是这么称呼它的。那是一幢早就不存在这个世界的教学楼了，因为门口挂着一个‘4’的牌子，所以我猜测这是你们学校的四号教学楼。”

　　小兔妖的这个说法，和陈祁南当初告诉林姜的一样，证明小兔妖没有说谎。

　　林姜点点头，说：“没错，四号教学楼在几年前，就因为一场大火被烧光了。”

　　“恩，估计火烧的时候有很多人没有跑出来，所以这股怨气很大，而且这几十年来都没怎么宣泄过。另外，我估计已经有好几个学生被勾引进四号楼的残影里了，那个残影所蕴含的怨气越来越多了。”

　　“等等，”林姜再一次打断小兔妖的说话，问，“所以说，其实你和那个可恶的九尾狐一样，也是知道那个四号楼在不停地害死学生，却什么都不做？”

　　被林姜这么一说，小兔妖有些羞愧地低下头，但随后又抬起来，看着林姜，说：“不是我不想帮他们，可是我能怎么办呢？我只是个连传信这种基本法术都不会的小妖怪中的小妖怪，就算我想帮他们，我根本就打不过那些怨气。而且，如果我开口阻止那些学生的话，他们会被我吓到吧？”

　　小兔妖话说的在理，林姜一时半会反驳不了，他又听到小兔妖继续说：“而且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人类对我们也不是很友好，为什么我们要毫无保留地来保护人类呢？”

　　林姜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的确，他责怪胡九爷的时候，是站在赵仁好友的立场上，但跳出这个立场，他还能说什么呢？

　　胡九爷和赵仁非亲非故，出手相助是情分，无动于衷是本分，林姜实在是没什么资格和权力去指责胡九爷。

　　小兔妖没什么本事，但长年累月被欺负的经验，锻炼了一身察言观色的好本事。他见林姜脸上透露出懊悔、自责，以及一点点小别扭，就大概猜到林姜的心情了。

　　“其实，九尾狐大人挺好的。”小兔妖帮胡九爷在林姜面前说好话。

　　虽然他今天才和胡九爷有第一次正面接触，但早就在林姜回校的那一天，敏锐的他就闻到了一个大妖怪的味道。

　　小兔妖不是没想过离开这所学校，事实上，他想过无数次，也尝试了好多次，但最终都还是灰溜溜地回来了。

　　原因其实很简单，在这所学校，没别的妖怪会欺负他。

　　城市，尤其是现代化的城市，忙碌、嘈杂、拥挤、污染严重，向来不是什么良好的修炼之地，所以大部分道行浅，但又上进心强的小妖怪们，并不喜欢在城市里修炼，因为会严重影响他们的修炼进度。

　　当然了，一些并不急着练就一身好本事，只想把日子过得舒服一点的小妖怪，以及和小兔妖这样没什么本事，去哪都会被欺负的小妖怪，则会选择留在城市里。

　　城市的便利、拥挤、现代化，以及人口的快速流动，都给他们掩饰自己真实身份提供了便利。在现代，除非深交，已经很少有人会关注身边经过的这个人长什么样，是干什么的，平时的穿着打扮是什么类型，喜好又是什么。

　　大量的妖怪开始迅速融入进城市当中。

　　这些妖怪也是有区别的。一部分是本身修炼了五百年以上，有点本事了，可是心思不在脱胎换骨羽化成仙上面，更热衷于凭借自己的本身作威作福，可惜比不上那些占了山头水源的大妖怪的威武，只能暂时在城市里作威作福。

　　另一部分，则是像小兔妖这样的年轻妖怪。一两百年的寿命，在人类当中已经称得上是老寿星了，但在妖怪的眼里，连塞牙缝都谈不上。适合修炼的地方他们肯定是沾不上的，这些小妖怪也只能选择在城市中谋求生存。

　　两方向与，自然是小兔妖这样的小妖怪中的小妖怪落了下风。在城市中生活，不光要老老实实严格遵守天师协会定下的规矩，还要提心吊胆担心哪一天就被比自己厉害的妖怪抓住了。

　　而这所学校，方圆百里可能有些夸张，但最起码在小兔妖平时的生活区域内，是见不到其他妖怪的。

　　原因不言自明——怨气。

　　几十年来，怨气无处宣泄，越积越多，早就成了一颗不定时的炸弹，指不定哪天就突然爆炸了。

　　如果只有几个人的怨气，那对于一些大妖怪来说，当然就算不上什么了。但现在，经过了几十年的积攒，就算是城市中妖怪里的老大，都不敢冒着风险过来招惹。

　　大妖怪都这样子了，小妖怪哪里还敢来。也就只有小兔妖，抱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心态，居然平平安安地度过了好几年。

　　“而且现在学校的怨气已经开始变得暴躁了。”像是嫌还不够刺激一样，小兔妖又扔下了一个重磅炸弹。

　　林姜敏锐地捕捉到了小兔妖话中的关键词，问：“什么意思？什么叫暴躁？”

　　“学校的怨气一直以来都算是比较乖的。乖，你懂么？反正我在学校的这几年，从来没见过怨气有主动袭击人的事情。但是这段时间不一样了，今天在图书馆的时候，有怨气想把你拉进图书馆。”

　　“图书馆也有怨气？”这是林姜完全没有想到的，他问，“怨气难道不是都集中在四号楼那块地方么？”

　　“不不不，这两股怨气还是不一样的。”小兔妖耐心地解释，“四号楼那边的怨气，是因为四号楼大火的死者所产生的，之后四号楼吞噬了不少人，这些新加入的怨气，也留在了四号楼里。至于图书馆的那股怨气，是被四号楼的怨气吸引过来的。”

　　“吸引？”林姜皱了皱眉。

　　“恩，”小兔妖垂下耳朵，似乎是在努力思考该如何解释。

　　过了一会儿，小兔妖才继续说：“怨气会散发出所谓的‘气息’，妖怪闻到了，可以通过‘气息’来判断这股怨气的强弱，再决定是否靠近，天师也是如此。普通人类闻到了，如果那个人那个时候意志不够坚定，或者注意力不集中，很容易被怨气吸引，成为这股怨气的食物，以及新力量的加入。至于怨气闻到了同伴的‘气息’，它们往往会相互靠近，然后留下一定的距离。它们不干涉彼此的捕猎，但是两股、甚至好几股怨气聚在一起，力量会成倍增加。这时候，就算是大妖怪和天师，也很少会冒险过来的。”

　　林姜听完后，总结了一句：“所以说，四号楼的怨气是当年受难者留下的，图书馆的怨气则是被吸引过来的？”

　　“对，就是这个意思！”

　　林姜陷入了沉思。

　　陈祁南当时和他的谈话中，并没有提起图书馆的怨气。

　　是因为陈祁南没有感受到？还是只是他忘了说？

　　林姜倾向于后者。

　　陈祁南毕竟是个天师，而图书馆的怨气，连眼前这个可怜巴巴，自己一个普通人都能欺负的小兔妖都能感觉得到，陈祁南没道理感觉不到。

　　那为什么不说？

　　是真的忘了？还是有意隐瞒？

　　林姜本来不是一个阴谋论者，但这件事情关系到自己的生死，他当然要多花心思在这上面了。

　　不管是有意也好，无意也罢，陈祁南的隐瞒，让林姜原本对他坚固的信任上，产生了一丝裂缝。

　　“那个……”小兔妖怯生生地打断了林姜的思考。

　　“怎么了？”

　　小兔妖的耳朵往窗户的方向摇了摇，说：“四号楼要来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