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天师》夜染思

101、九

　　在等待周虹的时候，林姜就像一个急于献宝的小孩一样，一时没忍住，给陈祁南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自己这边可能有红绳的线索了。
　　坐在他旁边的刘舒有些紧张，面前的一杯水已经喝了大半，放在桌子上的双手不自然地拢在一起。
　　眼看着约好的时间越来越接近，刘舒双腿也开始不自然地抖动起来：“林姜，我真的记不起周虹了，怎么办？”
　　林姜眼皮子也不抬一下，说：“见了面再说吧，你别乱紧张，人家就是两个妹子，还能打你么？”
　　刘舒苦笑：“话不是这么说的啊。”

　　一阵风铃声后，周虹和林姜昨天见到的那个长发女生进来了。
　　林姜朝她们招招手，示意往这边走，心中暗自庆幸陪着来的还好是长发女，不是昨天那个冲动的短发女。
　　周虹和长发女坐下，前者看着不敢抬头的刘舒，眼中含泪，后者则拍了拍周虹紧握的拳头，安慰她不要太激动。
　　沉默的尴尬中，林姜不自在地开口打破这诡异的气氛：“先点点吃的吧。”
　　长发女拉了拉周虹的衣袖：“周虹，先点个蛋糕什么的吧？你早饭还没吃呢。”
　　周虹摇摇头，沙哑地说：“我吃不下。”
　　长发女叹了口气：“那我帮你点一点吃的吧。”
　　随后，她招手喊来咖啡店的服务员，要了两份黑森林蛋糕，一杯拿铁，一杯卡布奇诺。

　　两个当事人都没开口，最后还是长发女先说：“其实今天我们来也不是为了吵架的，就是想要个真相，为什么刘舒你连一句分手都没有，就找了一个大一女生？”
　　刘舒抬起头，真诚地看着周虹，先说了一句抱歉。
　　周虹脸上露出激动的神情，可是没等她开口，刘舒的下一句话把她打入绝望的深渊。
　　“可是我真的不认识你。”
　　这种明显撒谎的话周虹和长发女自然不能接受，周虹带着哭腔开口问：“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刘舒只觉得脑门一阵阵的疼痛传遍全身，他摇摇头：“真的记不得了。”
　　“你什么意思！”长发女一气之下拍了桌子，“你暑假的时候还和周虹发短信告白，这些都忘了么？”
　　刘舒干脆拿出手机，真诚地说：“我真的不记得了，不是在骗你们。至于短信，昨天我也找过了，我手机里没有发给你的短信。”
　　说着，他还输入密码把手机解锁，推到周虹面前：“不信的话，你可以看一下。”
　　周虹身体发抖，愤怒、委屈、绝望、悲伤，一时之间，种种情绪涌上心头，让她难以自制。
　　长发女直接抢过手机，手指在电脑屏幕上不停地滑动，眉头紧锁，铁了心要找到证据来打刘舒的脸。

　　最后，她放下手机，盯着刘舒：“一定是你把短信删了！”
　　“我没有这个必要。”刘舒拿回手机，“我是真的记不得了。”
　　长发女急了，她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她拉了拉周虹的衣袖，急切地说道：“周虹，把你的手机拿出来，给他看那些短信！”
　　周虹抹了把眼泪，从包里拿出手机，翻到短信的页面，随后递给刘舒。
　　刘舒接过手机，看着手机上显示的两人对话，愈发迷茫了。
　　“这真的是我么？”
　　“你什么意思啊！”刘舒的态度在女方这边就变成了逃脱责任，长发女抢过手机，直接按下通话键，“你难道还以为是我们在骗你么？那就打个电话好了，看看到底这个人是不是你！”

　　一阵熟悉的旋律响起，但并不是刘舒的手机。
　　刘舒听了一会，不自在地自问了一句：“这是、婉婷的手机铃？”
　　长发女看着手机界面转为通话中，脸色发白，她颤抖着把手机凑到耳边，就听见后面和手机里同时传来一句话：“你们好。”
　　林姜眼睛微缩，他隔着桌子抓住长发女的手，把人往周虹那边一甩：“小心！”
　　吴婉婷的手已经变成了一截截的肢节，五指也化为一根锐利的尖刺，刺进了长发女原先坐着的那一张沙发里。
　　周虹和长发女双双倒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怪物。而刘舒，他眼看着女友在自己面前从一个娇媚可人的小姑娘，变成一个满身戾气的妖怪，吓得动弹不得，直勾勾地看着吴婉婷，或者说，看着顶着吴婉婷皮囊的妖怪。

　　“婉婷……”他喃喃地喊着吴婉婷的名字，却换来吴婉婷充满怨恨的瞪视。
　　“说好的喜欢我的呢？你为什么要和周虹见面！”她哭诉着男友的背叛，手机扔在了一边，双手化成的尖刺在空中舒展着。
　　她转动身躯，目标变成了依旧倒在地上起不来的周虹和长发女，满脸都是狂热的疯狂：“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吴婉婷嘶吼一声，整个身体骤然一沉，消失在了林姜面前。
　　林姜听到沙发背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看着周虹和长发女两个人抱在一起呜呜哭着，心道不好。可是刘舒沉重的身体挡住了他的出路，林姜推了几次都没成功，最终飞起一脚，把刘舒踹了出去。
　　他从包里拿出毛笔，挡在周虹和长发女的面前，这才看清了吴婉婷的情况。
　　林姜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哪里还有什么吴婉婷！
　　此时出现在林姜面前的，是一只巨大乌黑的蜘蛛！
　　八只巨大的红眼如同两串熊熊燃烧的红灯笼，毛茸茸的爪子耀武扬威似地上下摆动，身体上残留的一张人脸，还是吴婉婷的！
　　长发女因为害怕而猛烈地颤抖着，她哭着喊叫呼救：“服务员呢？服务员，有怪物！救命啊！”

　　现在哪还有什么服务员！
　　林姜已经发现，他们所在的这一片角落，已经被这个蜘蛛精用什么办法隔离起来了，外面的人看不到也听不见这边发生的任何事情。
　　他暗骂了自己一句，本不应该如此大意的！
　　吴婉婷既然是妖怪，为什么自己就是没感觉到对方的妖气呢？

　　蜘蛛精可不会让林姜有时间懊悔，她见林姜居然阻止自己杀人，怒不可遏，抬起身体对准林姜喷出密密麻麻的白丝。
　　林姜担心这白丝有问题，不敢正面对抗，又不能直接躲开，如果这样，后面的两个女孩子就彻底暴露在蜘蛛精面前了。
　　他灵机一动，挥笔快速在面前连续画出数道横线。横线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屏障，将白丝全数挡下。
　　白丝一接触到黑墨，两者相互渗透融合，撕咬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诡异的灰色。
　　林姜知晓这只能抵挡片刻，支撑不了多久，他喊了一句：“快逃！”随后自己加紧在面前又画了一道屏障，替自己多争取一些时间。

　　长发女和周虹相互搀扶着起来，刘舒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他看着当在最面前的林姜，急切地问：“林姜，我们应该怎么办？”
　　林姜全身肌肉紧绷，紧张地注视着蜘蛛精，不放过对方的一举一动。他不耐烦地回答了一句：“躲在旁边别添乱！”就再也没空闲管这三个人了。
　　刘舒扶住周虹的另一侧，三个人退到角落，背脊一凉，黑暗拦住了他们。
　　“出不去了！”刘舒不可置信地伸手去碰眼前的黑暗，才发现这黑暗坚硬如铁，已经将他们全都困在了里边。

　　蜘蛛精发现刘舒的举动，看到刘舒搀扶着周虹，身体上吴婉婷的那张脸顿时扭曲起来：“刘舒，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见这个女人！”
　　刘舒吓得紧紧贴着黑暗：“你这个妖怪不要过来！”
　　“妖怪？就因为我是妖怪么！”吴婉婷的脸先是一僵，随后咬牙切齿，一张脸扭曲成一团面糊，五官像是被人硬生生揉搓成了一团，再也看不清了。
　　她被刘舒抛弃，心痛之下，原本的爱恋统统化为了怨恨，她转动巨大的身躯，朝向刘舒扑了过去！

　　“放肆！”林姜早就密切关注着蜘蛛精的一举一动，看蜘蛛精转变了攻击目标，立刻上前两步，手中毛笔在空中龙飞凤舞，快速写下三个“刀”字！
　　“刀”字一伸一缩，如同三道黑色的闪电一般，迅速攻向蜘蛛精！
　　蜘蛛精却不管身后的威胁，依旧对准了刘舒爬去。
　　她抬高身体，白丝不停地从小孔中喷出，林姜在后面来不及补救，刘舒的身体一沾到这些白丝，就开始灼烧起来。

　　虽然林姜在这件事上鄙视刘舒的优柔寡断，但并不代表他能够接受蜘蛛精伤害普通人，当下一个箭步，左手食指中指并拢为剑，指挥着三个“刀”字以丿为刃，如同三把镰刀一般收割蜘蛛精的八爪。
　　蜘蛛精的八爪被当中砍断，流出黑色浓稠的血液，她失去了支撑，倒在地上，可依旧恶狠狠地盯着刘舒，看到对方因为白丝的灼烧与腐蚀而痛苦不已，她身体上那张吴婉婷的脸中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是你负了我！是你负了我！”
　　她雌雄难辨的笑声在这片封闭的空间中回荡着，震耳欲聋。与刘舒因为皮肤和血肉被灼烧腐蚀而发出的吼叫一起，组成了催人命的痛苦二重奏。
　　林姜痛下决心，左手指剑指挥着三个“刀”字将蜘蛛精从中劈开，分成了六部分，而蜘蛛精身体上那张吴婉婷的脸，也因此被肢解得四分五裂。

　　笑声停止了，蜘蛛精却依旧顽强，哪怕被分割成了六部分，她所有的身躯都对着痛苦嚎叫的刘舒，似乎到死也要看着刘舒痛苦。
　　林姜不敢拿手去碰那些白丝，只好指挥着一个“刀”字小心翼翼地贴着刘舒的皮肤慢慢滑动，将那些白丝一点点和刘舒的皮肤割离。
　　长发女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周虹虽然也害怕，但她更加担心刘舒的情况，强撑着满身的恐惧，问道：“他、他怎么样？”
　　“不知道！”林姜正急得满头大汗，这可是精细活，容不得半点分心，一不小心就可能把刘舒的皮肉都割下来，如今听到周虹的声音，自然是没好气了。
　　周虹不敢再问，扶着刘舒，以沉默来表达对刘舒的支持和关心。

　　皮肤上的白丝已经除尽，但渗透到血肉当中的林姜就没办法了。
　　他不再管痛得几乎要晕倒的刘舒，走到蜘蛛精面前，又快速写下三个“刀”字。
　　六个“刀”字乱中有序地在半空中起起伏伏，各自看守蜘蛛精的一部分身体，丿对准了每一部分的中心，就等着林姜一声令下。
　　“快点消除结界！”
　　蜘蛛精嘲弄地说：“呵呵，求我？”
　　林姜可没那么好的脾气陪她继续玩下去，他操控着六个“刀”字，让丿的尖端刺进蜘蛛精的身体当中：“我再说一遍，解开结界！”
　　“哈哈哈哈，”蜘蛛精六个部分的身体一起爆发出一阵哄笑，“结界布下了，就解不开了，除非你们全死了！哈哈哈哈！”
　　林姜左手手剑向下，六个“刀”随之进入到蜘蛛精身体的更深处：“我最后再说一遍，解开结界！”
　　“我偏不！”蜘蛛精一口回绝，“我就要死了，我要你们陪着我一起死！”

　　众人闻言，皆是身体一颤。周虹扶着刘舒，看着对方越来越紫的嘴唇，焦急地说：“快点解开结界，刘舒快要支持不住了！”
　　“就是要这样，”蜘蛛精咆哮着，“他就要死了，死在这个结界里，他就永远都是我的了！”
　　“别想拉我们给你陪葬！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林姜一怒之下，左手手剑重重劈下！
　　六个“刀”字随之全部没入到蜘蛛精的身体里，从内向外开始吞噬蜘蛛精的生命！

　　林姜眼中满是寒冰，不带半点怜悯：“不要以为我是什么圣父，也别以为没了你我就解不开这个结界！你和刘舒的恩怨我不清楚，但你想连累无辜的人，我就不会饶了你！”
　　蜘蛛精大半的生命已经流逝，她强撑着，却不示弱，依旧是满满的嘲弄：“我才不管你们，只要刘舒陪着我，谁都可以去死！”

　　周虹等人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她担心会被永远困在这狭窄黑暗的空间里，大起胆子劝林姜：“饶了她吧，她也很可怜的。而且她死了，我们都出不去了”。“
　　林姜却不肯：“真是可笑，她要杀你们，你们却还给她求情。”
　　周虹懦懦地说：“不是的，只是，她说不定也有苦衷啊。”
　　“有苦衷也不能随便害人！”原则问题，林姜半步都不会退让，“反正她打定主意要我们死在这里，饶她一命有什么用？就让她先死了，我们再想办法。”
　　周虹却依旧心存一丝不靠谱的希望：“说不定你饶了她，她就改变主意了呢？”
　　林姜冷笑一声：“既然这样，那你就在这陪她死，好不好？”
　　这下周虹不敢再说话了。

　　林姜看着蜘蛛精，说道：“你也别想为自己求情，我知道你不会解开结界的。就算你现在答应我，那也是在骗我。”
　　蜘蛛精忍着痛，想讽刺林姜两句，可是溢出口的全是因疼痛而发出的呻吟。
　　林姜又说：“我不怕死，反正饶你一命也是死，杀了你也是死，不如杀了你，也算回本了！”
　　蜘蛛精断断续续地说：“呵、呵呵，杀我？杀了我，黄泉、黄泉路、路上，我也要你、你死！”

　　“口气这么大，不如就让你魂飞魄散，刘舒重入轮回，如何？”
　　黑暗之中，一个让林姜安心的声音传来。
　　陈祁南大步从黑暗中现身，手中短刀划出一个弧形，除了留有喷丝孔的那一部分身体以外，蜘蛛精剩余的五部分身体统统化为粉末。